蒋 蓝：猫论
《本草纲目》在诠释猫的来历时，转述说："陆佃云：鼠害苗而猫捕之，故字从苗。《礼记》所谓迎猫为其食田鼠也。"这个名称显示了猫的天性与辛勤劳动是一致的。但这对博尔赫斯来说毫无意义，他一直为猫的神秘性质所困扰，其实，是被猫身上散发出来的冥想气质迷住了，他顺着光滑的皮毛返回现实时，却又留恋那些背景里跳动着的"火红的几何学"。他试图使这个二律背反得到成立，要熊掌和鱼兼得，于是，迷宫成为了接纳实体和影子的祖国。当蓝色老虎丢下一身金子不翼而飞之后，在远处，它在造型的顶端出现了，以猫的小，使整个修辞的国度辽远起来。这时，博尔赫斯感到的猫，是行走于镜子与现实之间一团毛茸茸的梦
镜子没有这么更加沉默，
透进的曙光也不这么更为隐秘；
你，在月光下，豹子的模样，
只能让我们从远处窥视。
由于无法解释的神圣意旨，
我们徒然地到处找你；
你就是孤独，你就是神秘，
比恒河或者日落还要遥远。
你的脊背容忍了我的手
慢条斯里的抚摸。你，
自从早已遗忘的永恒，
已经允许人们犹豫的手的抚爱。
你是在另一个时代。你是
像梦一样隔绝的一个区域的主宰。
博尔赫斯抚摸着梦境，那些残留于掌纹里的来自绒毛的滑腻感，与梦境反面的女人以及她们的缎子长袍产生了某种辉映和勾连，光线灌透了毛发，使它透亮，使下面的肌肤蒸腾起丝丝纯化的肉感，并在根梢尖部凝聚为一星光斑，然后像水一样溶解在诗人的言辞中。这比起量子物理学家薛定谔的猫，自然要清晰得多，但反而也抽象得多。
20世纪20年代中期，量子力学的出现就仿佛是幽魂显灵，连量子的提出者都试图拒绝它，或做出各种调和性的解释。薛定谔就被量子变异的结果弄得心神不安，他尝试着用一个理想实验来检验量子隐含的不确之处。他设想：在一个封闭的匣子里，有一只活猫及一瓶毒药。当衰变发生时，药瓶被打破，猫将被毒死。按照常识，猫可能死了也可能还活着。但是薛定谔告诉我们，存在一个中间态，猫既不死也不活，直到进行观察看看发生了什么。如果以文字的想象力予以推断的话，从这个比喻性的牢笼里，还释放出了另外一个可能：猫根本没有在牢笼里，它从壁垒的不可能和逻辑的密不透风状态进退自如，猫依靠搁置在牢笼之外的动词而活着，关在里面的是一个纸一样的词。纸词中毒死了，但猫肯定活着。这样，猫是远离死亡的，它有九条命，它从玄学之角翘起尾巴，爱伦·坡看见的那只坐在头盖骨上的黑猫，夏目漱石的猫，甚至卡夫卡也拥有的那只半猫半羊的怪物，都成为猫突然弹离原地的并在半空打开的幻影。
猫在历史上频繁显身，得力于它们神秘的品性。古埃及人将猫奉为神明，以为猫是神的化身，而埃及妇女就是猫最早的知音，这一时期大约是在5000年以前。但直到3500年前，猫才被真正地驯化为家猫。古代埃及人把猫奉为月亮女神的化身和象征，这是因为月亮女神巴斯特强大无比，是专门掌管月亮、生育和果实丰收之神。猫的某些生活习性和生理特征，如夜行性、毫不隐蔽的性爱生活和多产以及捕鼠以保证粮食丰收，正好和月亮女神巴斯特的职责相符合，也就很自然地和月亮女神联系到一起了。并且，月亮女神的形象也被描绘成人身猫头，甚至女神的兄弟太阳神，也被描绘成公猫的形象。
有关猫的木乃伊的传说流传久远。在崇拜女神巴斯特的中心布巴斯提地区，就出现了一个庞大的猫墓地。公元前4世纪希腊罗马人统治埃及后，由于流行崇拜巴斯特神，猫几乎成了拜物教的祭品。为了赶制猫的木乃伊，许多猫都活不到两岁，就被人折断脖子，或被人打死。然后把它们的头部用石膏定型，再饰以彩绘。为了将它们制成风华正茂的雏形，制作师一般是将它们的前腿折叠于胸前，再将后腿向上折叠于腹前。这是猫的悲惨世界，也是一切崇拜物的必然结局。
由于猫眼随光线变化的奇特性，便具有了月亮神和太阳神的双重身份。由于猫眼能在黑暗中发亮，埃及人遂认为猫能存储阳光，可在黑夜中驱鬼，这一特性被一再强调，因而视之为神圣的动物。希腊史学家希罗多德曾于公元前5世纪访问过埃及，他写道："若有家猫无疾而终，主人将剃眉志哀；屋宅若遭回禄（火灾），必先抢救猫只。"埃及妇女甚至企图将猫眼散发出的神秘气质移用到她们的双眸上，因而发展出她们特有的眼线描划法。
猫得到的优厚待遇激怒了一些置身教堂的大人物。这些依靠黑色建筑和黑斗篷口灿莲花的人物，其实忘记了自己与猫的通感。时逢中世纪，基督教在欧洲如日中天，他们认为被神化的猫，正是恶魔的化身。猫在黑暗中眼睛发光，走路没有声音和越来越逼近的身影，如同一个不遵守上帝指令的幽灵。而且，他们不仅认为猫是恶魔的化身，就连饲养猫的人也被判定是魔女。于是，国王下命令在国内对猫进行大虐杀，这种虐杀继续到18世纪。鬼魂回到黑暗以后，造成了在欧洲发生鼠疫大流行。对猫的暴力革命大约持续了300年，猫经历了苦难的岁月。
猫既是空间的拾荒者，又是置身黑暗的贵族。近距离地观察猫眼，我们总能够在这一镜像里发现被妖魔化的世界以及周遭飞舞的丝线，它像一对收集黑暗里纯粹物质的宝石，宝石里盛开着金玫瑰，以证明黑暗深处的威力和想象，并控制与现实的高度和距离，使我们无法靠近。那是一种半透明物质，在蜜黄色、蜜褐色、黄绿之间摇摆不定，当眼睛旋转时，会呈现出一条清晰的银白色条带，看起来就罕见的光，突然令我们感到心悸。它的表面有一层薄膜，光线融化在上面，就像摊开的金箔一般。它每一次眨动眼睛，就把金箔的反面转过身来，我们似乎能够目睹藏匿在光之下的元素和风情，正在被光将黑暗的根须改造、教育到敞亮的反面。在黑暗的环境中，猫眼睛成为唯一的动词，在它的命名之下，整个黑暗事物才具有了意义。当一只蚊子像往事一样飞过时，猫的瞳孔突然敞开，使我们得以目睹宝石的全部华贵纹理。
猫是以狡猾、畏惧责任、懒惰、见利忘义等等不良身份进入文字领域的。猫在纸面留下的像雾气一样的痕迹，尽管如此缥缈和易于挥发，还是让人们难以忘怀，何况，它竟然以轻巧的步点随风而去。寓言家们大肆发挥了他们演绎的可怕后果。罗伯特·坦普尔在《伊索寓言全集》序言（译林出版社2002年版）里说："古希腊人豢养的宠物往往不是猫，而是经过驯化的鸡貂，又称家貂（gale）（见寓言76、77和250。中文似无确切对应词，为便于理解计，权且译作"黄鼠狼"）。唯有寓言12、13和14提到的动物才是我们习见的那种猫（ailouros），至于寓言14里出现的'猫'医生，原先或许是另一类动物，该寓言被收入集子时才改为'猫'这一名称。猫当初由埃及传入希腊，但直至希腊化时期，家中养猫的现象依然十分罕见。广为人知的寓言76，述及爱神将'猫'变成少女一节，所指动物与我们熟知的猫不啻有天壤之别。"这样看来，猫已经囊括了人们的爱与恨，成为了一个抒发感情的东西了。但猫从不分辨，就像它打碎了东西，仍然以绅士的举止若无其事的走开。（出自《宠物小猫的趣味英语》，《世博英语》2002年7月24日）
诗人T·S·爱略特就以猫的反面"老负鼠"自居，他创作了不少与猫有关的诗歌，《老负鼠讲讲世上的猫》以及后来一些作品，成为作曲家安德鲁·劳埃德·韦伯创作音乐剧《猫》的灵感。猫被旋律化了，但并没有停止跳跃，反而在不可思议的空间陡然起身，展开热泪的生存和嚎叫的爱情。猫的身姿被拟人化了，在猫与人的同异性之间来回摇摆，音响场面似乎被鸦片控制了，有一种奇异的美。剧中的女猫，完全成为了俘虏雄心的利器。
这里应该谈一下女人与猫的语缘干系以及她们共同的动态——猫步。
在继承了神话的暗示以后，人们自然把猫和女人联系起来，pussy cat就可以指漂亮的年轻女孩。比如在一个酒吧里，一个男孩想和一个漂亮女孩搭讪，他说："Hey,pussy cat.Do I know you from somewhere?"(嘿，小妞，我是不是见过你呀？)要注意，这个词男性用的多，就像chick一样，不过和chick不同的是，最好不要随便扣到美女头上，因为不礼貌。
猫行走时心中时时想着脚下有条直线，恰好在左右脚之间，脚步不能自自然然迈出，必须轮番踩在两脚间的直线上，猫步就走出来了。猫的这种散步姿态，通常是闲得百无聊奈的时候。如果见到老鼠，需要跑得飞快，就不可能摆猫步。猫步要么是猫要装样子、要么悠闲，才摆出的步法，这时，猫的脊背以一种难以言传的圆滑，像鬼魅的标本，把接近猎物的心机轻轻铺展开来。
后来，猫步是天桥上的模特儿的经典步伐，具有仿生学的美感，行进时左右脚轮番踩到两脚间的中线位置，或者把左脚踩得中线偏右一点，右脚踩得偏左一点，由此产生一种飘逸的韵律。模特儿左右脚踩在两脚间的直线上，让身体──尤其胯部夸张地左右扭动，身姿好像失去平衡感，却在时尚的风尘岁月中留下了急就的韵律。设若有女如猫，就是尤物了。有个经典的说法，世界上最让男人无法抵挡的女人，是像猫那样的女人。步伐走到了这种程度，不是尤物还是什么？只是，猫女的称呼可以在心头呼唤，不要发出声来。
写到这里，一直坐在我写字台上的猫从梦里返回，独坐到宝石的瞳孔中心，把那根鞭子似的尾巴举起，从残梦迷离的面部绕过，然后干脆坐到我的稿纸上，不走了。我只能看它，看它眼睛里那些狂奔的玫瑰、夜色的聚合以及时间溃散。我知道，窗外的黑暗越来越浓，使我的文字暗淡下来，暗到失去声音和形体，成为夜色破碎的元素，要跟整个黑暗的空间结盟，它像阴翳一样舞蹈，然后从纸面遁走，字是它留下的蜕。也许，猫就是为了提示警醒和冥思的意味才出没于我们的生活的。那双深不可测、与黑暗勾连的眼睛，使在冥思中发光的物质具有了一定的规则，它以宝石的高度控制物质和思想的走向，把未来铺成冥想的漫漫长夜。反过来看，凡是违反自然的异样，反而不是最高的境界。可是，我们在冥思中又总是渴望着一些妖冶、超现实的意象以灵感的身份框扶思想，这其实多半是背离冥想本质的。冥思的猫眼熄灭了这些异动，它使尚未归位的事物复位，在概念与实体达成高度的合一。然后，澄澈地敞开了一个黑暗的结晶体，把我的睡眠镀上一层无梦的光。
我想起了诗人周伦佑的《猫王之夜》，决定再读一遍：
……这是一只黑颜色的猫
整个代表黑暗比最隐秘的动机还深
分不出主观客观猫和夜互为背景
有时是一张脸有时是完全不同的两副面孔
每一种动物都躲到定义中去了
只有独眼的猫王守候着旋动的猫眼绿
从黑暗的底座放出动人心魄的光芒
使我们无法回避的倾倒
有时感觉良好有时彻底丧失信心
它以某种不易被我们觉察的动作
模拟出水的声音光的声音植物落地生根的声音……
在声音之外，我听不到声音了，我听到形体在回归声音，突然明白一种高度的平静，来不及说出，因为我已经睡了。
网络编辑：张剑
镜子没有这么更加沉默，
透进的曙光也不这么更为隐秘；
你，在月光下，豹子的模样，
只能让我们从远处窥视。
由于无法解释的神圣意旨，
我们徒然地到处找你；
你就是孤独，你就是神秘，
比恒河或者日落还要遥远。
你的脊背容忍了我的手
慢条斯里的抚摸。你，
自从早已遗忘的永恒，
已经允许人们犹豫的手的抚爱。
你是在另一个时代。你是
像梦一样隔绝的一个区域的主宰。
博尔赫斯抚摸着梦境，那些残留于掌纹里的来自绒毛的滑腻感，与梦境反面的女人以及她们的缎子长袍产生了某种辉映和勾连，光线灌透了毛发，使它透亮，使下面的肌肤蒸腾起丝丝纯化的肉感，并在根梢尖部凝聚为一星光斑，然后像水一样溶解在诗人的言辞中。这比起量子物理学家薛定谔的猫，自然要清晰得多，但反而也抽象得多。
20世纪20年代中期，量子力学的出现就仿佛是幽魂显灵，连量子的提出者都试图拒绝它，或做出各种调和性的解释。薛定谔就被量子变异的结果弄得心神不安，他尝试着用一个理想实验来检验量子隐含的不确之处。他设想：在一个封闭的匣子里，有一只活猫及一瓶毒药。当衰变发生时，药瓶被打破，猫将被毒死。按照常识，猫可能死了也可能还活着。但是薛定谔告诉我们，存在一个中间态，猫既不死也不活，直到进行观察看看发生了什么。如果以文字的想象力予以推断的话，从这个比喻性的牢笼里，还释放出了另外一个可能：猫根本没有在牢笼里，它从壁垒的不可能和逻辑的密不透风状态进退自如，猫依靠搁置在牢笼之外的动词而活着，关在里面的是一个纸一样的词。纸词中毒死了，但猫肯定活着。这样，猫是远离死亡的，它有九条命，它从玄学之角翘起尾巴，爱伦·坡看见的那只坐在头盖骨上的黑猫，夏目漱石的猫，甚至卡夫卡也拥有的那只半猫半羊的怪物，都成为猫突然弹离原地的并在半空打开的幻影。
猫在历史上频繁显身，得力于它们神秘的品性。古埃及人将猫奉为神明，以为猫是神的化身，而埃及妇女就是猫最早的知音，这一时期大约是在5000年以前。但直到3500年前，猫才被真正地驯化为家猫。古代埃及人把猫奉为月亮女神的化身和象征，这是因为月亮女神巴斯特强大无比，是专门掌管月亮、生育和果实丰收之神。猫的某些生活习性和生理特征，如夜行性、毫不隐蔽的性爱生活和多产以及捕鼠以保证粮食丰收，正好和月亮女神巴斯特的职责相符合，也就很自然地和月亮女神联系到一起了。并且，月亮女神的形象也被描绘成人身猫头，甚至女神的兄弟太阳神，也被描绘成公猫的形象。
有关猫的木乃伊的传说流传久远。在崇拜女神巴斯特的中心布巴斯提地区，就出现了一个庞大的猫墓地。公元前4世纪希腊罗马人统治埃及后，由于流行崇拜巴斯特神，猫几乎成了拜物教的祭品。为了赶制猫的木乃伊，许多猫都活不到两岁，就被人折断脖子，或被人打死。然后把它们的头部用石膏定型，再饰以彩绘。为了将它们制成风华正茂的雏形，制作师一般是将它们的前腿折叠于胸前，再将后腿向上折叠于腹前。这是猫的悲惨世界，也是一切崇拜物的必然结局。
由于猫眼随光线变化的奇特性，便具有了月亮神和太阳神的双重身份。由于猫眼能在黑暗中发亮，埃及人遂认为猫能存储阳光，可在黑夜中驱鬼，这一特性被一再强调，因而视之为神圣的动物。希腊史学家希罗多德曾于公元前5世纪访问过埃及，他写道："若有家猫无疾而终，主人将剃眉志哀；屋宅若遭回禄（火灾），必先抢救猫只。"埃及妇女甚至企图将猫眼散发出的神秘气质移用到她们的双眸上，因而发展出她们特有的眼线描划法。
猫得到的优厚待遇激怒了一些置身教堂的大人物。这些依靠黑色建筑和黑斗篷口灿莲花的人物，其实忘记了自己与猫的通感。时逢中世纪，基督教在欧洲如日中天，他们认为被神化的猫，正是恶魔的化身。猫在黑暗中眼睛发光，走路没有声音和越来越逼近的身影，如同一个不遵守上帝指令的幽灵。而且，他们不仅认为猫是恶魔的化身，就连饲养猫的人也被判定是魔女。于是，国王下命令在国内对猫进行大虐杀，这种虐杀继续到18世纪。鬼魂回到黑暗以后，造成了在欧洲发生鼠疫大流行。对猫的暴力革命大约持续了300年，猫经历了苦难的岁月。
猫既是空间的拾荒者，又是置身黑暗的贵族。近距离地观察猫眼，我们总能够在这一镜像里发现被妖魔化的世界以及周遭飞舞的丝线，它像一对收集黑暗里纯粹物质的宝石，宝石里盛开着金玫瑰，以证明黑暗深处的威力和想象，并控制与现实的高度和距离，使我们无法靠近。那是一种半透明物质，在蜜黄色、蜜褐色、黄绿之间摇摆不定，当眼睛旋转时，会呈现出一条清晰的银白色条带，看起来就罕见的光，突然令我们感到心悸。它的表面有一层薄膜，光线融化在上面，就像摊开的金箔一般。它每一次眨动眼睛，就把金箔的反面转过身来，我们似乎能够目睹藏匿在光之下的元素和风情，正在被光将黑暗的根须改造、教育到敞亮的反面。在黑暗的环境中，猫眼睛成为唯一的动词，在它的命名之下，整个黑暗事物才具有了意义。当一只蚊子像往事一样飞过时，猫的瞳孔突然敞开，使我们得以目睹宝石的全部华贵纹理。
猫是以狡猾、畏惧责任、懒惰、见利忘义等等不良身份进入文字领域的。猫在纸面留下的像雾气一样的痕迹，尽管如此缥缈和易于挥发，还是让人们难以忘怀，何况，它竟然以轻巧的步点随风而去。寓言家们大肆发挥了他们演绎的可怕后果。罗伯特·坦普尔在《伊索寓言全集》序言（译林出版社2002年版）里说："古希腊人豢养的宠物往往不是猫，而是经过驯化的鸡貂，又称家貂（gale）（见寓言76、77和250。中文似无确切对应词，为便于理解计，权且译作"黄鼠狼"）。唯有寓言12、13和14提到的动物才是我们习见的那种猫（ailouros），至于寓言14里出现的'猫'医生，原先或许是另一类动物，该寓言被收入集子时才改为'猫'这一名称。猫当初由埃及传入希腊，但直至希腊化时期，家中养猫的现象依然十分罕见。广为人知的寓言76，述及爱神将'猫'变成少女一节，所指动物与我们熟知的猫不啻有天壤之别。"这样看来，猫已经囊括了人们的爱与恨，成为了一个抒发感情的东西了。但猫从不分辨，就像它打碎了东西，仍然以绅士的举止若无其事的走开。（出自《宠物小猫的趣味英语》，《世博英语》2002年7月24日）
诗人T·S·爱略特就以猫的反面"老负鼠"自居，他创作了不少与猫有关的诗歌，《老负鼠讲讲世上的猫》以及后来一些作品，成为作曲家安德鲁·劳埃德·韦伯创作音乐剧《猫》的灵感。猫被旋律化了，但并没有停止跳跃，反而在不可思议的空间陡然起身，展开热泪的生存和嚎叫的爱情。猫的身姿被拟人化了，在猫与人的同异性之间来回摇摆，音响场面似乎被鸦片控制了，有一种奇异的美。剧中的女猫，完全成为了俘虏雄心的利器。
这里应该谈一下女人与猫的语缘干系以及她们共同的动态——猫步。
在继承了神话的暗示以后，人们自然把猫和女人联系起来，pussy cat就可以指漂亮的年轻女孩。比如在一个酒吧里，一个男孩想和一个漂亮女孩搭讪，他说："Hey,pussy cat.Do I know you from somewhere?"(嘿，小妞，我是不是见过你呀？)要注意，这个词男性用的多，就像chick一样，不过和chick不同的是，最好不要随便扣到美女头上，因为不礼貌。
猫行走时心中时时想着脚下有条直线，恰好在左右脚之间，脚步不能自自然然迈出，必须轮番踩在两脚间的直线上，猫步就走出来了。猫的这种散步姿态，通常是闲得百无聊奈的时候。如果见到老鼠，需要跑得飞快，就不可能摆猫步。猫步要么是猫要装样子、要么悠闲，才摆出的步法，这时，猫的脊背以一种难以言传的圆滑，像鬼魅的标本，把接近猎物的心机轻轻铺展开来。
后来，猫步是天桥上的模特儿的经典步伐，具有仿生学的美感，行进时左右脚轮番踩到两脚间的中线位置，或者把左脚踩得中线偏右一点，右脚踩得偏左一点，由此产生一种飘逸的韵律。模特儿左右脚踩在两脚间的直线上，让身体──尤其胯部夸张地左右扭动，身姿好像失去平衡感，却在时尚的风尘岁月中留下了急就的韵律。设若有女如猫，就是尤物了。有个经典的说法，世界上最让男人无法抵挡的女人，是像猫那样的女人。步伐走到了这种程度，不是尤物还是什么？只是，猫女的称呼可以在心头呼唤，不要发出声来。
写到这里，一直坐在我写字台上的猫从梦里返回，独坐到宝石的瞳孔中心，把那根鞭子似的尾巴举起，从残梦迷离的面部绕过，然后干脆坐到我的稿纸上，不走了。我只能看它，看它眼睛里那些狂奔的玫瑰、夜色的聚合以及时间溃散。我知道，窗外的黑暗越来越浓，使我的文字暗淡下来，暗到失去声音和形体，成为夜色破碎的元素，要跟整个黑暗的空间结盟，它像阴翳一样舞蹈，然后从纸面遁走，字是它留下的蜕。也许，猫就是为了提示警醒和冥思的意味才出没于我们的生活的。那双深不可测、与黑暗勾连的眼睛，使在冥思中发光的物质具有了一定的规则，它以宝石的高度控制物质和思想的走向，把未来铺成冥想的漫漫长夜。反过来看，凡是违反自然的异样，反而不是最高的境界。可是，我们在冥思中又总是渴望着一些妖冶、超现实的意象以灵感的身份框扶思想，这其实多半是背离冥想本质的。冥思的猫眼熄灭了这些异动，它使尚未归位的事物复位，在概念与实体达成高度的合一。然后，澄澈地敞开了一个黑暗的结晶体，把我的睡眠镀上一层无梦的光。
我想起了诗人周伦佑的《猫王之夜》，决定再读一遍：
……这是一只黑颜色的猫
整个代表黑暗比最隐秘的动机还深
分不出主观客观猫和夜互为背景
有时是一张脸有时是完全不同的两副面孔
每一种动物都躲到定义中去了
只有独眼的猫王守候着旋动的猫眼绿
从黑暗的底座放出动人心魄的光芒
使我们无法回避的倾倒
有时感觉良好有时彻底丧失信心
它以某种不易被我们觉察的动作
模拟出水的声音光的声音植物落地生根的声音……
在声音之外，我听不到声音了，我听到形体在回归声音，突然明白一种高度的平静，来不及说出，因为我已经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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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3-04-18 14: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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