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泽克看来,资本主义在政治、经济和文化诸领域,均已经进入了终结时代。
作为一种经济体系,我们理解的那种资本主义已趋结束。1973年后,以美国为首,为了资本主义的扩张,信用急剧膨胀,以此赋予消费者远超出其实际能力的购买力。在对富裕阶层减税的同时,许多本由政府提供的服务实现了私有化,包括部分学校、图书馆,以及警察、监狱、军队和安全系统的部分职能。资本的疯狂是最后的疯狂,垄断资本主义的恶果最终将笼罩一切,无人可免受伤害。穷人和中产阶层不得不面对日益暗淡的未来,甚至富人自身也将成为破产社会的牺牲品。
作为一种政治体系,资本主义民主正在滑向绝境。2003年春,针对即将开始的战争,华盛顿和伦敦均发生了大规模的反战运动,美英政府静俟抗议稍歇,便决然举兵,入侵了伊拉克。抗议者们认为,为了阻止战争,他们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因此心安理得。政府亦从抗议中取得收获,可借此展示“民主如何运作”。无论对反战者,还是发动战争的政府而言,民主均已沦为形式和姿态。两年后,布莱尔身为英国最不受欢迎的人,却仍然再度当选,因为人民没有有效表达不满的渠道。2010年,愤怒驱使人民投票选出了自由民主党和保守党的联合政府,而其政纲与下台的工党政府并无本质不同。在美国,同样出于有效表达途径的缺失,对现状不满的选民似乎只剩下了两种选择:要么把票投给民粹主义的茶党,要么远离票箱。在华盛顿,社会保障计划正以紧缩开支的名义被大幅修改,阿富汗战争则继续升级,任何关于撤军的政治许诺均已逐渐淡出记忆。什么都没有改变。
资本主义文化也出了大问题。齐泽克说:“丹尼尔•贝尔所讲的‘资本主义文化矛盾’切中了今日意识形态的病灶:资本主义的发展以消费主义意识形态为必须,它正在逐渐掏空资本主义赖以诞生的非凡观念(新教伦理)——今天的资本主义机能日益形同‘羡妒的制度化’。”他进而延展了本雅明关于所有文明纪念碑都同时是野蛮纪念碑的观点,质疑道,所谓文化,是否只是我们“奔向野蛮道路上的一次暂停、一次喘息、一次短憩”?
关于美国,齐泽克写道:
“俄狄浦斯的双亲得到儿子将弑父娶母的预言,因此采取行动,逃避宿命(将他弃于密林等死),殊不知正是这些行为,确保了预言的实现——若无逃避命运之举,命运自身将无法实现。美国干涉伊拉克的命运,是否与此相同呢?美国预见到了原教旨主义者的威胁,于是采取干涉,以求阻止,却因此大大强化了威胁……不断增长的贸易逆差表明,它已是一个非生产性的掠食者国家,不得不每日从其他国家吸纳十亿美元,为其消费需求埋单……此钱之流入,一如古典时代向罗马缴付的贡税,它依托于一种复杂的经济机制:美国作为安全和稳定的中枢受到‘信赖’,于是其他所有国家,从阿拉伯产油国到西欧和日本,如今甚至包括中国,皆将其盈余拿到美国投资。这种‘信赖’主要是意识形态和军事上的,而非出于经济原因,因此美国的问题就在于如何使其帝国角色合法化——它需要一种永久的战争状态,为此被迫发明出‘反恐战争’,并自命为所有‘正常’(非‘流氓’)政权的全面保护者。”
齐先生拿来库伯勒-罗斯女士的临终五段论,经过资本主义很生气、资本主义不高兴的环环演进,最终,主体将能够认识到后果很严重,因为末日迹象开始显现:生态崩溃、基因革命(他特别提及中国生物科学家们在这一领域的领先地位),以及对人民生活的全面的数字化控制。面对危机,它将接受现实,从而通过“零点”,意识到危也是机,一个新的开端或将就此呈现。
齐泽克在书中多次引用毛主席语录,尽管总有断章取义之嫌(断章取义正是齐先生的研究手段,也是他时时刻刻令人耳目一新的本钱)。他援引毛泽东的话说:“天下大乱,达到天下大治。”(这句话同样脱离了发动文化大革命时的语境,而成为了齐泽克心目中辩证法意义上的精辟见解。)再如毛泽东所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原为对英国首相张伯伦的讽刺性评论),又如在会见尼克松和基辛格后,毛主席说,他喜欢和西方的右派打交道,他们怎么想就怎么说,不像左派,嘴上说一套,心里想的是另一套。齐泽克说,这句话非常精辟,今天看来更加切中左派的要害。
网络编辑:张剑
【查看完整讨论话题】 | 【用户登录】 | 【用户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