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格达拍照也惊魂

来伊拉克之前我就知道，那儿不可以随便拍照。拍照前最好问一问当地的人能否拍，如果他们说可以，那就光明正大地拍上一张；如果他们说不行，最好还是乖乖地把照相机收起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尤其不要偷拍政府部门特别是萨达姆的总统府———那是死罪！以前就有个英国记者因为偷拍了伊拉克的“军事设施”而被吊死，伊拉克当局理直气壮地说，他违反了伊拉克的法律。
“NO　PHOTO”　
自打下了飞机，我就一直告诫自己：小心，小心，再小心！刚到巴格达时，我拿出带来的半专业尼康COOLPIX950数码相机，在驻地的院子里面拍些花花草草，不小心被邻居看见了，他们对照相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而一发不可收拾。刚开始的时候，我只给对面的哈桑一家六口照相，然后是给在院子外面踢足球的十几个小孩子照相，随后再给邻居的邻居们照相。但他们不喜欢数码相机，因为绝大部分家庭没有电脑，我只好换了一台普通照相机，帮他们拍，然后拿去冲洗，再把照片给他们分好，放在袋子里送过去，就像蚂蚁一样跑来跑去。我不能拒绝他们，你能想像吗———一个母亲拉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对你恳求：“你可以给我的小孩照相吗？”然后周围就会有无数双充满渴求的眼光看着你。
慢慢的，我了解到伊拉克这个经历了二十多年战争和制裁的国家，从两伊战争开始就进入全民备战状态，照相机、摄像机等东西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因为每个人都害怕有通敌叛国的嫌疑，不敢随便拍照。直到现在，伊拉克仍然只有很少人拥有照相机，即使是在曼苏尔富人区的家庭，他们往往住在小别墅里，开着“陆地巡洋舰”，却没有照相机——这真是很奇怪的事情。
巴格达市区有很多地方用红色的标志牌写着“NO　PHOTO”（禁止拍照），如七月十四大桥旁边的总统府，从桥上到总统府附近都有人严密监视，总统府大门那里架着两挺高高的高射机枪更让人不寒而栗；著名的“一千零一夜”雕塑就在底格里斯河畔，但也只能按照指定的角度来拍，理由是河对岸有总统府；就是在著名的巴比伦遗址也不能随便乱照，原因是附近有一座萨达姆的行宫。我在远远的地方看过，挺有历史韵味的。
根据伊拉克法律，所有的外国记者需要采访时，都会有伊拉克政府的新闻官陪同，想拍哪些东西，都得先打声招呼。不过在一些非敏感地区，拍些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也可以自由掌握。根据这些指导方针，我循规蹈矩地在巴格达开始了业余摄影记者的生涯，用镜头记录着伊拉克人民的生活。
被“拘”　
一天下午，我和一起工作的同事开车经过底格里斯河畔的巴格达大学，发现夕照下的圆形拱门非常漂亮，心想，巴格达大学也是很有名气的大学，不如在校门口拍照留念吧！拍之前我习惯性地看了看周围的情况，确认没有那个红色的“NO　PHOTO”，而且看门人看到我们拿出相机也没什么表示。于是我“落落大方”地给巴格达大学校门留下了一张夕阳照。因为当时是下午6点，刚好逆光，往液晶显示屏一看，几乎是黑乎乎的一片，我们觉得没有什么意思，还是走吧！
于是我们上了车，拐向另一个路口。突然看见前面有两个身穿绿色军装、头戴贝雷帽的彪形大汉，站在路中间挥手让我们停车。完了，出事了！我心里一惊，脑子一下转了好几个弯：我们没干什么啊，怕什么？可这里又是大敌当前的伊拉克……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丈夫已经把车停在了路边。两名军人，还有三四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伊拉克人走到车旁，很客气地问：“你们刚才拍照了吗？”我说：“是的。”于是，他们很有礼貌地让我们把车开到巴格达大学校门旁边的一个房间外，其中一名军人还坐进了车里。我们当时就懵了，我们没有拍什么呀？怎么办？混乱中我把数码相机的存储卡拿出来藏在座椅垫下面，因为这张新配的存储卡容量较大，如果被他们拿走，在巴格达我们是没有办法买得到的。
但是那个军人在我们下车后非常专业地把车子搜了一遍，没花30秒就把我的存储卡搜了出来，还颇为得意地对我说：“这是数码相机，我知道的！”
盘问　
在那个房间里，他们开始“盘问”我们，你们拍了几张照片？在校园里面拍了吗？胶卷在哪里？当时我们也镇定下来，理直气壮地告诉他们：“我们只在门口拍了一张，而且没有任何人或者标志牌告诉我们这里不能拍照，你们这里面有人看着我们在拍，为什么不阻止我们呢？我当然也会遵守你们的制度的，而且这只是一个大学而已！”
没想到他们当中的“负责人”居然也点点头，说：“是，是。不过你知道，现在是非常敏感的时期，我们得确认你们拍了什么。这样吧，先看看你们的护照。”倒霉的是，我们的护照和居留证刚好没有带在身上。没有办法，我对他们说，我可以留在这里，我丈夫开车回去拿护照。他们答应了。突然我看见桌子上有电话机，就叫丈夫向他们要了电话号码，因为我知道，他十分担心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只能这样了。
我当时以为自己的表现还是非常镇定的，但后来才知还是挺紧张的，因为当丈夫走了我才发现，他身上既没带一分钱，也没带我们房间的钥匙，这些东西在我随身的提包里！
我一个人待在那里，刚才那个“负责人”正在打电话，似乎是向上级汇报。等他电话一打完，我马上跟他搭讪：“我们真的没有拍什么，如果你们不高兴，我可以把那些照片全删掉，而且你知道的，我们对伊拉克人民没有丝毫的敌意，我们是朋友。”他回答说：“夫人，不用那么紧张，我们现在只是想看看你们的护照和居留证。”等他说完这句话，我大大松了一口气，可马上又担心起来：他们不会没收我的照相机吧！
“脱险”
在这间房子里呆了一会儿，我的心慢慢平静了一些，我发现这个房间其实是在一个入口处旁边，可以看到里面的很多地方和进进出出的车辆，里面有几幢不显眼的建筑，后面似乎还有一个不小的工地，因为经常有巨大的施工车辆和大批工人进出，而这个地方只和巴格达大学隔了一道不高的简易铁丝网。我们刚才在巴格达大学门口的时候真的没有注意到这边，还以为是学校的一部分呢！我真懊悔拍这张既逆光又没有任何用处的照片！
其实，他们对我也挺友善的，那个屋子本来没有开空调，10月份的巴格达还非常热，过了一会儿，他们把空调打开了，并对我说，请坐到这边来吧，这里凉快些。有人给我端了一杯水，刚才搜过我车子的军人开始抽起烟来，居然还问我是否要抽烟！
过了好一会儿，有几个人走进来了，直奔我的照相机，我马上从沙发上“弹”起来：“让我来弄这个吧！”于是我把照相机里的图片一张张给他们看，让他们确信我确实没有拍不能拍的东西。他们看完以后非常满意，对我说：“现在没有问题了，只是一场误会，等你丈夫来了，你还有你的照相机可以离开这里了！”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天已经黑了，原来我在这里已经被“拘留”了将近一小时。丈夫风风火火地带着伊拉克通讯社的朋友来了，正准备进行好一阵交涉，没想到我们马上可以走了，丈夫也大喜过望。
我再一次向他们确认：“我可以走了吗？”他们笑了。我抱着我的宝贝尼康相机和他们一一握手告别，他们也不忘频频道歉，其中有一个人还说：“欢迎你！”我也理解了一个正在遭难的国家应有的警惕。
（摄影　张淑惠）

警察：“想照相？没问题，先把车牌和史字记下来。”

孩子们见到照相机兴奋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