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版(副刊)
专栏:
说对联
刘章
说对联是个大题目。对联的起源、发展和艺术特色,是一篇大文章,并且已经有了许多著作。今天我要说的,仅仅是偶尔想到的关于对联的小故事。
在我看来,对联应该看成是汉语世界独特的一种文体,被工农商广泛应用。有个故事,说乾隆私访,被一位教书先生冷待,他欲整治那先生,便出了上联:“冰凉酒,一点水,两点水,三点水。”教书先生机智地对了下联:“丁香花,百字头,千字头,万字头。”
对联讲平仄、对仗,与旧体诗要求一样,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上下联最后一字必须一平一仄,而且一般上联仄,下联平。例如:“与有肝胆人共事,于无字句处读书。”学诗,学习写作对联过程中,难免不合平仄要求,不足为怪。若举行大的征联活动,出联人、评选者若不懂这些,出了笑话,就不应该了。
几年前,某省某地以《金瓶梅》小说为根出了上联:“天下奇,奇天下,天下奇书奇天下。”我有一友应对:“世间怪,怪世间,世间怪事怪世间。”应该说是动了脑筋,下了功夫的。经过教授专家们评出的下联却是:“千古绝,绝千古,千古绝唱绝千古。”“天下”与“千古”不只词性不对,而且上下联尾字都是仄声字,这也可算得上“千古遗憾”了。
写对联年年有一个高潮,就是春节家家户户的春联,人们在一年开始的时候贴上吉祥的话,祈福的话。我村因在深山老林,文化人少,我从十二三岁就给乡亲们写春联。大人说,给人家写春联一定得严肃认真,不要写错字,不要写不吉利的词儿。我写春联,觉得照对子本写,家家户户千篇一律没意思,便根据每个家庭喜庆事或渴望事现编现写,这样,全村一百多户人家,我就给三分之一人家写过祝福诗。我写春联还有所创造,就是在卧室对着门口的墙上贴个长长红纸条,上写吉祥韵语,不受字数和平仄限制,谓之“春条”。春条是我淋漓尽致抒情处,留下一些趣话。
大约在1972年,我侄子准备正月结婚,我写了祝福抱个胖娃娃的“顺笔溜”春条,秋天他家果然生了个大胖小子,兄嫂极为高兴。“顺笔溜”是这样写的:“梁东梁西一山隔,男来女往似穿梭,正月媳妇娶进门,九月孙孙炕头卧。”算来,在我的祝福声中生下的那个孙孙已经是二十六七的小伙子了。“顺笔溜”就是那么灵机一动写的,工与不工,今天也不能再改它了。依我看,诗与联,不一定要留传千古,只要有点儿趣味、意味,也就够了。
第4版(副刊)
专栏:
老北京的春节
舒乙
北京人过节的讲究就多了,单单一个春节就够写一本书。想一想,接近春节的那一个多星期,由腊月二十三祭灶王爷开始,是按天行动的,地道的统一行动,全城的人,头一天一起打扫卫生,第二天一起蒸馒头,第三天一起杀鸡宰鸭,等等等等,何等气派和有趣。
这种年节序幕,由腊月初八起,就都带有文化色彩,说轻松一点,带有很大的游戏性。
腊八这天,要煮粥喝粥,叫做腊八粥。本来年底一切庄稼都收获了,好像要刻意展览一下全年收成的丰富多彩,便发明了这么一种腊八粥。往粥里放大米、小米、菱角米、薏仁米、高粱米、玉米,各种豆,包括红豆、绿豆、黄豆、花豆、芸豆,各种果仁,有核桃、栗子、榛子、松子、瓜子、花生,还有葡萄干、桂圆、大红枣,各种果脯。这么一锅粥,还得了吗!香啊,多彩啊,好玩啊,闻着看着便令人垂涎三尺。腊八粥是家家都要熬的,一熬就熬个通宵,全家都帮着剥皮,包括花生仁皮和那费事的核桃仁皮。小孩子一边剥一边吃,吃的多剥得少,其乐无穷。粥熬得了,按老年间的规矩,要分送给朋友们,间或还有比赛显示的意思。其实,原本佛教早有腊八熬粥供佛的规矩,用大锅熬,装数石米,供佛之后施舍给远近的穷人。皇帝还有赐粥百官的习惯。传入民间,更具欢乐性,一年辛苦之后来个庆丰收大锅熬,岂不欢快,挺好。
最具戏剧性的要算二十三祭灶了。老年间家家供奉着一位老神仙,他叫灶王爷,此公每年腊月二十三要升天,向老天爷汇报一年里人间的好坏。于是,家家都买些麦芽糖,用糖把老神仙的嘴糊上,极尽“贿赂”之能事,让他到天上只说好话不说坏话,报喜不报忧。这种近乎开玩笑的祭神仪式,家家却都以极严肃的态度去操作,更显得极富人情味儿,孩子们的嘴则是供桌上的糖瓜儿的真正归宿。
有无数的手艺人、小商贩和艺人,在为春节忙碌着,仿佛他们是节日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有卖皇历的,卖年画的,卖绒花儿的,卖鞭炮烟火的,卖灶王爷的,卖财神爷的,卖门神爷的,卖挂千的,卖蜜供的,卖杂拌的,卖花灯的,卖噗噗噔的,卖空竹的,卖冰糖葫芦的,卖山里红串的,卖风车的。艺人们要表演跑旱船,踩高跷,踢毽子,耍龙灯,耍狮子,耍中幡,演大头和尚,扭秧歌,盘杠子,掼跤,击太平鼓。
过春节家家都要做年菜,北京以做芥末墩儿、豆儿酱、小酥鱼、米粉肉、山鸡肉丁为最常见。
三样食品是春节至上元之间的食物:除夕吃饺子,立春吃春饼,正月十五吃元宵。
春饼最好吃,烙小面饼或蒸小面饼均可,薄薄的,又称薄饼,切葱丝蘸甜面酱,炒菠菜粉丝,炒黄花木耳,炒豆芽蒜黄,摊鸡蛋切丝,切酱肉成丝,切小肚成丝。食时各样都夹一点,放在饼上合在一起,卷而食之,顿生奇效,其鲜,其美,可天下没有第二种自制食品能超过它,堪称食之王。
春节男女老幼都休息,一起放假,不过了初五不准动刀动剪,不准倒土,为的是让劳累了一年的妇女们彻底休息几天,多么人道!
春节有许多地方可去,妇女吃完饭,看花灯,看烟火,可以集体群游,散步叫走百病,过桥叫走桥,取度厄运之意;竞相到正阳门洞里去摸门钉,门钉有妇女乳房的形象,摸了门钉宜生大胖小子。人们白天可以到琉璃厂去赶厂甸。可以骑驴到白云观或者大钟寺去赶庙会。可以到雍和宫去看打鬼。走累了,可以摔一个心里美大萝卜吃,叫做咬春,取去春困的意思。一举一动,一投足一举手,都那么有讲究有说词,情、趣、美俱收其中。
(此文为《老北京市井风情画》前言,本报有删节。)
老北京人过年,腊月三十晚上,都要给孩子们买个灯,点上蜡烛,院里院外游逛。俗话说“亮灯,旺火,欢势孩子”。 盛锡珊 画(附图片)
第4版(副刊)
专栏:
血脉亲情
董其中
1974年,我和妻子带着一个八岁和一个七岁的儿子回南昌家中过春节。那时“文革”尚未结束,但父母和小弟已从插队的农村调回城里,父亲在江西师大任教,住在南昌东郊青山湖畔两间破旧的平房里。我的三个妹妹得知我们第一次全家回来过年,从江西各地赶来。尽管父母和我们当时生活还都比较艰难,南昌的冬天又十分寒冷,但总算全家三代十几口人聚在一起过了个团圆年,感到亲情的温暖。特别是两个小家伙第一次见到了他们的爷爷奶奶和姑姑叔叔,知道小家之外还有一个大家,而爷爷奶奶见到小孙孙,也格外高兴。爷爷每天去食堂买馒头给孩子吃,奶奶为孩子做着风味独特的家乡菜,如米粉肉、豆豉鱼、炖乌鸡等,还为大家准备了丰盛的年夜饭。母亲怕我们受冻,点燃起古老的手提火炉以供取暖,而她却在冰冷的水里洗菜,为孩子洗衣,从早到晚忙个不停。孩子把这些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1984年,仍然是我们全家四口回南昌过春节。和上次回家相隔十年,各方面的变化都很大。大儿子正读高中一年级,二儿子将要初中毕业。父亲回到了原先任教的、刚恢复不久的江西教育学院。学院分给他一套四室一厅、一百二十平方米的住房,宽敞多了,父亲又有了自己的书房。正在学画的儿子也有了习画的空间,他们在明亮的新居里画下了鲜活的鳜鱼和武昌鱼。后来父亲把大儿子画的一幅鳜鱼的水彩画装进画框,悬挂在餐厅里。大儿子2月21日的日记是这样写的:
“我的春节是在老家度过的,那里出门就是池塘,远望去是绿油油的菜地,一派江南景象。
“奶奶是我见到的所有老人的缩影,她已七十岁了,可是还那样精神矍铄,每天起得很早为我们做可口的饭菜。在太原家里我们很少吃上鲜鱼,奶奶就每天为我们做几条,我们吃着真香,可奶奶自己不多吃,而让我们多吃。奶奶在家门口空地上种了些蔬菜,还喂养了几只鸡。她勤劳、俭朴、不怕吃苦,真是我们的好奶奶啊!
“在我们家人离开这田园景色的地方,离开多年才能见一面的奶奶时,我发自内心地大声呼唤一声:‘奶奶’!”
我是在几年后的一个偶然机会发现儿子的这个日记本的,我一遍又一遍地读着这则感情真挚的日记,久久不愿放下,不禁滚下了热泪。
1987年冬,二儿子独自去爷爷身边补习英语,并在那里过春节,返太原时带回他画的爷爷奶奶和叔叔的素描像,我把父母的画像张挂在我的床头。儿子长进了,1988年考上了中央美术学院,这当有爷爷奶奶倾注的心血。
1997年,我和二儿子回南昌过春节,爷爷奶奶看到孙子已长大成人,前来和他们团聚感到极大欣慰。父母第一次用儿子带回去的手机与外地的亲人通话;吃年夜饭时父亲举杯吟诗一首《读欧阳修浪淘沙词,反其意而用之》:
大地沐春风,/骨肉情浓。/洪城客舍竹篱中,/飞雪满天梅傲立,/合影留踪。
谈笑乐无穷,/太匆匆。/今年花胜去年红,/料想明年花更好,/再与儿同。
大年夜充满欢乐和温馨,儿子用摄像机将这一幕幕的生动情景记录下来。
去年6月初我去昆明开会,返程经南昌看望耄耋之年的父母。几年不见,父母老态龙钟,我深为长期在外未能照料二老而愧疚。当我回到太原仅五天,就传来父亲去世的噩耗,我悲痛至极,当即赶赴南昌为父治丧,两个儿子分别掏出一千元和三千元让我捎给奶奶。途经北京时,在京工作的二儿子和儿媳到车站送我,儿子擦了擦湿润的眼睛深沉地说:“我们再也见不上爷爷了,明年春节我们去看望奶奶。”
亲情温暖,亲情可贵,亲情难忘,它像一条川流不息的长河,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心底传承流淌。
第4版(副刊)
专栏:
种一片太阳花
张秋实
我在窗前的那片闲地上种了一片太阳花,于是,我也种上了一片太阳。
太阳花的别名叫半枝莲。她不挑肥瘦,随遇而安,只要有土地和阳光,她就能生存、成长、开花、结实。所以她还有一个不大文雅的俗名——“死不了”。
初春,太阳花长起来了,绿油油的一片!她们探着身子,噙着露珠,吮吸着阳光,一个个稚嫩的小生命,簇拥在我的窗前。春雨一场,她们抽出了圆圆的翠杆;春风一阵,她们炸开了碧碧的绿叶。水灵灵的,兜着一兜肥肥的绿汁儿。每当我疲劳时,我就打开窗子,欣赏那一片绿茵。后来,我索性不关窗了,一任春风春雨将我的窗棂敲打,欣赏着那刚喷出来的叶片。
去年夏天的一个午后,远方的L君来到我家,带着好奇心,与我一起站在烈日下欣赏着我的太阳花。阳光越充足,她开得越旺盛:红的、黄的、白的……开得不分趟儿。“从夏至秋,一直开不败么?”“喏,这花蕾一批又一批地冒出来,这个家族兴旺着哩!”L君啧啧嘴,称赞太阳花为“烈日下的君子”。
从夏至秋,太阳花一直开不败。狂风暴雨改变不了她的信念。即使有阴天,哪怕是那长时期的阴雨连绵,她的信心也并没有半点改变,她相信:雨天越长,晴天就越近,于是,她还是那样朝朝暮暮倾心于太阳。
晴朗的日子里,她盎然地开放着,她的信念与太阳一样执著。她的热情,是太阳的传递;她的花色,是太阳的光泽。
一个傍晚,邻居看我在欣赏我的那片太阳花,不解地问:“明儿个,她们还开么?”“不啦,朝花夕残,她们只有一天的生命。”邻居有点儿疑惑:“我咋见这里每天都开得那么茂密呢?”“喏,你瞧这花丛中成批成批的花蕾,她们正簇拥着,等待着太阳的检阅呢!”
我曾请教过行家,听说太阳花最长能开一百三十多天。太阳花的旅程是很匆忙的:快速吸肥、快速拔节、快速打苞,然后是一个幸福而又痛苦的孕育,而后是一个焦急等待太阳检阅的过程。只有等待到了阳光,她们才能将风姿展现给美丽的自然界。开过之后,她们便自动地把空间和阳光让出来。有的毫不吝啬地抖落一身花瓣和枝叶,甘愿化作肥肥的花泥,默默滋润着未来。
太阳花的俗名叫“死不了”,太阳花的精神将伴我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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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兴钱”
朱迅翎
我们家乡有一种民俗,大年三十吃饺子,要在饺子里放一枚铜钱儿(后来改用硬币),叫“财兴钱”,谁吃着谁有福,大福大贵,象征着一年平平安安,万事如意。
一进腊月,全村人擦萝卜、洗葱姜、刷案板、割猪肉。乒乒乓乓,剁馅儿。三十晚上,全家人围在一起,说说笑笑,喜气洋洋包饺子。妈妈擀皮儿。她擀的皮儿,中间厚四边儿薄,装馅多,不易破,评为最佳皮儿。姐姐也擀皮儿,她擀的皮儿,扁扁的,平平的,没“凹凸”感,就像姐姐的作文,十分平淡,被评为“次皮”,姐姐噘起嘴巴,能系个大酒瓶儿。
爸爸当兵出身,包饺子是他拿手的“绝活”。部队每逢礼拜天都包饺子。一是改善生活,二为控制进城的人数。当兵的都会包饺子,且包得快包得好。爸爸会包三种饺子,什么“传统的”、“新式的”、“老和尚头”等。
我和奶奶包。我包的说圆不圆,说扁不扁,三不像,奶奶用手狠狠地指了我一下,“去去,放鞭炮去吧!”
说句老实话,奶奶并不希望我们小字辈能吃着财兴钱。那一年,我端起碗,刚刚吃到第一个饺子,只听“咔嚓”一声,带着馅儿的一枚字钱,从嘴里滑了出来,“哈哈哈……我吃着了,我吃着了……”正当我欢呼雀跃时,奶奶哭丧着脸,端着一碗饺子,从里间走了出来,“唉,你们吃着有啥用?一不能挑,二不能担,能当门立户?!”
我明白了,奶奶企盼的是想让爸爸吃着财兴钱。可是,一个财兴钱包进一个饺子里,水一开,一锅水泡泡,满锅里饺子,扑扑通通,乱蹦乱跳,令你眼花缭乱,想吃着真不易呀!
大前年过年,奶奶想了法儿,专捏了一个花边水饺,悄悄地舀进爸爸碗里,自然被爸爸一口咬着了,尽管是奶奶做了手脚,我和爸爸、妈妈、姐姐、妹妹心里都明白,但大家依然一阵“欢呼”,向爸爸祝福,不愿让奶奶扫兴!
但这一年,爸爸从丈把高的脚手架上摔下来,虽化险为夷,但粉碎性的骨折,住了一个多月的院;我被西瓜皮滑倒,摔伤了腿,还花了上百元钱。这一年,倒霉的事儿一串串……
改革开放了,爸爸被老家人聘请去,做了经纪人,一月上千元,妈妈办起了家庭托儿所,七八十个小朋友,天真烂漫,整天价逗得奶奶合不拢嘴。奶奶再也不相信什么“财兴钱”了。
今年过年,奶奶说:“饺子里放钱,不卫生,再说,万一吃进肚里有危险!”“奶奶,那财兴钱?”我故意逗奶奶一句。奶奶用手一指我的脑袋,“不放财兴钱,咱全家也财兴财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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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葫芦(泥塑)
张铜(泥人张第四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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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荣文剪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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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树参天(中国画) 郭怡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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