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9月15日上午,“皮村文学小组十周年”展览在同心实验学校举办,下午来参观的文学小组成员、志愿者老师、月捐人和各界朋友,在文学小组的临时教室进行了“下一个十年:新工人文学的创作与未来”的交流会,共同回顾了十年来文学小组的过往,也讨论了文学小组未来的发展方向。
回顾三.
想象文学小组的下一个十年
徐怀远/01
作为一名成员,我的想法是继续听课,继续做力所能及的事情。皮村文学小组的成员有的来,有的走,这说明我们在文学方面需要不断提升自己的技能。我们的故事和经历都很丰富,但文学性可能还需要进一步加工,这就需要向讲课的老师学习,特别是在技巧方面的安排。
我希望我们能够从单纯的听课者转变为能够分享自己故事的讲者,这是一个从输入到输出的过程。例如,我在钟鼓楼生活了十年,受益于文学思考,写了多篇关于钟鼓楼的文章,其中一些在东城或西城的小征文中获奖。我发现,写钟鼓楼最著名的作者是刘心武。尽管他以钟鼓楼为题材,但他的故事同样适用于其他地方,实际上是对这个地名的嫁接。我在钟鼓楼附近的生活中,见证了许多故事和奇闻,比如网上看到的张大侠。通过我的写作,我记录下了钟鼓楼的这些故事。
通过自己的经历和加工,我们也能将这些故事输出出去。希望文学小组的成员们能够进一步扩大影响,成长为能够分享自己故事的人。
马大勇/02
说什么呀?我觉得都不用说,就比较纯粹一点的。咱们做文学、艺术就纯粹一点,什么都不用说。
苑伟/03
我没什么好说的,下个十年肯定要坚持!
小海/04
其实我也没什么特别要说的。我2016年从南方的工厂来到这里,刚来的时候心情很愉快,后来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现在我希望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对象,同时也希望能继续写一些东西。如果有合适可以介绍的,可以联系。
马建东/05
我不常写书,屋里连个笔都没有。我经常来这里听课。后来我拍了一些话剧,已经有六七部了。其实我第一部拍的话剧就像写作一样,是我从小到大的个人经历,把这些故事讲给观众听。之后,他们又会找我拍一些别的话题,跟素人相关的,而不是专业的。我们还经常演一些儿童剧,有时我会在文学小组来听课,有时忙的时候就没能过来。
吴翰洁/06
在北京,我常常看到地铁上人头攒动,大家皱着眉头,互相踩到脚就立马破口大骂。大家都生活在紧张焦虑的状态中。而文学小组的价值在于创造了文学这一文本,帮助大家在阅读长文本之后,更深刻地理解他人。不论是中产(虽然这个概念本身就有争议)、底层还是新工人,文学能够帮助他们还原成普通人,在这个过程中促进对社会的理解和团结。
关于文学小组十周年的发展,我之前与许多老师讨论过新工人的概念。我们仍然遵循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但在十年前,新工人的概念是在城乡矛盾尖锐的背景下提出的。当时小海在深圳打工,因为没有暂住证而面临拘留和逃跑的经历。十年走过来,城乡矛盾虽然没有完全解决,但在户籍制度上的激烈冲突确实有所缓解。因此,新工人这一概念的解释性变得不足。现在,新工人的概念逐渐与底层这一词绑定在一起。尤其是在2017年,范雨素的作品引起广泛关注后,越来越多媒体将文学小组视为底层打工者的精神高地。但媒体报道往往将文学创作描述为一种结果,而非过程。这是媒体本身的局限性。
文学小组的存在意义并不仅限于被观察,而是应该在社会未来中发挥更大的作用。文学小组的价值在于它是由工人亲身参与创作的地方,但我发现近年来文学小组真正的工人群体在减少。例如,外卖员这个新兴职业的加入就显得非常困难,因为外卖员往往忙得不可开交。我理解外卖员参与文学创作的难度,现代社会的零工化趋势使得每个人都变得像螺丝钉。如今所有人,包括高校老师,都在承受着各种压力。当每个人都变成螺丝钉,中产的幻梦被打破时,文学小组的意义也得以延伸。最初,文学小组的成员是那些最像螺丝钉的人——工人。去年的黄安燕作品热度上升,让我反思其背后原因,很多中产读者在其中找到作为打工人的自我认同。尽管这种自我疏解是必要的,但我们更应关注如何通过文学创作建立对劳动的理解。文学创作是一个过程,写作不仅是与自己对话,也是与他人对话,是自我革命发生的场域。每个人都应通过写作实现自我精神的革命,然而零工化剥夺了这一权利,包括时间和精力。
文学小组的概念如果得以延伸,它才能继续保持生命力。因此,新工人的概念应该进一步拓展,而不是在媒体普遍报道的框架下,沦为一种底层的景观。新工人关系到我们每个人的劳动价值,大家应如何通过写作建立作为打工者的意识,消弭中产与底层之间的对立。最后,文学小组写作的意义在于达成人的和解,以及对劳动的相互理解和宽容。社会中必不可少的条件就是文学作品。十周年之后,文学小组应发展成为一个欢迎更多人参与创作的场域,而不仅仅是一个被观察的场所。只有当不同阶层的人都参与到创作中,文学小组才有可能进一步发展。希望文学小组的未来十年会更加美好。
吴琦/07
刚才崔清扬说话时,让我脑中闪过先锋性这三个字。我在听大家表达后,确认了之前对皮村先锋性和左翼事物的模糊理解。翰洁说得特别好,我觉得你的论文能秒杀市场上99%的粗制滥造作品,这也是一种先锋性。我们今天的历史和社会情况在变化,先锋性和阶级状况也在变化,因此需要重新认识。
在工作中,我发现大部分内容是虚假的、城市化的和属于过去的东西,所以我刚才非常激动地在记笔记,因为我发现了新的东西,不是崭新创造的东西,而是重新认识我们自己和今天的社会。办公室的会议通常不如今天这样组织,大家不太敢说真话,害怕得罪彼此,缺乏对抗性的社会氛围。
皮村文学小组经过十年的文学学习和自身故事的讲述,我认为这是主体性的开始,积累了主体性后,先锋性随之出现。慧瑜老师提到的未来十年的可能性让我感到振奋。如果说过去十年经历了很多痛苦和挫折,但如今我们积累了许多成果,大家应该更振奋地去讨论皮村的经验,分享各自的创作与题目,成为年轻作家的老师。
袁老师提到的关于文学的问题也是我的感受。如今很多市面上的文学是假的,但皮村文学小组的作品却能触动我们,这就是文学的真实时刻。反观图书市场上,能让人产生这种感受的作品又有多少呢?在这里的文学是真实的,而今天许多无法公开讨论的现实则是虚假的。在真实性和文学性上,皮村文学小组走在了前面。
我设想,如果国外的同行知道今天在北京皮村我们讨论文学的情况,他们会感到震惊,意识到社会主义国家文学的先锋性。我相信大家应自信地走出社会,讲述你们的故事。未来十年,皮村文学小组的经验、作家的书写、研究者的探索、年轻志愿者的实践,都将带来许多了不起的瞬间,我对此非常期待。同时,尽管我来之前感到羞愧,觉得自己在皮村做得太少,但随着皮村历史地位的浮现,我会感到非常骄傲,因为我曾与之有过那么一点点交集。我觉得沾光的是我们。
谢保杰/08
对于未来的十年,许多人提到的不确定性与整个社会大环境息息相关。大家需要共同努力,皮村文学小组已经成为一个品牌和大IP,我相信还有很多工作可以做,希望在大家的努力下能够走得更远。在我做文学史研究时,梳理过从鲁迅到1940年代的文学小组历史,以及延安到“文革”时期的创作小组。1980年代这个历史中断,到了90年代,我们知道浩然曾在燕郊招募过6000多名志愿者,其中最多的是工农兵的学员。进入新世纪后,李云雷提倡底层文学,但大家都知道,底层文学通常是由知识分子写作者完成的。刚才黄瑜提到的曹征路的作品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所以,我认为这是一个历史悠久而又充满艰难的视野,在座的各位都在做着一项令人尊敬且伟大的事业。
张慧瑜/09
文学小组其实是一个每个人既是客人,也是主人的地方。我们在这里并不存在谁为谁服务的说法,大家都是文学小组空间的主人和主体。在这里,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什么目的来到这里,大家都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成就或成全自己。比如袁凌老师的书,这不仅是袁老师自己的作品,也是他记录皮村和文学小组故事的书。让我感动的是,袁老师和李文丽、施洪丽、范雨素和小海等形成了深厚的友谊。袁老师开玩笑说这本书让自己成了“贫困作家”,因为它没有大卖,但它确实给文学小组带来了很多关注。像世纪文景的编辑杨沁老师,她既是编辑,也是作家,她策划了《劳动者的星辰》,这本书也取得了很好的社会效果,让更多朋友认识到皮村文学小组的创作群体,这对作为编辑的杨老师来说也是一件充满成就感的事情。吴琦老师和《单读》杂志一直以来都对文学小组给予了长期支持,他用先锋性来描述文学小组,我也非常认同。
尽管我们有时不像今天这样有这么多人参加,平时可能只有十几个人,但作为一个临时的文学学习空间,它的存在依然非常重要。我认为,它能够鼓舞和鼓励更多的人,无论是新工人、普通人,还是中产阶层都可以加入进来。在皮村居住的很多人其实是在国贸上班的白领,网上常有人推荐皮村,原因在于它是城乡结合部,租房便宜,也展现了北京这座城市的另一面。在我们这个时代,不论是中产还是劳动者,大家都面临着相似的问题。我希望未来能有更多的朋友来做志愿者,来这里分享自己的故事。文学小组是一个分享与共创的空间。无论你是来写博士论文、硕士论文,还是来寻找文学梦,都欢迎来参加,期待大家能形成更多连接和联系。
我希望文学小组能够迎来下一个十年,即便没有下一个十年,它在每个人心中也会留下与文学小组相关的故事。今天这个空间很像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也有对这个时代的看法。人生中总会有很多相遇和告别,有些人可能离开北京,许多年不再相见,但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会重逢。我觉得这些相遇都非常奇妙、浪漫,而我们的文学小组正是创造了这种相遇、重逢和浪漫的地方。
尾声
谷仓乐队主唱许多带领大家演唱
《相聚在皮村》
词曲:集体创作
我是一名车间工人
流水线流过廉价的青春
缝纫机踩不出彩色的梦想
打螺丝打不出想要的未来
我是一个家政女工
家乡在西北偏远的地方
做饭洗衣照顾宝宝
每天像机器人一样
那年夏天,我来到皮村
紫桐花开的地方
漂泊的灵魂在此停靠
一个新的乌托邦
谁说疲惫的我们,只拥有灰色人生
文学种子在心底发芽,悄然成长,给我力量
谁说我们只是一无所有地流浪
我们一起在废墟上,抒写新的希望
我是一名外卖骑手
在无情的分秒中日夜穿梭
飞机在头顶轰鸣而过
街头人潮推搡着我
我是一名建筑工人
在烈日之下汗水湿透全身
砖块水泥手中翻滚
只为筑起温暖的家
那年夏天,我来到皮村
紫桐花开的地方
漂泊的灵魂在此停靠
一个新的乌托邦
谁说疲惫的我们,只拥有灰色人生
文学种子在心底发芽,悄然成长,给我自由
谁说我们只是一无所有地流浪
我们一起在大地上,抒写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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