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共产党成立之初一分为二，分别是1919年8月31日成立的美国共产主义劳工党和1919年9月1日成立的美国共产党(文中简称美共)，并于1920年5月合并为美国统一共产党，作为“美国工人阶级的代表”，至今已经有百余年历史。美共深处资本主义腹地，百余年来栉风沐雨，在风险挑战中砥砺前行。高擎马克思主义旗帜，积极探索共产主义运动在美国的生存发展之道，为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回顾百年来美国共产主义运动的经验教训，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一、百年来美国共产主义运动的基本经验
美国共产主义运动的百余年发展历程，有许多宝贵经验值得认真总结和坚持。因此，本着“论从史出”的原则，以马克思主义唯物论和辩证法为指导，审视美国共产主义运动的百年奋斗历程，其基本经验可以概括如下：
(一)共产主义运动要坚持和加强共产党的领导
坚持共产党的领导，是各国革命事业兴旺发达和共产主义运动发展壮大的必要条件，这既是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一贯主张，也是被历史实践所证明了的科学论断。恩格斯曾指出：“无产阶级要在决定关头强大到足以取得胜利，就必须(马克思和我从1847年以来就坚持这种立场)组成一个不同于其他所有政党并与它们对立的特殊政党，一个自觉的阶级政党。”对此，列宁也强调，革命的无产阶级建立“独立的、毫不妥协的马克思主义政党，是社会主义胜利的唯一保证”。历史经验也证明，没有共产党的领导，就不可能有共产主义运动的存在，放弃共产党的领导，本国的共产主义运动必然受挫或彻底失败，发展壮大更是侈谈。
然而历史上，美共曾度过两次被解散的危机。第一次是在20世纪40年代，美共领导人厄尔·白劳德出于对“德黑兰”精神和战后美国国内阶级合作的迷恋，要求解散美共，“并找出一个新的和不同的组织形式和名称，更确切地适应当前的任务以及必须通过它来实现这些任务的政治结构”。第二次是在1956年苏共二十大之后，盖茨派在反思革新的关键时刻放弃党的领导，将党的组织形式和名称作为讨论内容，甚至认为群众运动不需要革命的先锋队、共产党应改组为非党的政治团体，这不仅导致美国共产主义运动中的思想混乱，而且给美国政府遏制和打压共产主义以可乘之机。最终在美共领袖福斯特的斗争下，美共两次被解散的厄运才得以化解。
因此，各国的共产主义运动必须坚持共产党的领导，在任何时候和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动摇。历史上，美共度过了两次被解散的危机，经受住了美国政府的反共狂潮，始终在逆境中保持和发扬无产阶级政党的优良传统，始终加强党对美国共产主义运动的领导，为当代美国乃至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积累了宝贵经验。
(二)要坚定社会主义、共产主义信念
美国共产主义运动之所以能够负重前行，不断地攻坚克难，得以生存和发展，其中一条重要经验就是作为共产主义运动领导核心的美共笃信社会主义必然胜利和共产主义的目标必然实现。20世纪20年代，美国进入柯立芝繁荣时期，工人阶级斗争意识锐减，美国共产主义运动也随之陷入低迷。福斯特一方面指出美国资本主义发展因素及其对工人运动所造成的负面影响，承认普通工人在“思想意识上也相当地资产阶级化了。这是资本主义繁荣的幻想在劳动人民中最广泛的存在的一个时期”。另一方面，他强调，尽管美国资本主义处在繁荣时期，但内在的、固有的矛盾并未因此彻底消失，工人受剥削、受奴役等状况并未根本好转。因此，福斯特坚信，随着经济危机来临，阶级斗争必然尖锐化，美国共产主义运动也必将从低潮转入高潮。基于上述信念，在20世纪50年代面对美国政府反共狂潮和美国共产主义运动遭受重挫之际，福斯特顽强抗争和著书立说，进行大量宣传和教育工作，号召美共党员始终坚定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理想信念，从而维系了美国共产主义运动的生存与发展。
福斯特在美国共产主义运动低潮时期的诸多分析和乐观态度，对美共无疑具有重要的启发和鼓舞作用。比如，面对苏东剧变之后的美国共产主义运动低潮，美共主席格斯·霍尔强调：“社会主义暂时的挫折不能改变由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过渡的时代特征。”在此基础上，他号召美共党员要坚定社会主义事业的信心。同样，21世纪以来美共的历届领导人，无论面对何种困境和挑战，都始终不改对社会主义的乐观态度和必胜信心。比如，现任美共联合主席乔·西姆斯也强调：“资本主义正在失败，人们开始看到了社会主义解决方案的必要性。”
(三)要坚持马克思列宁主义，警惕和抵制各种错误思潮
美国共产主义运动百年发展历程中，曾出现过三次马克思列宁主义被修正或抛弃的重大危机。第一次就是白劳德解散美共并将其改组为共产主义政治协会，放弃了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无产阶级政党学说和革命原则。对此，福斯特重建美共，在党章序言中再次明确提出：“美国共产党是无产阶级政党，以科学的社会主义——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原则为基础。”第二次是盖茨派在全面反思美共错误时，要求在党章中取消“以马克思列宁主义原则为指导”，甚至在党的报刊上进行反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宣传。对此，福斯特利用各种机会揭批盖茨派割裂马克思主义与列宁主义的错误，要求重新支持党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基础。在福斯特的努力斗争下，美共全国第十六次代表大会重新修改党章，宣称美共是以“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所发展的科学社会主义的原则为它的理论基础”。虽然白劳德和盖茨有千万条理由，但是他们放弃马克思列宁主义或反对马克思列宁主义都是错误的，是修正主义或机会主义的表现。第三次是1989年7月，在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处于低潮、美共遭受严峻挑战的历史紧要关头，美共在芝加哥的伊利诺伊大学召开意识形态工作会议，批判各种放弃阶级斗争和马克思主义与共产主义信仰的错误观点，坚持和捍卫马克思列宁主义的革命原则。
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之后，美共更是注重从意识形态入手，反对各种“社会主义历史已经终结”“马克思主义已经死亡”的错误论点，澄清模糊认识，统一思想，坚持和捍卫了马克思列宁主义。进入21世纪以后，美共不管面临怎样的挫折与挑战，始终不改自己是以马克思列宁主义武装起来的无产阶级政党本色，无论在党的章程中还是在党的纲领中，都对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指导思想予以再次确认。
(四)在历史紧要关头，要站得出来和敢于斗争
事实上，在历史紧要关头，各种矛盾交织叠加，国内国际形势风云变幻，风险挑战无处不在，极有可能会“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时，共产党人的胆略、气魄、意志、定力、品格等就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美国共产主义运动的一条重要历史经验就是，面对各种风险挑战尤其在历史紧要关头，美国共产党人能够站得出来、豁得出去和敢于斗争，这也是共产主义运动能够在资本主义如此强大的美国且在斗争环境极为恶劣的条件下得以存续的重要原因。比如，针对洛夫斯东关于资本主义呈正向发展和阶级斗争尖锐化没有指望的分析，福斯特认为这是长别人志气和灭自己威风的“美国例外论”，是一种悲观论调，低估了群众的左转以及缺乏斗争的眼光，不利于美国共产主义运动的有效开展。再比如，针对白劳德关于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及其发展前景的论点，福斯特认为白劳德对资本主义过度迷恋而对社会主义采取了一种消极立场，强调“作为社会主义政党的共产党，对社会主义显然不能只抱着消极的态度。”与盖茨的斗争同样也是如此，福斯特担心盖茨等人对美共工作错误的揭批，会中了资产阶级的圈套和成为资产阶级的帮凶，“夸大”党的错误而降低党的威信，贬低美共及其领导的社会主义事业，进而对美国共产主义运动造成毁灭性打击。
之后的美共领导人无论是面对美共所处的恶劣斗争环境，还是在国际共运事件对美国共产主义运动造成严重冲击的历史转折关头，无论是面对党内的修正主义危机，还是在党外唱衰、抹黑、攻击共产主义运动论调盛行之时，都能够在党言党、在党护党，站得出来、冲得上去，拿出战胜一切敌人且不被敌人所吓倒的大无畏革命气魄，与各种危害美共和共产主义运动的言行作坚决的斗争。在当代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尚处在低潮期的情势下，学习这些典范和总结这些宝贵经验，具有重要现实意义。
二、百年来美国共产主义运动的主要教训
美国共产主义运动的百年发展历程，既有宝贵经验，也有值得吸取的教训。总结美国共产主义运动的历史教训，既有助于了解“美国共产主义运动为何停滞不前”的缘由，对当代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也具有重要镜鉴意义。
(一)屡次出现“左倾”宗派主义、教条主义、缺乏独立自主等错误
美共历史上，“左倾”宗派主义、教条主义、缺乏独立自主等错误交织叠加、相伴相生。关于统一战线的问题，美共过于强调自己的无产阶级特性而忽略了与其他阶级、进步组织、政治团体联合的可能性。比如，20世纪20年代美共在成立联合劳工党问题上以及20世纪40年代在与产联的合作问题上，均犯了严重的左倾宗派主义错误。在马克思列宁主义与本国实际相结合的问题上，美共固守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关于阶级斗争、无产阶级专政等传统定论，犯了严重的教条主义错误。严重的“左倾”宗派主义和教条主义深刻影响着美共的独立自主。比如，二战后，在对战争和国内法西斯危险的分析上，美共深受苏联关于战后形势判断的影响，得出了不符合实际的“左倾”结论，认为战争威胁依然存在且不可避免。
在“左倾”宗派主义、教条主义、缺乏独立自主等错误长期得不到纠正的情况下，很多党员开始怀疑美共的政策及其共产主义运动策略，并且逐渐丧失了社会主义的理想信念。正因为如此，美国共产主义运动“是一场美国人的运动吗？”“外国的思想、战略和性格是如何塑造它的？”“斯大林主义，甚至是列宁主义的原始概念是如何塑造福斯特和美国共产党的？”等问题，是美国共产主义运动历史学家特别关注的问题。
(二)高估美国工人阶级的激进性，对党员的要求长期脱离美国实际
共产主义运动必须从本国工人阶级的觉悟水平出发，不能急躁冒进，否则便只能是事与愿违、事倍功半。历史上，美共多次高估工人阶级的激进程度，号召美国工人阶级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建立无产阶级专政。20世纪30年代，福斯特在美国爆发经济危机期间，高谈美国工人阶级的激进性和斗争性，呼吁建立“美国苏维埃”政府。二战后，福斯特更是高谈资本主义的腐朽性和不可救药性，高估工人阶级的阶级觉悟和社会主义意识。但事实是，美国的工人阶级并不具备充分的阶级意识和革命思想。对此，恩格斯曾指出美国出生的工人存在特权化和贵族化的现象并将其称之为“美国的一大障碍”。对此，福斯特也曾坦称：“美国工人阶级的大部分长期以来缺乏社会主义思想”，以及“他们尚未发展到为欧洲和别的地方的工人所共有的阶级觉悟和社会主义前景的程度”。在这种情况下，美共工作之首要，是应该加强对工人阶级的教育和引导，提高工人阶级的觉悟，克服工人阶级队伍的缺点。显然，美国共产主义运动在这一点上犯了急躁冒进的错误。正如美国左翼史学家哈维·克莱尔指出，美共衰落的原因在于：“美国共产主义运动强调党的意愿高于一切，对其成员的时间、精力、经济来源都做出了超常的要求。很多人包括对运动的同情者往往不能适应这一要求。”
(三)党内派别斗争不断，党组织力量弱化
美共在成立的一百余年时间里，先后出现了多次党内派别斗争。最为激烈且具有代表性的有以下几次：
20世纪20年代早期，福斯特与佩帕尔派的斗争。佩帕尔主张建立一个纯粹的“阶级政党”，它必须从一开始就将其目标定为“取消工资奴役制，建立工人共和国以及生活产品集体主义制度”。从当时美国的国内形势来看，开展联合战线运动具有一定的现实基础和可能，但是建立独立于资产阶级两党制之外的劳工党并未取得良好效果。据此，福斯特派指责佩帕尔的政策对共产党人造成了“沉重损失”和导致了共产党人的孤立，不仅阻碍工人党成为群众性的共产党，而且也阻碍了它的进一步发展。经过激烈斗争，佩帕尔被解除权力且被调回莫斯科。
1929年，福斯特与洛夫斯东的斗争。此时，美共领导人洛夫斯东紧跟布哈林关于“资本主义处于上升阶段”的论断，认为“美国资本主义仍有较多力量和资源来应对危机，能够抵御住危机对经济的特定影响”。但是，福斯特派紧跟斯大林的判断，以及根据美国经济局部萧条导致阶级矛盾有所激化、工资下降、工人失业等现象，猛烈反驳洛夫斯东派的观点，指出美国在不久将来极有可能爆发带有革命性质的斗争，美共应该对此有所准备并及时采取“阶级对抗阶级”的政策。结果是，福斯特派胜利，洛夫斯东及其成员至少200人被开除出党。
1945年，福斯特与白劳德的斗争。随着苏德战场的形势变化以及德黑兰会议的召开，白劳德围绕着德黑兰会议精神、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的关系、美国社会主义、“自由企业”与资本主义、反垄断问题、战后阶级斗争问题、美共的改组问题等诸多方面发表了“大胆”和“出格”的言论。据此，福斯特积极鼓励所有那些对党的路线的正确性的怀疑，他不放过任何机会来批评白劳德的政策和揭露它的荒谬性。经过激烈斗争，白劳德被开除出党。
1956年，面对苏共对斯大林问题的批判以及波匈事件的爆发，福斯特与盖茨派、丹尼斯派产生严重意见分歧，并演化成了激烈的派性斗争，致使美共“陷入了一场长达四年的破坏性危机”。需要指出，这次斗争是美共历史上最为激烈、最为惊心动魄，也是对美共损伤最大的一次党内斗争，结果是盖茨退党并引发了新一波的退党浪潮。
霍尔与反对派的斗争。1968年，美共又围绕着苏军入侵捷克斯洛伐克事件发生了严重的意见分歧，与霍尔意见相左的党员纷纷退党。此外，针对苏东剧变所造成的党内思想混乱、人心动摇和组织分裂危险，霍尔再次领导美共与党内分裂活动展开了激烈斗争，虽然维护了党的统一，但是进一步严重削弱了党的力量。
需要指出，每次斗争过后，都会有许多党员被清理出党或主动退党，美共的形象不仅严重受损，而且组织力量遭受严重削弱，在美国民众中的政治影响力也不断衰退。
(四)未能正确认识美国资本主义及其文明成果
资本主义作为人类历史发展的重要阶段，有着有益的经验和文明成果，同时也具备较强的自我调节能力。因此，要建立比资本主义具有相对优势的社会主义，并最终战胜资本主义，就必须正确认识到资本主义的自我调节能力和充分利用资本主义来发展社会主义。
美共只看到了资本主义存在贫富差距，却看不到这种贫困是相对意义上的，并不是绝对的，只看到了美国资本主义陷入了不可救药的总危机，但看不到美国资本主义尚有发展空间，看不到美国资本主义也会适时采取福利主义、改良主义的政策，以化解危机和缓和社会矛盾，因此提出了诸多与客观形势相脱节的主张，致使美国共产主义运动在美国社会处处碰壁。在政治上，美共只看到了美国两党制的虚伪和弊端，却看不到美国两党制的成熟以及在吸收其他小党的政纲为己所用和稀释其他小党社会影响力的优势，不仅未能有效利用资本主义民主制度行使自己的合法权利，而且错失了争取社会同情与支持的机会。在文化上，只看到美国资产阶级文化的腐朽和总危机，却看不到美国资本主义所创造的文明成果，从而将资产阶级的文学、心理学、哲学、艺术、教育等全盘否定和进行激烈批判。
(五)未能正确处理民主与集中的关系
美共自成立伊始便将民主集中制作为党的组织原则，但起初更侧重集中而导致民主不够。之所以如此，原因有二：一是党所处的恶劣斗争环境需要实行严格的集中制纪律，以保证党的团结性和战斗力；二是学习布尔什维克党建党原则的结果。当时，苏联共产党不仅将自己的革命道路作为放之四海皆准的模式向各国共产党推行，而且要求各国共产党按照苏联共产党的模式，重组党的组织结构。这种情况下，美共开始实现党组织的布尔什维克化。这样做的结果一方面有利于加强党的集中统一领导，但另一方面也产生了“党组织、领导制度以及党和群众的关系的官僚主义的观念”。这种官僚主义观念不仅“妨碍了党员充分地、自由地参加政策和策略的讨论”，“削弱了党内民主”，而且成为“群众组织中的同志们反对宗派主义错误政策和策略的斗争的不可克服的障碍”。基于此，美共十六大围绕党内民主采取了一系列的举措。但是，福斯特的后继者，霍尔担任美共主席长达四十年，其中大部分时间紧跟苏联、缺乏自主性。霍尔长期担任美共主席直到2001年病逝，不能使党的领导年轻化，甚至导致美共从上到下的老龄化。如1996年美共整体党员的平均年龄已经高达70岁。职务终身制或长期制的最大弊端，就是党内缺乏创新和活力，导致后继领导者的平庸和守旧。霍尔之后美共出现了弱化民主集中制原则的倾向。2014年美共最新修订的党章居然没有入党宣誓、永不叛党、按时交党费、过组织生活等纪律性规定，只是强调：“每一个党员都应有平等的机会参与对当前政治局势的集体分析，计划和执行党的工作。”“应当努力参加党的俱乐部或者其他集体的会议，提高对科学社会主义的理解，为党的目标和政策而努力，争取新成员加入党的行列。他们还应支持在线和分发印刷的政党材料。”显然，美共的组织生活仍然较为松散，缺乏严格的组织生活规定和基本制度。如何正确认识和处理好民主与集中的关系，既根据时代需要作出必要的现代化转型和适应性调整，又维护党的集中统一和行动一致，是美共必须面对且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
三、百年来美国共产主义运动的当代启示
回顾百年美国共产主义运动史，正是为了在梳理经验和总结教训的基础上，得出有益于当代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重要启示。
(一)要正确处理历史发展大势与现实形势之间的关系
能否正确认识历史发展大势和现实形势之间的关系，既关乎远期战略目标的制定，也必然影响现实斗争策略的抉择。从历史发展大势看，资本主义必然被社会主义所取代既是一个严丝合缝的精密论证，也是被历史实践所证明了的科学论断。但问题是，资本主义必然被社会主义所取代，并不意味着资本主义会在短时期内自行消亡。因此，对于各国共产党人来说，坚守“两个必然”的论断固然重要，但更多时候是如何正确认识在社会主义实践中所面对的具体形势。须知，作为“两个必然”的重要补充，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里提出了“两个决不会”的重要论断。这告诉我们，在坚守“两个必然”的同时，还要充分认识资本主义被社会主义所取代必然要经历一个曲折的、长期的历史过程，否则就极容易脱离本国实际，轻敌冒进，最终徒劳无功。对此，福斯特等美国共产党人未能正确认识和处理好该问题，固守列宁关于资本主义是腐朽的、垂死的论断，以致提出的诸多斗争策略脱离美国具体实际，造成了美国共产主义运动越发孤立的客观事实。虽然美国资本主义历经数次危机，美国民众也一度表现出较为强烈的激进情绪，但这都不能完全说明美国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对生产力的容纳能力已经释放殆尽，更不能否认美国资本主义有通过自我改革而得以恢复元气的可能性。事实上，二战后的美国资本主义不但垂而不死、腐而不朽，反而随着20世纪70、80年代的第三次科技革命浪潮而焕发出了新的生机和活力。这种情况下，如果还是将历史发展大势与现实发展形势等同起来对待，就势必会提出诸多超越历史发展阶段的斗争策略，试图提前实现“社会主义胜利”这一历史必然性，在实践中也难免会错误频出。因此，对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共产党来说，最主要的不是在短时间内取得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而是要坚定资本主义必然被社会主义所取代的信心，同时在对具体形势作出准确研判的基础上制定出行之有效的斗争策略。对于社会主义国家的共产党而言，要充分认识到马克思、恩格斯关于“两个必然”的重要论断并没有过时，因为这是人类历史发展不可逆转的总趋势，但“要深刻认识资本主义社会的自我调节能力，充分估计到西方发达国家在经济科技军事方面长期占据优势的客观现实，认真做好两种社会制度长期合作和斗争的各方面准备”。
(二)既不能教条式运用马克思主义，也不能为了本土化而削弱马克思主义
历史经验证明：必须坚持马克思主义与本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必须实现共产主义运动的本土化，探索具有本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美共未能很好地从本国具体实际出发，未能活学活用马克思主义来解决实践中所遇到的诸多难题，反而固守马克思列宁主义传统定论，裁剪美国政治现实。这个问题集中反映在美共反对党内“美国例外论”的几次斗争上。当然， “美国例外论”本质上是资产阶级理论家们夸大美国的特点，强调社会主义与美国本土所不容，带有很大的片面性和政治欺骗性。这种论点意在诱导和煽动美国民众对美国共产党及共产主义运动的敌意和仇视，美共完全有批判该论点错误之处的必要。但这并不意味着就不需要运用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和方法研究美国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的具体特点了。作为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美国的确具有不同于其他资本主义国家的特点。因此，美共需要从这些特殊性出发，创造性地运用马克思主义和探索具有本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实现共产主义运动的本土化。这里绝不能教条式理解马克思主义、更不能寻章摘句地用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传统定论来裁剪具体现实。但另一方面，也必须避免陷入“特色论”的理论陷阱，切莫为了推动共产主义运动本国化而削弱或否定马克思主义。虽然美国资本主义具有不同于其他资本主义国家的地方，但这并不意味着美国“例外”于资本主义普遍规律之外。对此，马克思、恩格斯在论述美国资本主义特殊性的时候，同时也指明美国同样受到资本主义一般发展规律的制约。因此，洛夫斯东和白劳德的根本错误或许并不在于尝试探索美国式社会主义道路，也并不在于对马克思列宁主义作出新的阐释，而是在于对“美国例外”的过度迷恋和推崇，美化了美国资本主义和资产阶级民主，甚至扬言要放弃马克思列宁主义的阶级斗争理论。如此，便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势必对美国共产主义运动造成严重的负面影响，这也是福斯特奋起抗之的主要缘由。因此，不管是对资本主义国家的共产党来说，还是对社会主义国家的共产党来说，一方面要根据本国实际创造性地运用马克思主义，实现马克思主义理论与具体实践的有效结合，另一方面要坚定不移地坚持马克思主义，不能为了盲目追求“特色”和“本土化”而忽略和放弃马克思主义的一般原则。
(三)不能照搬照抄别国党经验，要坚持独立自主走自己的路
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各国共产党相互交流、相互学习、相互提高是无可指摘的。但问题在于，当时共产主义世界高度集中的政治体制，最终导致莫斯科的指令逐渐代替了各国共产党的独立思考和对本国社会主义道路的自主探索。而各国共产党也愿意乐享其成，想当然认为苏联社会主义道路放之四海而皆准，纷纷开始走上了“俄国人的路”，照搬照抄俄国的经验。同样，美共在实践活动中，照搬照抄苏联共产党的经验，丧失了独立自主性。对此，不管是美国的“旧史学派”，还是“新史学派”，在研究美国共产主义运动的时候都不同程度地指出了美共听命于莫斯科、为莫斯科政策服务的问题。这也是为何会有那么多的美国人认为美国共产主义运动是“非美”的“舶来品”，或认为美共是苏联在美国的代理人和推行共产主义运动的工具。因此，能否独立自主从本国具体国情出发而不是从别国党的经验和结论出发探索社会主义道路，是各国共产党在实践中必须要解决好的问题。诚如习近平同志所指出：“坚持独立自主，就要坚持中国的事情必须由中国人民自己作主张、自己来处理。世界上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具体发展模式，也没有一成不变的发展道路。历史条件的多样性，决定了各国选择发展道路的多样性。人类历史上，没有一个民族、没有一个国家可以通过依赖外部力量、跟在他人后面亦步亦趋实现强大和振兴。那样做的结果，不是必然遭遇失败，就是必然成为他人的附庸。”
（作者简介：李东明，广西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硕士导师，法学博士）
网络编辑：同心
来源：《聊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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