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设产业互联网，如何发力 ——访中国工程院院士邬贺铨
就在此刻，近一万个运行参数正在被上传至一个叫作“根云”的网络平台。这些数据由安装在超过30万台重型机械设备上的传感器采集而来。
一旦某台设备发生故障，数据显示异常，控制器将发出请求。随后智能云平台判断故障等级，公司调度基于此调度工程车和工程师，配件库备货出库、更换配件，这一系列工作都将会在24小时内完成。而在过去，仅设备维修人员到场都不能保证24小时时效，配齐配件并安装完毕都是以“天”计。
让机器会说话，效益是显著的。据统计，这套三一重工和腾讯跨界打造的“根云”工业数据平台，间接避免了三一重工8亿元的设备停工损失，并为其节省了3亿元的库存费用。
当机器拥有智慧，将如何影响企业和产业发展？面对这一新场域，正确的打开方式是什么？为此，本报记者近日对中国工程院院士邬贺铨进行了专访。
“现在正处于新旧动能接续期”
虽然消费互联网的发展依旧繁荣，新事物、新玩法不断涌现，但经过多年发展，“消费互联网就用户数来看，可以说接近天花板。”中国工程院院士邬贺铨说。据工信部数据，2018年我国移动用户普及率已达112.2部/百人，上海、广东普及率超过150部/百人，北京的这一数字是惊人的184.7部/百人。
邬贺铨认为，消费互联网发展到了一个转折点，未来真正的增长点在产业互联网。
针对“产业互联网”与“工业互联网”的名称之辩，邬贺铨认为，两者对应的都是同一个英文单词，不过在涵盖的范畴上，产业互联网包括但不局限于工业领域。
在舆论场上，“互联网的下半场是产业互联网”类似的观点俯拾即是。在实践场上，国内几大互联网公司已基本完成了产业互联网的转向布局：腾讯调整组织架构，新建云与智慧产业事业群；阿里巴巴发布飞龙工业互联网平台；百度推出AI to B平台……2018年被称作“产业互联网爆发之年”。
不过，邬贺铨强调，“开启一个ToB的新时代，并不意味着ToC就没有新的发展了。只是说，在消费互联网领域，要想获得过去一样的发展速度几无可能。”同样需要强调的是，“虽然各方围绕ToB重兵布阵，但并不等于它现在就能达到消费互联网的发展水平。”
“消费互联网原有的动能在减弱，但产业互联网的新动能还没有完全接续过来，所以准确地说，我们现在正处于新旧动能接续期。”他说。
“1%的威力”和3万亿美元GDP增量
近年来，我国产业互联网已经在家电、服装、物流等领域逐步普及，但“产业互联网的启动比想象中的难，不是那么容易”。邬贺铨指出，现有的网络条件完全可以支持产业互联网的一般应用，多数企业不一定等5G来建设产业互联网，“产业互联网发展不如预想好，主要瓶颈不在技术，要从生态上破解”。
邬贺铨分析，启动之难在于有的企业因为底层基础设施有历史欠账导致没有数据可用；有的企业因为缺乏相关方面的人才、根本提不出需求和方向而难以打开局面；而对于中小微企业来说，更现实的困难在于，紧张的资金状况暂时不允许在这一方面有任何投入。目前，不少传统企业处于观望中。
“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是产业发展方向。推动质量变革、效率变革、动力变革是发展产业互联网的初心。”邬贺铨说。
对企业来说，走过了流程电子化、管理数字化、生产自动化、运行网络化，未来必定要走到企业智能化这一步。适应消费个性化的潮流，应对由消费升级所带来的对设计、售后服务、企业管理等几乎是企业生产全链条的新要求，都需要企业基于互联网实现数字化、网络化和智能化。邬贺铨说，企业哪怕只是在局部环节实现“智能＋”，都将会在节约原材料、减少能耗和工人劳动成本等方面产生显著效果，“这些都会直接增加企业效益”。
效益有多大呢？GE公司提出了著名的“1%的威力”的说法，保守估计即使工业互联网只能让效率提高1％，其效益也将是巨大的。比如，航空工业1%的燃料节约，15年内将最终节约300亿美元；电力行业节约1%的燃料就意味着节约660亿美元；医疗系统的效率提高1%，意味着节约高达630亿美元……
在邬贺铨看来，国内的产业互联网实践已经呈现“1%的威力”。例如，显示器面板企业华星光电，将AI图像识别用于辅助质检，将质检时间减少到原来的1%，准确率也达到90%以上，降本增效明显。
“当前，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要增强竞争力，发展产业互联网是必由之路，中国不能错过这次机遇。”他说。据工信部和相关权威机构估计，在未来20年中，中国工业互联网发展至少可带来3万亿美元左右的GDP增量。
“加快打造国产产业互联网操作系统”
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首次提出，打造工业互联网平台，拓展“智能＋”，为制造业转型升级赋能。邬贺铨表示，政府重视和政策引导是我国推广和实施产业互联网的有利条件，但目前我们在人才、安全保障等多方面都还存在短板。
“发展产业互联网，需要传统企业和信息企业的紧密结合。当然，其中垂直行业的企业是主体，但现在，信息企业想进去但摸不着要领，大部分传统企业又缺乏足够的自主发展条件和人才。”邬贺铨建议，政府可以适时推出若干样板项目作为示范和引导。对于信息企业来说，也要坚持创新为要，服务为本，“必须提供个性化的解决方案，不能简单搬用消费互联网的模式”。
相较于当前国内传感器的生产水平和能力不能满足即将到来的大面积需求，数据安全的基石还需要进一步夯实、数据开放的水平还需要进一步提高之外，邬贺铨认为，当前中国推广和实施产业互联网，最紧要的是加快打造国产产业互联网操作系统。
他进一步解释说，消费互联网之所以发展很快，一个主要原因就在于有安卓和IOS两大操作系统，所有的应用都可以基于这一平台进行开发，也方便用户使用。未来，产业互联网也会出现一大批App（可以理解为是解决方案），这些App有的是企业自己开发的，很大部分是第三方公司开发的，都需要有一个相当于手机中的操作系统平台来承载和支持。
《2017年中国中小企业信息化建设调查报告》显示，有50.8%的中小企业希望通过信息化提升产品和服务质量。邬贺铨认为，在推广和实施产业互联网的进程中，中小企业“船小好调头”，不论是进行底层基础设施建设还是加强上层软件改造，相比传统大企业而言，投入小，包袱少，转型易，见效快。
“对于管理较为薄弱的中小企业，可以先从数字化管理软件这一环切入，最后再来做生产环节数字化。对于数据基础较好的企业，可以从引入企业大脑开始，基于大数据和人工智能，优化流程。”邬贺铨说。（记者 王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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