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兴未艾的拉丁美洲印第安人运动

　长期以来，拉美的印第安人一直为争取自己应有的权益而斗争。然而，作为一种广泛的人民运动，拉美的印第安人运动是从 20 世纪 70 年代首先在厄瓜多尔、玻利维亚等国开始兴 起的。自 90 年代初起，这一运动蓬勃发展，力量不断壮大，方兴未艾。拉美印第安人运动 的勃兴有如下标志。

　　（一）建立全国性的组织。90  年代初以来，大多数拉美国家都建立了全国性的印第安人组织。如厄瓜多尔的厄瓜多尔印第安民族联合会（Confederación de Nacionalidades Indí genas de Ecuador, CONAIE）和帕查库蒂克运动（Movimiento Pachakutik），玻利维亚的帕恰 库蒂印第安人运动（Movimiento Indígena Pachakuti, MIP）和图帕克·卡塔里运动（Movimiento Tupac Katari, MTK），哥伦比亚的哥伦比亚全国印第安人组织（Organización Nacional Indí gena de Colombia, ONIC），委内瑞拉的委内瑞拉全国印第安人理事会（Consejo Nacional Indio de Venezuela, CONIVE）。此外，秘鲁、墨西哥、危地马拉、尼加拉瓜、阿根廷、智利等国 也都建立了全国性的印第安人组织。

　　（二）进行大规模的斗争，取得一定的成效。90  年代初以来，厄瓜多尔、玻利维亚、墨西哥、秘鲁、危地马拉等国的印第安人进行了大规模的斗争，展现了自己的力量，取得了 胜利或局部胜利。

　　1994  年年初，墨西哥东南部恰帕斯州印第安农民发动武装暴动，他们组成萨帕塔民族 解放军，占领了该州的一些重要城镇。11 年来，萨帕塔民族解放军虽然不再进行武装斗争， 但该组织仍一直在为争取印第安人的权益而斗争。

　　厄瓜多尔的印第安人组织曾通过各种抗议活动，迫使执行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的布卡拉 姆和马瓦德两位总统先后于 1997 年和 2000 年下台，并支持曾站在印第安人一边的厄瓜多尔 前总统卫队长、“一·二一爱国社团”领导人古铁雷斯于 2002 年 11 月 24 日当选总统。古铁 雷斯于 2003 年 1 月 15  日就任总统后，没有兑现竞选时许下的诺言，执行新自由主义的政 策，后被印第安人组织宣布为“叛徒”。2005 年 4 月 20 日，失去印第安人组织和民众支持 的古铁雷斯总统在反对党和包括印第安人运动在内的民众运动的强大压力下，被迫流亡巴西 并被议会解除了总统职务。

　　玻利维亚的印第安人运动和其他民众运动一起，组织大规模的拦路、进军、罢工、游行、示威等抗议活动，反对政府的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和出卖本国的自然资源，于  2003  年  10 月和 2005 年 6 月迫使洛萨达和梅萨两位总统先后下台。 通过长期的斗争，印第安人的社会地位有所提高，其社会影响不断扩大。一些印第安人的代 表逐步步入政坛，有的当选议员，有的被任命为内阁部长。如 1993 年，印第安艾马拉族的 维克托·乌戈·卡德纳斯当选并就任玻利维亚副总统，任期至 1997 年，1997～1999 年他还 出任美洲开发银行印第安人基金会主席；1996  年，厄瓜多尔印第安民族联合会通过合法斗 争在一院制议会中获得 10 个席位；1998 年，有印第安人血统的查韦斯当选委内瑞拉总统；1999 年，厄瓜多尔印第安妇女尼尼亚·帕卡里当选国民议会第二副议长；2001 年，有印第 安人血统的托莱多当选并就任秘鲁总统。

　　（三）拉美各国的印第安人组织相互之间的联系加强。它们建立了一些地区性的协调机构，如亚马孙地区印第安人协调组织（Coordinación  de  las  Organizaciones  Indígenas  de  laCuenca Amazónica, COICA），南美洲印第安人理事会（Consejo Indio de Sud América, CISA），等等。近年来，拉美地区印第安人组织的领导人经常举行会议，协调和声援各国印第安人的 斗争，交流工作和斗争的经验。如 2003 年 5 月，拉美 7 国（厄瓜多尔、墨西哥、危地马拉、 玻利维亚、秘鲁、哥伦比亚和智利）的印第安人组织领导人在墨西哥举行会议。2004 年 7  月22～25  日，在厄瓜多尔首都基多举行了第二次美洲印第安民族领导人会议，来自美洲各国64 个印第安民族的 600 位领导人参加了这次会议。随后，所有与会者还参加了于 7 月 25～30 日在基多举行的第一次拉美社会论坛。 第二次美洲印第安民族领导人会议的宗旨是加强美洲印第安民族组织之间的团结和相互声援，共同为建立世界新秩序而斗争；使印第安人组织成为社会政治的主角之一；建立一 个地区性的固定的印第安民族组织的协调机制。会议的主要议题是：扞卫土地和资源，印第 安民族的自治和自决，多样性和多元文化，知识和知识产权，印第安民族的权利和多国机构， 印第安民族、社会运动和世界社会论坛。会议通过的《基多宣言》谴责拉美一些国家的政府 侵犯印第安民族的权利，剥夺印第安民族的土地和资源，使它们难以生存；声明反对拉美一 些国家的政府在美国和跨国机构及公司的支持下提出的“普埃布拉－巴拿马计划”“安第斯 计划”“南美洲地区基础设施一体化计划”“哥伦比亚计划”等计划和倡议，反对美洲自由贸 易区和同美国签定的双边自由贸易协议，认为这些计划和协议将使它们失去维持其生存的土 地和资源，将给它们带来死亡和毁灭；声明要求 OAS 和联合国履行其通过的有关维护印第 安民族权利的决议；要求建立一个固定的联系和交流机制，制定一个共同的行动日程，号召 美洲印第安民族同社会其他阶层和社会运动建立联盟，要求本国政府无条件归还被掠夺的土 地和资源；声明对委内瑞拉查韦斯政府和人民表示声援，对古巴政府和人民反对美国封锁的 斗争表示声援。会议决定，第三次美洲印第安民族领导人会议于 2006 年在危地马拉举行。

　　拉美印第安人运动勃兴的原因 目前拉丁美洲究竟有多少印第安人？由于对印第安人判断的标准不同和材料来源不同，统计数字出入很大。少的为 2740 万人，多的为 6000 万人。据美洲开发银行 1999 年的统计，印第安人数为 3300 万～4000 万， 约占拉美总人口的 8%。另据墨西哥印第安人问题专家、 现联合国人权委员会负责印第安人人权事务的官员鲁道夫·斯塔维哈津估计，拉美共有 400 个印第安民族，4000 万印第安人。

　　近十多年来，拉美印第安人运动勃兴的主要原因如下。

　　（一）印第安人的政治觉悟不断提高，民族意识不断增强。20 世纪 90 年代以来，随着 世界经济全球化和科技革命的不断发展，拉美各国公路网的不断延伸，电视、电脑和英特网 的普及，贸易自由化和工业化的发展及对边远落后地区的开发，拉美印第安人传统的与世隔 绝的状态已发生变化，印第安人的政治觉悟不断提高，民族意识不断增强。

　　（二）拉美印第安人的处境依然十分困难，他们迫切要求改变和改善自己的处境。随着经济的发展，经过印第安人长期的斗争，拉美印第安人的处境逐步改善，地位有所提高。但 是，总的来说，印第安人仍处在拉美社会的最底层。他们在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和种族 方面，仍继续受到压迫和歧视，大多数人生活在贫困之中，他们所处的生态环境不断恶化。 美洲印第安人研究所所长、秘鲁人类学家何塞·马托斯·马尔指出：“在美洲社会结构中， 印第安人处于最低层，在文化、社会、政治和种族方面，仍继续受到压抑和歧视，遭受贫困 和营养不良的煎熬以及疾病的折磨。”  据世界银行统计，危地马拉的贫困人口占总人口的64%，而 86.6%的印第安人是穷人；秘鲁的贫困人口占总人口的 49.7%，而 79%的印第安人 是穷人；墨西哥的贫困人口占总人口的 50%，而 80.6%的印第安人是穷人。在不少拉美国家， 多数印第安人处于二等公民地位，在政治、社会和经济生活中缺乏保障。
　　（三）拉美地区和全世界人民社会运动带动并推动了印第安人的斗争。拉美印第安人运动积极参加创立于 2001 年 1 月的“世界社会论坛”的活动和拉美地区的社会论坛的活动。 作为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的对立面，“世界社会论坛”乃是世界“平民百姓”的集会。 论坛的中心口号是“另一个世界是可能的”。第 1  至第 3 届论坛和第 5 届论坛均在巴西阿雷 格里港举行，东道主是巴西劳工党。“世界社会论坛”已成为由世界各大洲中左政党和非政 府组织广泛参加的“反帝、反新自由主义性质”的“另一种全球化的具体化”。如前所述， 参加第二次美洲印第安民族领导人会议的拉美印第安人运动领导人均参加了第一次拉美社 会论坛。这次论坛讨论的 5 个主要问题之一是印第安民族和美洲的非洲裔黑人问题。
　　（四）由于拉美印第安人的长期斗争，使拉美国家的一些政府不得不对本国的印第安人问题予以较大的关注，不得不调整对印第安人的政策。自 1988 年巴西通过新宪法承认印第 安人民族特性起，20 世纪 90 年代以来，哥伦比亚（1991）、墨西哥（1992）、巴拉圭（1993）、 智利（1993）、秘鲁（1993）、玻利维亚（1994）、阿根廷（1994）、厄瓜多尔（1996 和 1998） 等许多拉美国家相继修改宪法或制定新宪法，承认印第安人的权利和民族特征，摒弃过去那 些以同化和家长式作风为基础的政策，为印第安人更多地参与国家的政治经济生活提供一定 的便利。例如，哥伦比亚、玻利维亚、厄瓜多尔、墨西哥、巴拉圭等国，通过修改宪法，承 认了国家的多元文化特征。玻利维亚 1994 年新宪法承认，玻利维亚社会是一个多文化和多 民族的社会，规定印第安人享有特殊的文化和语言的权利。玻利维亚、危地马拉、哥伦比亚 等国修改后的宪法允许印第安人组织在一定条件下拥有管理自己的司法活动的权利。尼加拉 瓜宪法承认该国大西洋沿岸地区的印第安人建立民族自治区的权利。大多数有印第安民族的 拉美国家现在都承认印第安语言，并鼓励在印第安人聚居区进行双语制和多元文化教育。一 些拉美国家专门成立了负责印第安民族事务的部委或基金会等机构。如厄瓜多尔建立了印第 安人和黑人计划和发展全国理事会，这是一个跨部委的机构；圭亚那设有印第安人事务部；1994 年墨西哥成立了由政府官员和印第安领导人共同组成的社会公正和印第安人一体化发 展全国理事会；智利成立了印第安人特别委员会；在玻利维亚、厄瓜多尔、秘鲁等国成立了 部一级的专门负责印第安人事务的机构，巴西、危地马拉、智利等国建立了印第安人基金会。

　　（五）联合国、国际劳工组织、世界银行、美洲开发银行、OAS、伊比利亚美洲首脑会议等国际组织开始关注印第安人的处境。20 世纪 90 年代初以来，由于印第安人不断为争取 自己的权益进行斗争，联合国等国际组织开始把印第安人问题提到自己的议事日程上。联合 国宣布 1993 年为“世界印第安人国际年”，宣布 1994～2004 年为“世界印第安人十年”。1992 年在巴西里约热内卢举行的世界环保首脑会议通过的《里约热内卢宣言》和《21 世纪日程》 均承认印第安民族及其权利。国际劳工组织通过了第 169 号议定书，规定印第安民族的权利。 世界银行、美洲开发银行和 OAS 还专门成立了有关印第安人的机构、部门或印第安人基金 会，制定了在印第安人聚居的地区发展教育和卫生、推广科学技术、兴建公路、建立中小企 业，等等。1992 年参加第 2 届伊比利亚美洲首脑会议的 19 个国家的外长共同签署了成立“印 第安人基金会”的协议，协议承认印第安人作为国家的土着民族拥有他们固有的权利，有权 控制和管理自己的资源、组织、特征、生活方式和生态体系，有权保持文化和民族的多样性 等。
　　拉美印第安人运动勃兴的特点 当今拉美印第安人运动呈现出以下几个特点。

　　（一）提出明确的要求。当今拉美大多数印第安人运动都提出了明确的争取政治经济权益的要求：要求拥有土地（tierra）、领土（territorio）和自然资源的权利；要求集体的权利； 要求拥有自身发展、保留本民族语言、文化和习俗的权利。
　　（二）领导人年轻化。过去印第安人组织的领导人大多数是有个人威信和魅力的领袖人物，随着老一代印第安人领导人因病死、年迈而离开领导职位，拉美印第安人组织拥有新一 代的领导人。他们的优势是文化程度比较高，大多数都会讲西班牙语，与外界联系比较广。 劣势是缺乏斗争经验。如玻利维亚古柯种植者协会、争取社会主义运动领导人埃沃·莫拉莱 斯、玻利维亚农业工人工会联合会领导人费利佩·基斯佩是印第安人运动年轻有为的领导人。

　　（三）参政意识增强，同其他民众组织的联系加强。拉美的印第安人积极参加本国的社会运动和人民运动，成为其中的主角，有的单独或同其他民族的人一起建立组织、成立政党。

　　（四）有的印第安人组织的领导层中有白人参加。如墨西哥萨帕塔民族解放军的主要领 导人、“副司令”马尔科斯就是白人，原是一位大学教师。他很善于利用英特网同本国和世 界各国的民众组织进行联系，宣传该组织的主张。

　　（五）开始重视建立和加强与拉美地区和世界其他地区国家之间的联系，争取拉美地区 和全球范围的国际组织、特别是金融机构的支持。

　　（六）在本国和拉美地区的影响扩大。印第安人运动迫使拉美一些国家修改宪法，承认 印第安人的权利，使印第安人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地位有不同程度的提高。

　　当前拉美印第安人运动存在的问题和发展前景

　　（一）缺乏有执政能力的领导人。拉美一些国家（如厄瓜多尔和玻利维亚）的印第安人 运动的力量已相当强大，已先后迫使本国数位总统下台。但是，往往在一位总统下台后，上 台执政的另一位总统仍是原国家机器的重要成员，而不是印第安人运动或其他民众运动的领 导人。

　　（二）印第安人运动往往内部矛盾多，经常闹不团结。印第安人组织数量多，存在各种倾向，难免鱼龙混杂；组织内部意见不尽相同，难以统一。

　　（三）活动经费不足。拉美印第安人运动活动经费的来源不尽相同，有的来源于一些官 方的国际组织或非官方的国际机构或组织，有的来源于本国政府、官方机构或组织，或者来 源于本国民间、非官方的机构、组织和个人。不少印第安人运动和组织的经费缺乏比较固定 的来源，经费不足，因此，它们的活动常常受到影响。

　　（四）不善于争取其他民族和本国中左翼政党的支持。拉美不少国家是多民族国家，除印第安人外，还有白人、黑人、混血种人等。但拉美印第安人运动往往不善于团结和争取其 他民族对自己斗争的同情和支持，也不善于争取本国中左政党的支持。

　　（五）有的组织的主张偏激。最近几年，拉美一些国家出现了左翼政府（如巴西劳工党 卢拉政府，委内瑞拉第五共和国运动查韦斯政府，乌拉圭进步联盟－广泛阵线巴斯克斯政府 等）。对印第安人运动和组织来说，应该采取何种策略来对待这些左翼政府，是一个很现实 的问题。目前，有些国家的印第安人组织已经参政，其领导人有的已成为议员，或成为部长， 有的正在为下届选举做准备。但也有一些印第安人组织主张偏激，对左翼政府一味持批评或 反对态度。

　　尽管拉美印第安人运动存在上述问题，但印第安人运动的前景看好。正如前面提到的印第安问题专家鲁道夫·斯塔维哈津所说：“任何了解拉丁美洲形势的人都能预见，在未来几 年里，拉美印第安人抵抗运动将会继续发展。印第安人运动的勃兴是拉美大陆一个不能忽视 的新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