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截图：土坯房
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这样简陋的土坯房可能只存在于记忆当中。而如果说这样的土坯房是县委的办公用房，相信不少人更会大跌眼镜。事实上，从上世纪五十年开始，这样的土坯房已经在河南省卢氏县的县委大院服役了近六十年多年。县委领导为什么蜗居在土坯房办公?是作秀、财政困难，还是有其它原因?前天，我的同事董倩来到这个县委大院一探究竟，并采访了卢氏县的县委书记王战方。
8月30日 河南省卢氏县县城
记者：这应该就是卢氏县委的大院的进口了，你可以看到这个进口牌子挂的这个地方跟平时我们比较常见的那种县委大院的庄严、气派、豪华好象有点不太一样，你看柱子都已经很斑驳了，我们往里走。
记者：刚才那个进的应该是大门，这个是真正进入县委大院了，这是传达室吗?我们是电视台的，我想问您一下如果平时的话及要有人来可以进入这个县委大院呢，比如说普通的民众，普通的群众要到门房来登一下记吗。
门卫：一般就是打一个招呼。
门卫：谁来都可以进，只要登记你找哪一个。
记者：比如说我要找，一个农民来，他说我要找县委书记，你会告诉他县委书记办公室在哪儿吗?
门卫：可以说。
门卫：从这儿过去第三排房子。
记者：直着走，然后第三排房子。
门卫：然后往东边一拐，第三个门就是书记的。
解说：这座不设防的县委大院位于河南省卢氏县县城西大街中段，地处老城区的中心，院内有10排100多间土坯房，另外还有一座两层半砖楼。据介绍，这些房屋目前都在使用，全县11位县委常委有8位在这个大院办公，这其中包括县委书记王战方。
王战方：欢迎欢迎。
记者：您办公室没有想象的那么简陋。
王战方：没有，你看这个东暖夏凉的，很方便，还不用上楼，比较方便吧。
记者：您这个办公室是经过装修的了?
王战方：经过装修了，而且加固过，我们这个办公楼吊顶了。
记者：什么时候吊的?
王战方：应该是有四五年，四五年前吊的顶，在2008年我的一场大雨下了之后，你现在来看不到大树了，原来是参天大树，一下子倒之后，相当于龙卷风就把房子砸了，就这个房子。
记者：您的这间。
王战方：我当时就住在隔壁那一间房，砸了一下，砸了一个大洞，大家为了保证安全，我们在这里用钢筋加固了，全部加固了。
解说：卢氏县县委大院始建于1957年，据卢氏县委办公室介绍，目前，县委大院共有县委机关15家单位、230名干部职工在此办公。和其他职工一样，王战方洗漱需要外出打水，上厕所也要走上一段路程。1997年，王战方由河南省渑池县调到卢氏县，对于这样的办公环境，当时的他也是大吃一惊。
记者：您当时从渑池到卢氏的时候办公条件差不多还是有差距?
王战方：我在乡里面的办公条件比这里好。
记者：好多少?
王战方：最起码说不是土坯房，而且是一个楼房，有卫生间。
记者：您从渑池从乡里到卢氏县里?
王战方：对。
记者：当时心里面怎么想的，从乡里面到县里面，办公条件反而不如乡里了?
王战方：开始没有想到有这么差。其实在这个呆上几年就很习以为常了，非常习惯了，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王战方：这边是我们统战部的房子。
记者：一共有多少机关在里头?
王战方：县委的所有机关都在这里边，
记者：就是一个白帘。
王战方：对，一个白帘，这是统战部的房子。
记者：其实这个小院也挺好的绿化。
王战方：首先我们房子是冬暖夏凉，进来这里鸟语花香。
解说：冬暖夏凉、鸟语花香，在外人听来，这样的说法多少有些自我解嘲。作为县委书记，王战方可以接受这样的办公条件，但是，作为常年在这里工作的人来说，他的下属多少也会发发牢骚。
记者：您的下属会有一些怨言是吧?
王战方：对。
记者：因为他们也会比。
王战方：他们也会比较，现在老百姓都住在楼房里面去了，起码老百姓都有卫生间了，我们现在还没有卫生间，好象觉得有点不正常，需要改变一下。
记者：这可能就跟一把手有关系，一把手要坚持，那就不修，一把手要是动摇一下恐怕这个楼就能盖起来了。
王战方：这个怎么讲，你应该坚持真理，坚持引导，你要给大家统一思想大家有这种想法。
记者：您是一把手，不统一都不行，我不可能一把手说了我反对，这是不可能的。
王战方：所以有时候给他鼓励的话就是这样，就是说我王战芳在这里不盖，换下一任也不盖，这要取决于我们发展的步伐，我们改善民生的步伐，再下一任发展了一定要盖，不可能不盖。这个大家要有这样的认识。
记者：梯子那是修呢?
王战方：梯子修呢，外面不是斑驳了，为了防水冲就刷了一层红的涂料。
记者：什么叫防水冲刷涂料?
王战方：这个不是下雨之后，把它冲刷了，就成一道一道的，不好看了就弄点这个红色的涂料刷一下子，刷一下子不就看着整洁吗。
记者：这门该换换了。
王战方：这门马上再刷一下漆就行了。这边是我们一个常委住在这儿的，一个统战部长住在这儿的，这边是我们的常委会议室。
解说：对于这样的办公条件，王战方可以说服自己，也可以说服下属，但是，作为县委书记，他如何面对其他县市相对现代的办公环境?又如何迎接来自其他县市同行的质疑呢?
记者：您看书记就是，你们这个院子办公环境，在三门峡、在河南可能排序都是垫底的，就是办公条件排在最后一位，就是成为倒数第一，这件事丢人不丢人?
王战方：按说也不丢人，但是总比其它事没做好，让人家倒脊梁骨这要好的多。
记者：当您到其他地方的时候，看到过现代化的设施，也羡慕吧?
王战方：也羡慕同时也有压力，我们干嘛发展慢了。
记者：您在跟您的同事，跟您同级的同事们去交流的时候，会不会他们比如说有的有不同的条件，人家盖了你没有盖，他们会不会对你有一些看法，比如说就你这么做什么意思?
王战方：有一些说，你们是不是在作秀啊?
记者：同事说的。
王战方：同事说的，我就开玩笑作秀，如果这样作秀的话，咱们换换位置，你也不干，换换位置去，到那个地方。所以遇到不了解，不理解的同志，我们只能是用玩笑的方式一笑了之。
记者：为什么要用玩笑的方式?
王战方：因为他不理解，我不能跟他辩。
记者：为什么不能辩?
王战方：为什么我要把他说清楚，他又没有在这里，他自己办公楼建了，你不是把我衬托的更突出吗?我又没有这样，你就不应该建一个办公楼。
记者：你觉得被孤立吗?
王战方：没有什么孤立的感觉，凡事都这样，一切实事求是，只要实事求是自己心理平衡。
解说：卢氏县地处豫陕边陲深山区，隶属三门峡市，是河南省面积最大的县，也是国家扶贫开发重点县，有人口37万。对于这样的县委大院，群众有何看法?
群众：反正给人感觉就非常简陋，房子也不怎么好，然后就是土坯房，以前那种很旧的房子。
群众：几十年还是那个样，办公室里面条件也很差。
群众：全部都是五几年的那种老房子，砖木结构。
王战方：我们开人代会的期间，老百姓就专门联名写信，提建议，要求县委要改善办公条件。
记者：这有点夸张了吧？
王战方：这一点不夸张。
记者：为什么群众要提出这样的建议?
王战方：他们就是说不利于对外招商引资，你这个办公条件，对外的形象就是这样。土坯房不是我们追求的物质基础，它主要是一种精神，大家有这种想法，不同的角度想法不同，我们开人代会的时候确确实实是这样提的。
记者：那人家提来的就是比如说，如果真想招商引资商人来了，你们这样的一种办公条件是更有利于他们来呢，还是说会让人家看到你们的短，觉得你们穷?
王战方：这就是我们做他们的工作，我们恰好招商引资的时候一看到我们在这样的办公当中，反而感动了很多商人。
记者：是这样吗?
王战方：是这样，他们认为包括我昨天到郑州谈一个项目，他们就说到了一点，我今天能见到董倩，我就冲着你，你们土坯房你能够坚守在这里，去搞这样的，去这里办公，我就有条件我就要支持你，我要把项目建在卢氏。
记者：你感觉他们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他们要这样做呢?
王战方：他们的想法就是，你们做事可能比较能够知道什么轻什么重，办事的效率肯定会高一些，对他们亲商安商会容易一些，他们可能会这样。
记者：这个反倒有利于招商?
王战方：反倒有利于招商。
解说：土坯房有利于招商引资，不管这样的说法是否客观，事实上，作为国家扶贫开发重点县，这几年卢氏县的经济的确有了快速的发展。
记者：你们县里经济在发展的，2012年就是去年县财政是上了4亿，如果说要改善一下办公条件的话，不是不可能吧?
王战方：就财力而言修建一个办公楼绝对没有问题。
记者：但是为什么没盖?
王战方：一个县有个县的县情，我们是国家级的贫困县，又是革命老区县，加上过去这里不通铁路，不通高速，你们今天来的高速是刚刚通的，是刚刚通的，所以这里发展相对滞后，同时我们的民生问题也比较多，像老百姓的走路问题，老百姓的吃水问题，用电问题等等还有一部分呢，老百姓住在土坯房。
记者：换句话说您觉得有比盖房子要更重要的事?
王战方：对，就是说，如果民生问题不解决，我们的发展问题不解决，盖一栋办公楼又能解决了什么?
记者：您排列一下，作为县委书记有很多事情要做，应该说盖楼这个事情应该说也是你要做的一件事。
王战方：对。
记者：在该做没做的事情里面，盖楼排在第几?
王战方：排在最后。
记者：你们这个地方不盖楼大家很关注，实际上是有一些不相关的人在关注这件事，你怎么看不相关的人关注你们不盖楼的事。
王战方：因为在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情况，有一个地方的现实，我也看到网上还有说是不是他们在作秀，干吗要这样作秀，我觉得这个很正常。
记者：你怎么看待大家这次对这个事情的这种重视?
王战方：重视这可能是一种导向，大家说明对这一种艰苦朴素的精神大家都还是渴望的。
解说：在接受采访的过程中，王战方一再强调，在这里办公既不高尚，也不窝囊，是一件很正常不过的事情。其实在几年前，他们也有过修建办公楼的想法。
记者：我们看报道的时候也知道，你们并不是愿意这样，曾经有过，而且不只是一次有过，想盖楼的想法。
王战方：对。
记者：都是被打断了，都因为什么被打断?
王战方：曾经就是大家议论很多，议论很多考虑是不是把这一片地方置换出来。
记者：这是市中心是吗?
王战方：市中心。
记者：最中心?
王战方：对，也是市中心，是不是把它置换出来，搞房产开发，然后我们再建办公楼，也有冲动的念头。
记者：什么时候，哪一年?
王战方：前四五年了吧。
记者：为什么不呢?
王战方：为什么不弄，还是我们那个老理，卢氏县这个情况，民生改善任务这么重，我们现在如果把办公楼盖起来了，反而离群众越来越远了。
记者：这个楼跟群众的关系有关系吗?
王战方：平时来找我的群众就住在土坯房的，他就住在土坯房的，或者反映的问题就是水的问题，路的问题，或者什么问题，没有你住着豪华的办公楼怎么样，和群众融洽吗?
记者：那盖了楼离群众远了，不盖楼就离群众近。
王战方：我们十一届，56岁的这个房子，这个是十一个县委书记在这里住了，大家都能坚守下来，从你这儿就可以坚守不下来吗，房子是危房?还是出现什么情况了，你就坚守不下来了?从这个感情当中，就与群众产生距离了，群众在说啥，你盖办公楼都有钱，当然盖办公楼不是说豪华办公楼，对我们来说，盖办公楼就是一种奢侈。
事实上，与县委大院的简朴相比，近五年卢氏县委县政府先后投入15亿元修通了全县山区的道路，又投资3000多万开展了深山独户移民工程，将大山深处的居民迁入交通便利，水电等条件齐备的新居。有3万多农民进了城，卢氏县城城区的面积扩大一倍，10层以上的高楼达到37幢。
记者：我想跟您探讨一下，就是作为县委也好党委也好还是政府也好，它的办公条件和老百姓基本的生活水平相当，还是高于，还是低于，更有利于跟群众沟通?
王战方：我自己认为低一点，低一点更容易沟通。
记者：原因。
王战方：原因，你把老百姓的事做了，或者你把老百姓的很多事没有做，目前沟通的时候容易沟通，容易把距离拉近，应该是低一点好。
记者：这是第一，还有其他原因吗?
王战方：其它原因我倒没有想更多的。
记者：如果我们倒过来想，如果这个办公条件要是高于普通百姓的生活和工作水平，结果又会如何呢?
王战方：我来给你说事了，正在调查说某一个项目的建设，或者什么情况，你会跟他解释，我这财政比较困难，或者怎么解决不了，老百姓很简单的一句话，办公楼花了多少钱，你那个能解决了吗，或者有些地方解决不了，有些把办公楼卖掉解决了，那是一种反思，那是一种羞辱。
记者：这是不是一种不仅是节约的一种方式，其实也是讨巧的一种方式?
王战方：对，这可以起到多种效果，一举多效，既节约了现有的资金可以用在其他地方，同时也可以和群众的距离拉的更近了。
记者：那这个道理那么简单，那么清晰，为什么有很多人看不到呢。
王战方：这个怎么讲呢，可能思维方式问题。
记者：其实我今天跟您纠缠楼不楼的问题，不是说非让你们盖，而是说在有的地方，明明没有具备这个条件，但是他们盖了，为什么你们不像他们那么做，我们是想了解这个问题，有人那么做了你们没这么做?
王战方：我们为什么要那么做。
记者：舒服。
王战方：我还是说我们是有我们的情况，我舒服了老百姓舒服吗?
记者：但是我听到这个观点，就是办公条件的好坏还是先进和落后，跟行政效率是没有关系的。
王战方：如果你盖个办公楼马上就能够提高工作效率吗，就能够很多事情就能够解决了，那么我们就盖，这个绝不如此，与这个毫无关系。
在“世上最豪华区政府”、“中国最牛镇政府”等“豪华办公楼案例”不断见诸媒体的今天，河南卢氏县委土坯房中办公的消息的确眼球。对于这样的工作办公环境，你尽可以点赞，也可以质疑。面对各方说法，卢氏县县委书记王战方用一句“不高尚，又不窝囊”来回应，这不妨也成为我们大家观察这件事的参考。感谢您收看本周《面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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