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流转,转眼已毕业四年;人在江浙,灵魂已飘回故土。曾戏称“待到河北隆冬日,笑谈江南盛夏时”但未曾想过故乡的冬天来得如此之早。当我看到网站上衡水二中跑操视频的弹幕里充斥着“巴巴罗萨”“衡意志帝国”,看到“分析家”们指出原因是“唯读书论” “优绩主义”“军事化管理”“产业化”等等毒瘤,批判的矛头指向压榨老师与学生的“衡意志”的时候,我知道故乡的冬天到了,我需要回到河北,回到母校,讲一讲春风,讲一讲心中的盛夏,为了那些回不来的人,也给那些出不去的人。
思绪回到20世纪初,德国作为后发工业国,面临着进口原料产地和出口商品市场都被英法把持的经济困局,经济困局造成政治冲突,冲突不可调和后,第二帝国选择用战争方式进行资源重新分配。一战后的凡尔赛体系加强了英法对德国的经济掠夺和政治剥夺。由此可见,一战是帝国主义内部经济政治发展不平衡导致的,《凡尔赛条约》加剧了这一不平衡,因此分析家们说这是“二十年的休战”。不平衡的加剧自然也导致反抗的加剧,二十年后,德国人选择了更加极端的法西斯党。
目光转向21世纪初,位于“首都经济圈”的河北在“先富带后富”及其配套制度设计(包括河北省内没有一所“985”“211”工程大学)下,出现了荒漠化趋势。名牌大学在全国招生,吸纳了河北大量的优秀人才。前往外地名牌大学的学子因为当地更好的条件(包括名牌大学在本地招生多),很大一部分毕业后选择留在外地。缺乏高质量人才的河北无法完成经济转型,开始出现发展疲软。在河北省内,则是出现了各市“重点中学”把持教育资源,向名牌大学输送最多学生。河北家长和学生感受到了本省经济发展问题,选择考出去,得到更好的教育和工作机会。然而省内重点中学和教育资源有限,河北不是德国,当政治诉求(通过改变制度来重组教育资源)不被采纳时,不可能向上诉诸战争。只能不断向下转嫁,最终转嫁到每个学生和老师上。由此可见,河北人民对于优质教育的需求和教育发展不平衡的矛盾,才是“衡意志”诞生的土壤。它是河北师生对荒漠化的无意识“反抗”,不是战争却又如此像一场战争。
然而,法西斯德国的侵略战争毁灭了自己,河北“无意识”的反抗也走向了悲剧——向外部的输血路径没有改变,改变的是输血的质量。为了争夺有限的招生名额,“衡意志”必然演变成河北省的内卷。学校纷纷效仿,师生苦不堪言。这种内卷用大把的时间换来应试能力的提高,但不能帮河北学生考上更好的大学,反而让人才更不愿意回流,加剧了河北的荒漠化。同时,河北省开始向外输出“失衡”的学生(将人的时间变成教育资源破坏了生命的平衡)。历史经验无不说明,这种“双输”形势如果继续发展,将会拖垮“首都经济圈”。为了将“双输”变成“双赢”,必须建立制度性的回流路径,引导人才回到河北。2017年,回流节点建在了雄安。
与此同时,西风终于吹到了教育领域。“衡意志”的品牌与房地产集团的资本联合,开始对全省的教育资源进行重组。令人遗憾的是,塑造品牌的几届师生们并不能在这次重组中获利,强化品牌的历届优秀毕业生也未能获利,善良的他们有了成绩就已经满足了,而优秀的老师们拿了一点奖金就满足了。令人痛心的是,没有法律来约束教育资本集团。工伤,单位至少要承担部分医疗费。学生的“失衡”(例如抑郁,胃病),学校不但不承担相应责任,反而会排挤这类学生。令人恶心的是,它垄断了高中教育还不满足,还疯狂的建设初中部,企图染指共和国的义务教育。
西风,要将教育领域的主要矛盾从人民内部矛盾变成阶级矛盾。西风,要将教育的规则改为潜规则。教育的规则是立德树人。教育的潜规则是筛选有才能的人成为权贵的鹰犬,有美貌的人成为权贵的花鸟,两者皆无的人成为权贵的骡马;它不立德,反而要解构道德,它不树人 ,反而要抹杀学生的主体性。西风,改变了输血路径。全省的人才向超级中学集中,超级中学的人才向名牌大学集中(包括国外),名牌大学向国外输送人才。被超级中学卷掉的学生又有一部分会流向国外高中。人才去往国外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主体性的人才流向国外。当西风吹过河北,教育有累卵之危,师生有倒悬之急!
我曾经幻想过,如果我是诸葛孔明,我一定要借来东风,让“衡意志”的品牌与互联网新业态联合,利用网络教育这一新的教育工具对教育资源进行重组,让我的母校完成划时代的转型,让我的母校青史留名,而不是在历史的间隙中转身,成为被审判的罪人。
我曾经幻想过,如果我是戴圣,我一定会让母校的普通班和实验班结对帮扶,“教学相长”,共同进步。如果有人质疑我,我会扔给他一个东西叫做费曼学习法。而不是在实验班中再设实验班,为了“清北率”穷极一切。
我曾经幻想过,如果我是教员,我一定会带着母校的学生们,去到乡下,去到工厂,去狼牙山,去白洋淀。我会告诉他们:最好的教育资源不是塞满桌子的教辅,不是挂满头衔的名师,而是日月山河与人间百态。最好的教育场所不是超级中学,不是清华北大,而是广阔天地,是沧桑正道。至少,不能是没有一本图书的图书馆!
在这个物质充盈的时代,这些理想是最大的奢侈品,大到我的心买不起,装不下。在母校被西风吹了三年,并不觉得冷。自然如此,因为我就在实验班中的实验班。四年前高考毕业,我站在围城上,外面就是盛夏的江南,里面正是入冬的河北。我觉得我应该感到“一览众山小”的喜悦,但我只能“独怆然而涕下”!一将功成万骨枯,围城的高度是十万人叠起来,我踩在他们身上跨过了围墙,一步到达江南的高地。围墙上的人欢呼雀跃,围墙下的人蹒跚四散。人们庆祝我成功了,因为我聪明又努力,江南的盛夏是我应得的回报。我脸红,我知道我确有小聪明,并且利用小聪明在垄断教育制度下,撬了一个巨大的杠杆,撬来了全河北最优质的教育资源。我不喜欢“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我喜欢“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去年回母校探望老师,所见触目惊心,所闻震耳欲聋。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不忍心谈,只是在朋友圈发了几条见闻,表面是笑谈,其实背后的问题已经很可怕了。
学子们匆匆掠过“衡意志”,却不知道自己从哪里飞来,要飞向哪里。没有主体性,命运就被定下。鹰犬们名利双收,却要为心之所缺迷茫一生;花鸟们则先“暮去朝来颜色故”,再为心之所缺迷茫半生;骡马们更是要为自己的生存辛劳一生。我们到底要飞向哪里?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构建天人合一的动态平衡,是中国人的圆满之道。所谓“人往高处走”,在外地打拼半生后,勿忘“水往低处流”,流向家乡的洼地。河北的围城内外高差很大,人直接跳下去确实危险。下去的方法主要有二:其一是培养“上善若水”的品德,就能流回河北而毫发无损。其二是借助梯子,其中最大的梯子就是党中央替天行道建设的雄安新区。另外有些同学的心安之处确不是河北,但只要完成了自己的因缘闭环,就能够乐享天年。而河北,在天人闭环完成之前,可能要经历一段漫长的寒冬。
弟弟妹妹,哥哥姐姐们!掠过“衡意志”,前方是广阔的高地,“居高声自远”,未来我们扇动翅膀,就能掀起暖风吹回故土。为故乡春回,当今日共勉!
【本文原载微信号“文物故事新编”,网友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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