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振兴钱从哪里来,是一个问题。对于预期的乡村振兴巨额投入来说,国家每年两万亿惠农资金恐怕仍然是不够的。
因此,有一种很强烈的政策主张,就是通过激活宅基地权能,盘活宅基地这个“沉睡资本”,来为乡村振兴战略筹集资金。精准扶贫中,安徽金寨县通过农民退出宅基地获得五十亿元增减挂钩指标费,河北阜平县通过退出农民宅基地获得一百五十亿增减挂钩指标费,“三州三区”则通过退出宅基地获得超过一千亿增减挂钩指标费,显示出来农民宅基地果然是巨大的“沉睡资本”。据说当前中国农村有两亿多亩宅基地,按四十万元/亩,累计就上百万亿“沉睡资本”,如此巨额“沉睡资本”一旦被激活,就不仅可以为进城农民提供进城的第一桶金,而且可以为乡村振兴筹集到足够资金。也是因此,常常听到实践部门的同志说,乡村振兴钱从哪里来,不能靠耕地,因为耕地不值钱,值钱的是“三块地”(即农村集体建设用地、宅基地、征地)。农村集体建设用地数量有限,城市建设需要征收的土地也越来越少,乡村振兴资金来源就只能指望农村宅基地了。
现在的问题是,为什么农民退出宅基地就可以卖钱呢?农民退出宅基地包括两个步骤:一是拆农民房子,安置农民,让农民上楼(当然也可以拿钱走人),二是将农民宅基地复垦为耕地。拆农民房子安置农民上楼是要花钱的,将宅基地复垦为耕地也是要花钱的,唯一可以有收益的地方是由宅基地复垦出来的耕地可以种粮食,有农业产出和农业收入。实际上,即使复垦为耕地的农业产出和收入也不是很确定,因为无论是金寨、阜平还是“三州三区”,都是山区,山区农民几乎不可能将房子建在宜耕土地上,而多建坡地、荒地上,这些宅基地复垦为耕地后,坡度大,不便于灌溉,因此很难耕种。即使复垦出来的耕地可以成为宜耕农田,按亩产粮食一千斤计算,一亩产值最多也就两千元,纯收入最多五百元,这正是当前中国农地的平均租金,按5%的财务成本,每亩耕地价值也就一万元左右,是很便宜的了。这一万元与一般所想象的所谓“沉睡资本”、巨额财富,有着遥远距离。
那么,为什么金寨县等地农民退出宅基地,每亩可以获得40万元补贴或指标费?是因为国家设计的城乡建设用地增减挂钩制度允许减少的农村建设用地变成增加的城市建设用地指标,甚至,国家为了让发达地区城市购买“三州三区”增减挂钩指标,而有意减少本来应当下达给城市的建设用地指标。显然,国家试图通过增减挂钩,以指标的形式将城市财富转移到农村。农民退出宅基地并没有创造财富,而只是转移了财富。
问题是,通过农民退出宅基地来转移财富的办法并不是好办法。因为拆农民房子让农民上楼太折腾,看起来通过增减挂钩为金寨县争取了50亿扶贫投入,实际上可能有一多半浪费在折腾上面。因此,以宅基地为媒介以增减挂钩为工具的转移资源办法是十分笨拙低效的办法,不仅没有凭空创造出财富,反而浪费了本来可以更加有效转移到农村的城市财富。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财富。农民宅基地就是一块用于农民自己建房居住的坡地、荒地,本来并没有特殊价值,完全不同于城市土地。城市土地也是因为经济发展人口聚集带来的价值。本质上,城市土地具有很高价值是因为土地不可移动及聚集本身具有效益所带来的,城市土地本质上是区位和空间,而不是抽象的建设用地指标。建设用地指标只是国家的计划管理手段。试图通过刻意限制减少城市建设用地指标来造成城市建设用地稀缺,提高城市化成本,然后再通过城乡建设用地增减挂钩来向农村转移财富,就不仅无谓地提高了城市化的成本,而且在转移财富过程中产生了巨大浪费。
即使可以允许通过增减挂钩来为农村筹集乡村振兴资金,在当前中国城市化已近完成的阶段,城市建设需要新增建设用地最多也就二、三千万亩,与当前农民宅基地有一个数量级的差别。所有农民都想进城从而都希望通过增减挂钩来获取城市转移财富,结果也必然是增减挂钩指标价格下降到无限接近宅基地复垦成本,也就是一、二万元/亩,这又如何可能筹集到进行乡村振兴所需要的巨额资金投入?
指望通过搞活农民宅基地来撬动乡村振兴,筹集乡村振兴所需要巨额资金的想法,实在是太幼稚了。
2021年2月5日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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