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别的时刻

第8版()
专栏：

永别的时刻
马少波
从砚秋同志进北京医院那天起，我们一直在密切注意着他的病情。医生说砚秋同志患的是心肌栓塞症和急肺炎，医院正在以极大努力进行治疗，但是病情是严重的。
3月9日的下午，我和江新蓉同去探病。砚秋同志的精神看来很好，虽然卧床几天了，仍是像平常一样的谈笑风生，一见面他就幽默的说道：
“外面一股劲儿大跃进，多有意思！瞧我，人家大跃进，我倒大卧床了！”
言下十分焦急，我们劝他安心静养，很快便可以恢复健康的。他微笑着说：
“医院对我照顾的好极了，大夫非常负责！可是病情究竟怎样老向我‘保密’，护士试表也不告诉度数，只是说‘见好些，热退了’。过几天，我也能够和大家一同跃进就好了；我和大夫谈过，假如我能争取在半个月内出院，还误不了我的出国任务呢！”
我们连忙把话岔开，劝他不要说话，只听我们说好了，他笑着说：“好，听话”。一面说，一面移了移枕头，微合着眼睛。
我们相互示意一下，正要起身告辞，他忽然爽朗地笑起来，说道：
“不让我说话，可你们也不说；看今天报纸的消息京剧院要演‘白毛女’，太好了！这种题材，京剧完全可以演，这样不但艺术上可以作些实验，更重要的是京剧真是应该扫扫暮气，开开新生面了！京剧为什么不可以使他又能演群英会，又能演白毛女呢？这样增强一个剧种的表现力，多好！好像一个干部，又能打仗，又能作工，又能讲理论，又能写文章，又懂外国文，多几样本事有什么不好呢！我是年纪大了，若是退回二十年，我准演白毛女！”又引起一阵笑声。
我们站起身来，他一再说：“再少谈一会儿！”
“你们的下乡演出队回来了么！现在劳动锻炼这个风气好极了！旧社会轻视劳动，现在大家都抢着劳动，真有意思！这几天医院里大夫护士们也有人去参加义务劳动——挖河，干的真带劲。昨天有一位护士参加劳动叫楞小伙子不小心把手碰伤了，不过，不要紧，护士自己会上药”。
他接着幽默地叮咛江新蓉：
“你参加劳动的时候，可得留神，要离楞小伙子远一些！”
护士进来要开饭了，我们像平常一样地向他握手告辞，像平常一样地问他要不要什么吃的东西。他说：
“医院照顾的很周到。大家很忙，不必常来看我。——再来请您带几个青果（橄榄）来吧。”
“好，明天带来！”
我们离开医院的时候，是五点五十分。
回家的路上，满心欢喜，砚秋同志的兴致这样好，说不定半个月就可以出院了。
晚饭后，约在八点十分钟，突然接到医院的电话通知：砚秋同志病危，正在大力急救！
我和张庚同志等急忙赶到医院，医生沉痛地告诉我们：“程砚秋同志在下午八时突然病发，急救不治，现在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了！”
我们像受到迅雷一击，怔住了。砚秋同志真的心脏停止跳动了么！真的溘然长逝了么！我几乎怀疑是在梦中！两小时前的声音笑貌，栩栩在目，那里会是死了呢！但是病魔夺去了他的生命，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他确确实实和我们永别了！五点五十分，谁料一别成永别！
砚秋同志，你并没有和我们永别，我们将永远记忆着你。你的逝世，是人民艺术事业的重大损失，你的艺术成就，在祖国的艺术宝库中留下了不朽的财富，你将永远活在人们的心里。你在艺术上由于刻苦钻研、勇于创造革新，早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在政治上由于贫寒出身、和劳苦群众有密切联系，刚直不屈，追求真理，终于走上了共产主义的道路。砚秋同志，你的一生，是劳动的一生、正直的一生、是光洁的一生，是人民的优秀的艺术家的一生，是无愧于党的壮丽事业的一生！敬爱的砚秋同志，仓卒间我来不及细写出你的生平和贡献，我只能洒泪记下和你最后一别的时刻，愿你安息！我们一定为了党的艺术事业，为实现你的未竟的志愿，奋勇跃进，再跃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