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祖国的希望使他活下来——记刘连仁十三年的苦难生活

第6版()
专栏：东京通讯

重回祖国的希望使他活下来
——记刘连仁十三年的苦难生活
蓝海
引领待归期
在日本北海道穴居荒野十三年的中国劳工刘连仁，2月8日被人发现之后，又重新回到人世。现在，刘连仁在札幌市内的旅馆里，得到札幌华侨总会和日中友好协会札幌分会等日本人民团体的热情照顾，健康情况正在一天天恢复。严重的冻伤已经差不多痊愈。据医生的检查，除肝脏和心脏还略有“机能不良”的毛病以外，其他一切都很正常。
刘连仁在被人发现之后，才第一次听到了祖国已经胜利、日本已经投降的消息。住到旅馆以后，侨胞们给他看“人民画报”，给他读“人民日报”，几乎每一张图片，每一件事，都使他发出惊奇的感叹。祖国的伟大变化，使他感到“幸亏活下来了！”现在他最迫切的愿望是：尽快地让音信断阻十四年的家乡父老、亲人知道他平安无事的消息。他离家的时候，家里还有他的父亲刘志远，妻周氏（结婚的第二年，他就被掳走了）和三个弟弟刘连义、刘连理、刘连登。他正在日夜等待归期，希望早日重踏祖国故土，重见亲人故旧。
辛酸话往事
刘连仁在叙述往事时，常常呜咽语塞，不能成声。十三年，这里面有多少辛酸和痛苦！隔绝人世，餐风沐雪，忍饥受冻，甚至几乎忘却了人间语言！说者酸鼻，听者也不禁泪下。
1944年9月，刘连仁（当时三十三岁）在自己家乡山东省高密县草坡村（前误为诸城县），在下地干活的路上被日本军队掳走，同许多同胞一道，在日本兵的刺刀押送之下，被装上火车，带到青岛。以后又由青岛同二百名同胞一起被逼上轮船，送到日本（注：据日本外务省材料，运送中国劳工的船是“普鲁特”号，1944年10月11日由青岛开出），分配到一个矿山作苦工。刘连仁并不知道这个矿山的名字，据后来查明，这个矿山是北海道雨龙郡沼田村“明治矿业股份公司昭和矿业所”，分配去的日期是1944年11月3日。
在那里，刘连仁和其他难友遭到了奴隶般的对待。天不亮就被赶下煤洞挖煤，吃的是猪食，而且装不饱肚子。大家瘦得有气无力，干不动活，又要挨日本监工的毒打。实在挨不下去了，刘连仁就在第二年夏天的一个晚上，趁着没有星星没有月亮的黑夜，躲过警备人员的眼睛，逃出“收容所”，跑到山里去了（注：据日本外务省材料，这是在1945年7月30日）。
这以后，他就开始了“白毛女”似的生活。草根树皮，什么都吃。夜里，偷偷溜到有人家的地方，抓到米、豆子、山芋之类的东西，就生吞下去。他在山上一个无人窝棚里发现了一盒火柴和一只铁锅。所以偶而也煮一点熟的东西吃。火柴对于他是无比宝贵的。以后他溜进什么人家时，就首先去找火柴。冬天，被雪封住，而且害怕被人发现脚印，他就像熊一样躲在一个山洞里穴居不出。吃的东西是在夏天和秋天早就储藏好的。
有一次，他翻过山，看见了海。他想：如果没有这片大海，不管走多少天，也要走回祖国去。然而，海是跨不过去的，他只得仍在这异国的荒山旷野孤单单地仿徨流浪。
他也曾一度想到死。他上过一次吊，但绳子断了。他想：“我命不该绝。我一辈子从来没有作过坏事，为什么要落个这样的下场？不能死，要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有重回祖国的希望。”这种希望在长期孤独的非常人所能想像的穴居生活中给了他勇气。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但落雪落雨，总还分得出季节的。当刘连仁数到到日本之后的第十四个冬天的时候，他终于被人发现了。那是在今年的2月8日，住在北海道石狩郡当别町的一个叫作袴田清治的猎户，在追兔子时发现了刘连仁住的山洞。刘连仁看见有人来，马上跳出山洞跑掉了。因为他一直害怕一旦被人捉住就会遭到杀害。但不回到山洞，在外面又会冻死，所以第二天中午接到猎户报告的日本警察才又在这个山洞找到了他。
札幌华侨总会的侨胞们知道这件事以后，立即到札幌警察署去进行交涉，把他接到一家旅馆里。刘连仁在侨胞的温暖的照拂下，理了发，洗了澡，换上了干净衣服，重新又回到人的生活里来了。然而，他刚刚接到新衣服的时候，还疑虑地问“这是不是配给的”呢！
悲愤满胸际
刘连仁的十三年苦难生活，是日本军国主义者违反国际法规残害中国人民的活生生的罪证。然而札幌警察当局却说他有“非法入境”的嫌疑。为了澄清这种谰言，证实刘连仁的身份，札幌华侨总会和日中友好协会札幌分会马上开始了紧张的活动，进行了调查，札幌东京之间互通了无数电话。
据2月11日东京华侨总会和中国人俘虏殉难者慰灵实行委员会调查的结果，日本外务省“华人劳工就业情况调查报告书”中有刘连仁的名字，刘连仁的陈述与其中所记事项相符。
2月13日“明治矿业股份公司”也派人访问了刘连仁，提出“你的号头是多少”（当时中国劳工全部被编成号码，代替名字），“当时工作场所的情况”等等问题，都得到了确切的回答，也证实了刘连仁是当时被分配到该公司从事强制劳动的中国劳工。
事情真相判明以后，日本各报纷纷加以报道。同情刘连仁的悲惨遇遭的日本人民，要求日本政府采取负责措施、妥善处理刘连仁问题的呼声日益高涨。日本当局在日本的这种舆论面前，不但没有表明任何悔过反省态度，反而竟认为刘连仁有“非法逗留的嫌疑”，企图加以传讯。
刘连仁感到极大愤慨，在2月26日发表抗议声明说：“如果日本政府谈到法律，那么首先就应该遵照国际法，迅速通知我的祖国、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尽快地把我送回和平的家庭。我坚决要求明治矿业股份公司和日本政府赔偿我在十四年间所受到的身体上、精神上的损失。”此外，刘连仁还提到，在他以后还有四名同胞从矿山逃走，要求日本当局负责地调查他们的下落。
据日本外务省的调查报告，同刘连仁一起被分配到明治矿业股份公司作劳工的中国人，一共有二百名，其中九人已经死亡，五名逃走（其中之一就是刘连仁），其余一百八十六人已于1945年12月返回中国。
日中友好协会、日本恢复日中邦交国民会议、中国人俘虏殉难者慰灵实行委员会、日本和平委员会等人民团体都一致支持刘连仁的抗议声明，它们认为：日本政府对刘连仁事件应负全部责任，要求日本政府保护刘连仁，帮助他回国，并且赔偿损失。
（附图片）
刘连仁（中）在札幌市旅馆里同侨胞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