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遗忘了什么?
第12版(大地·文艺副刊)专栏:茶楼
我们遗忘了什么?
韩小蕙
似乎人们普遍公认,十二生肖当中,马是最好的属相。是的,你瞧,龙属虚幻,虎要吃人,蛇最毒鸷,鼠患无穷,牛太老实,羊任宰割,兔子弱小,猪忒愚笨,猴性顽劣,鸡供食烹,狗呢,尽管于人类多么亲善,但也总甩不掉“走狗”的骂名。惟有马,从古至今,得到的全是推崇与赞扬。
这就使恰好属马的我,总莫名地处于一种虚妄的洋洋得意之中,就好像马身上所有的优点都是我的优点一样。人啊,再有理智,再懂得自律、自尊、自诫,也总是甩不掉这根多余的尾巴——没劲!
而在以往的一切文章中,马似乎都是没有缺点的。
惟一的例外,我所见到的,只有十八世纪法国著名博物学家、作家、进化思想的先驱者布封,他在其吸引了全世界眼球的著作《动物素描·马》之中,惊世骇俗,无情地数落出马的致命弱点,请听:“但是它驯良不亚于勇毅,它一点不逞自己的烈性,它知道克制它的动作:它不但在驾驭人的手下屈从着他的操纵,还仿佛窥伺着驾驭人的颜色,它总是按照着从主人的表情方面得来的印象而奔腾,而缓步,而止步,它的一切动作都只是为了满足主人的愿望;这天生就是一种舍己从人的动物,它甚至于会迎合别人的心意,它用动作的敏捷和准确来表达和执行别人的意旨,人家希望它感觉到多少它就能感觉到多少,它所表现出来的总是在恰如人愿的程度上;因为它无保留地贡献着自己,所以它不拒绝任何使命,所以它尽一切力量来为人服务,它还要超出自己的力量,甚至于舍弃生命以求服从得更好。”
对了,最击中我的就是这句:“它所表现出来的总是在恰如人愿的程度上”。这真是一箭就射中了靶心,连分辨的空间也没有剩下丝毫。
当然,从我们人类的角度来说,马的这些良好表现,都最合适我们不过了:贪婪的人类无耻地让它们替我们干重活,驮着我们跋山涉水,战斗中甚至让它们用性命换回我们的性命……这一切,人类都认为理所当然,马也被驯化得和我们一个鼻孔出气——虽然我们的立场是多么不同啊,我们是奴役者,马是被奴役者。
除了马,还有牛、羊、大象、骆驼、狗、猫,甚至一部分老虎、狮子、黑熊。人类真是贪得无厌,我们奴役和妄图奴役全世界所有的生灵,为了自己生存得更加舒服、安逸、至高无上。为此,我们还觉得不够,于是,人类就自相残杀,相互摧毁征服和奴役别人,用同类的鲜血和痛苦,还有自由的丧失和精神的桎梏,来源源不断地填补某些人那魔鬼的欲壑。
许多年就这样过去了。就像驯马的过程一样,人类自己也逐渐被驯服了,建立起了林林总总的社会秩序、制度、道德规范,还有其他许许多多。而那无比珍贵的晨曦——符合人类最本原的、最自然的、最合理生存的条件,比如自由,比如平等,比如博爱,渐渐地都被乌云吞噬了,也渐渐地被我们从自己的心灵放逐了!
如今,一匹好马的标准,首先是臣服和忠诚。如果它的毛色既飘逸又鲜亮,它的身体又强壮又匀称,它的四条腿又健美又有力,它的生活态度又驯良又克己又温良恭俭让,它又是真正的千里马,那它无疑可以得到我们人类最大度的肯定和赞誉。那么,一个好人的标准呢?
山川、湖泊、激流、险隘,我们的确遗忘了什么。布封的《马》提醒了我们:我们遗忘得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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