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极论的误区

第7版(国际)
专栏：专论

单极论的误区
李学江
　　自美国在对伊拉克战争中一举获胜，美国国内便出现了一股主张建立单极世界新秩序，以确保“美国治下的世界和平”的主张。这一主张开始只是在学术界传播，近来则登堂入室，被美英两国的某些政治家公开倡导，这就不能不让人认真看待了。
　　先是6月底，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赖斯在伦敦国际战略研究所发表演讲，其主旨就是试图说服欧洲放弃建立多极世界的意图。她说，“（我们应）让欧洲摆脱众多的‘极’，并让欧洲团结在共同目标和共同价值周围。”她呼吁说：“那就让我们放弃对众多新‘极’的追求，把我们的精力转向布什总统所说的‘有利于自由的势力均衡’局面。”她的呼吁得到了英国首相布莱尔的回应，布莱尔日前在美国国会的演讲中说，“在当前的国际政治中，没有比让多个竞争性的不同的极来平衡美国的力量更为危险的理论了”。
　　细观反对多极、主张单极者的理据，它们似乎并不那么令人信服。赖斯和布莱尔的理由是一样的，赖斯认为，“多极世界是一种竞争理论，它带来竞争利益，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它带来竞争价值”，“它是阻止战争必需的恶魔，但它并不能促进和平”，“我们以前尝试过‘多极世界’，但它却导致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布莱尔说，“它（多极理论）之所以危险，是因为我们所需要的是伙伴关系，而不是竞争关系”，多极“在19世纪的欧洲有其意义，在冷战时期也有其必要，但在今天，它像其他传统安全理论一样是一个应被抛弃的时代错误”。
　　首先应该说，多极并不必然导致竞争，而竞争一般来讲却多是由单边行动引发的。其次，竞争也并非完全是件坏事，并非必然导致战争。在国际政治史上，竞争与合作历来就是可以交替或并存的，这是国际关系的常态。历史上也从没有先例表明，单极的世界就可以消除竞争并避免战争，我们可以美国新保守主义学者们热衷的罗马帝国为例，数百年间其境内境外的战事就从来没有停止过。此外，战争的起因往往是复杂多源的，将战争仅仅归之于竞争未免失之于简单化。上个世纪的世界大战与其说是由竞争引发的，不如说是帝国主义政策的必然结果更为恰当，正如列宁所揭示的那样，“帝国主义就是战争”。因为国家间的正常竞争一般是可以通过协调与合作来调控引导，从而成为一种健康和建设性力量的。
　　单极理论和新帝国论的出现暴露出美国政治中一个令人惊诧的悖论现象：在国内，美国主张的是权力制衡，并以此为傲。但在国际关系中，美国却反对受任何制约，蔑视联合国，违背国际法，破坏民主原则，违背世界人民的反战意愿，奉行武力至上，寻求单极行动自由，有人甚至公开鼓吹对世界实行帝国统治。对如此强烈的反差，那些以“民主旗手”自诩的政要与精英们却没有向世界作出有说服力的解释和评论。
　　单极论出现的背景是，自冷战结束以来，美国成为唯一的没有对手的超级大国。它又轻而易举地打赢了科索沃战争、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于是在美国出现了空前高涨的民族优越感、武力至上倾向与单边主义思潮，“新帝国论”在此期间成为时尚。持新帝国论者认为，现在的美国，无论是从经济上、军事上还是文化上，都是人类历史上无可匹敌的超强国家，这个“仁慈帝国”应负起包打天下的责任，从而实现“帝国治下的世界和平”。
　　其实，单极世界并不能保证为人们带来所期盼的和平与稳定。这是因为，一个不受任何制约、也不愿自我约束的单极力量，必然要走向世界霸权，这就同一个权力不受限制的统治者必然要走向独裁与专制是一个道理。而历史证明，没有制约的霸权国家往往会为追求一己私利而为所欲为，采取无视他人利益的单边主义行动，从而对世界秩序与稳定构成一种威胁，成为令他国疑惧不安的一个破坏世界秩序的力量。历史不能证明，现实也不能保证，一个不受国际准则约束的“新帝国”永远会是“仁慈”、“公正”的。因此，一个真正公正的和民主的国际秩序只能建立在国际法和多边协调合作的基础上，而不能寄托在某一大国领导者个人的“仁慈”心理和“道义”观念上。如果我们信奉单极主义，一个现实的问题是，要是我们抛开联合国和其他大国制约的国际机制，都拜倒在一个单极之主的脚下，那么，若这个单极的领袖是个迷信武力征服的危险人物，该由谁来保证或制约他不会滥用权力？
　　单极统治和单边主义之所以行不通，更因为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发展，跨国问题日益增多，一国的力量再强再大也无法有效地解决与管理全球问题。就拿当前最突出的恐怖主义和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来说，岂是美国一家可以包揽得了的？更不要说环境污染、艾滋病流行、毒品走私和跨国犯罪等问题的解决了。
　　世界多极化是世界多样性的反映。世界是多姿多彩的，发展模式是多种多样的，不应也不可能是“我花开时百花杀”。而单极主张的最终目的在于，在全世界软硬兼施，普及美国式的民主自由价值观。要将一国的价值观和发展模式强加于他国，且以武力推行，就必然会与他国或其他文明发生冲突，这只能是取乱之道。而现实是，世界多极化作为历史要求已轮廓初现：一个统一的欧洲正在崛起；跌倒的俄罗斯正在恢复元气；东盟各国在携手奋进；印度和中国都在快速发展；非洲也开始起步走向团结自强，这才是有利于和平和国际关系民主化的均衡，是全人类期待的历史发展趋势。
　　应该指出的是，经济全球化已使互相依存成为各国发展的必要前提，任何国家都不可能自立于全球合作之上或之外，即便是超级大国也不例外。全球反恐业已表明，大国或多极之间是完全可以很好地进行协调与合作的。只要各国都尊重联合国，遵守公认的国际法规和共同游戏规则，世界的事情就好办得多了。如果允许一国拥有特权，凌驾于国际机构和国际法之上，随心所欲采取单边行动，那就只能导致世界的混乱无序，哪里还谈得上世界的和平与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