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
修跑道的铁军
邓贵林 卢锋 谢祥智
一
因为承载着无数的生命,西部跑道才显现出特别的凝重。
因为融进了军人的血汗,西部跑道才充满了无限的生机。
其实,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由清一色身着天蓝色军装组成的空军第九工程总队,完全属于一个军事机构,其神圣使命就是常年出没于崇山峻岭和大漠戈壁之中,为修建和维护军用机场而默默奉献着。他们之所以能在一夜之间被西部的老百姓视为宠儿和“幸福之神”,完全缘于一个偶然的机会。
那是1993年1月,国务院突然下令:重新修复已废弃多年的西藏邦达机场。缘由是在这之前,江泽民同志视察西藏时,与时任西藏自治区党委书记胡锦涛同志谈起了西藏的交通状况。交谈中说到昌都是西藏的“东大门”,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昌都拥有储量居全国首位的玉龙铜矿、多种稀有金属矿藏,以及有四千多年历史的卡若遗址。然而,遗憾的是昌都与外界联系的唯一通道便是随时都可能受到塌方和泥石流威胁的川藏公路。连绵的群山和险恶的地势,基本上将昌都与世隔绝。企盼有一条飞天路通向美好的明天,几乎成为几代昌都人的梦想。
那座被荒弃了多年的横卧在邦达草原上的军用机场,是1969年毛泽东主席和周恩来总理亲自批准修建的。由于种种原因,机场建成不久,就被迫停止了使用。如今整个机场早已被萋萋杂草所吞噬,唯有当年为修建机场而牺牲的八十九名官兵树立的纪念碑,还高高耸立在机场附近的山坳里。
到过邦达高原的人都知道,这里的平均海拔四千三百三十四米,空气含氧量仅为海平面的百分之六十,就是人躺着不动,身体的负荷也相当于二十四公斤。因感冒引发的肺水肿死亡,已成为这里防不胜防的威胁生命的恶魔。为此,决定重新修复邦达机场的新闻发布后,当地政府与几十家施工单位进行了接洽和磋商,得到的回答却只有一个:骨头太硬,啃不动。无奈,组织者想到了空军第九工程总队,并通过军方选择了这支因修建军用机场而闻名的“西部铁军”。
抵达目的地的当天,车队没有卸载,车辆没有熄火,而是直接碾过齐腰深的杂草,停在了二十三年前为修建邦达机场英勇献身的烈士纪念碑前。念着一个个牺牲烈士的名字,官兵们热血沸腾,群情振奋,一千多只有力的臂膀缓缓举起,庄严宣誓:“不怕艰难困苦,不怕流血牺牲,不负党和人民重托!”
然而,决心归决心,现实毕竟是现实。开工后工程队遇到的第一个拦路虎就是挖掘冻土层。当时邦达气温还是零下二十摄氏度,冻土层深达两米多厚,一铁镐刨下去地面只留下一个白点。一百二十四马力的推土机铲片在冻土上作业碰得火花四溅,只能刮下薄薄一层土皮,而各种建筑工程的要求须挖到地面两米以下。更何况时间不等人,虽然国家给九大队工期时限为两年,但实际施工时间只有十个月,因为这里年有霜期长达七个月,有效施工期满打满算仅有一百五十天。
为抢时间,官兵们顶着刺骨的寒风,抡大锤、打炮眼、炸冻层,再用机械作业。每天官兵们工作十五个小时。
在这里,最让工程队头疼的是如同小孩脸一样说变就变的天气,还有邦达高原那突如其来的冰雹。冰雹噼里啪啦往下砸时,刚刚抹好的道面立刻变成了麻子脸。为此官兵们自制了一百五十多个防护棚,每到冰雹袭击时,就赶紧抬着一百余公斤重的防护棚,迅速将跑道盖严。常常是跑道保护得安然无恙,官兵们却被砸得“遍体鳞伤”。就这样,一条由一万一千五百五十块板组成的五千五百米长、四十五米宽的主跑道,八十三天就全部贯通,军人工程队创造了“生命禁区”的奇迹。
然而,让人想不到的是,主跑道贯通的当天,黄学华,一个十八岁战士的名字,连同他的生命一块浇铸到了邦达机场混凝土之中。黄学华是个炊事兵,带幽默的四川腔:“注意点啊,我还没结婚!”就是这样一个可爱的青年,在送饭返回时遭到雷阵雨的袭击,当晚发高烧引发脑水肿,在紧急送往昌都医院的路上,他永久地离开了人世。战友们在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他在日记本的扉页上写有这样一句话:为建设美好的边疆西藏,就是“光荣”了,我也在所不惜。官兵们为了悼念这位朝夕相处的战友,每人采来邦达高原的野花编织了一个个七彩花环为他送行……
1994年10月19日,一个刻骨铭心的日子。当第一架波音757客机平稳地降落在邦达机场时,整个西藏沸腾了。成千上万的藏民像朝圣一样,徒步穿越几十或几百公里山路,将洁白如玉的哈达,一条挨一条平铺在机场跑道上。一对年轻夫妇,边以藏族的最高礼节——磕长头向官兵表达感激之情,边兴奋地说:“今后我们也可以坐飞机到广州和深圳做生意啦!”这句话,几乎道出了所有藏民的心声。
二
修复邦达机场获得的成功,如同“金字招牌”使空军第九工程总队从此一炮走红。一时间,云南、贵州、青海、四川等准备修建民用机场的西部省份,都把目光投向了他们。
1998年深秋的一天,四川省广元市人民政府一行领导,驱车数百公里,风尘仆仆地找到了工程队曹定国队长,恳求无论如何出山为他们修建广元机场。面对这位领导的满脸真诚,曹队长感到异常纳闷。他知道,广元机场1993年就被国家批准开始动工修建,为什么五年过去了,还没有建好?这位领导看出了曹队长的犹豫,满脸尴尬地说:“你去看看就全明白了。”
站在广元机场的工地上,曹队长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原来这是一个施工难度极大的工程——广元市四面环山,机场只能建在三座连接荒山上,最高的七十七米,最低的五十五米,前期的土石方工程就是要把三座山头削平,再把三个山涧填平,然后在山上推出跑道、停机坪和候机厅。更令人望而生畏的是,先前中标的施工队为了炸平这三座山头,已在山腰间打下了上万个深孔,装进了几百吨炸药,但当时由于技术出现失误,爆破没有成功。施工队只好留下巨大的哑炮隐患而临阵脱逃。如今谁接手这个工程,就等于接手了一颗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巨型炸弹。曹队长犹豫了,此时此刻,他考虑最多的是安全和官兵们那一个个年轻的生命。
然而,广元市人民政府的急切心理也令人同情,机场工程搁浅了五年,蒙受了巨大的经济损失不说,而且先后又请了十多个地方施工队,但每个施工队来工地转一圈后,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都觉得危险性太大。
也许就为了这份信任,为了鱼与水的军民关系,曹队长经请示上级,大胆地接过了这一危险工程。
排哑炮一贯是军人的拿手戏。炸药和雷管既然是人工埋进去的,那么一定会留下痕迹。果然,当副大队长魏先俊沿着山体用铁锹轻轻地挖去一米多的浮土之后,一束五颜六色的炮线出现了。这炮线像毒蛇口中吐出的信子一样,一直经过雷管,通向炸药,只待微弱的电流通过,就会立刻爆炸。
一支由干部、老兵任安全员、操作手的党员排险队组成了。在大家依依不舍、充满希望的目光中,他们义无反顾地奔向雷区。
大卡车开到山坡下,炸药被装车拉走,共五条导洞一百余吨炸药,一共拉了半个月。1999年3月,所有哑炮彻底排除。当最后一车炸药被拉走的这天,闻讯赶来的广元机场民航管理局范局长握着曹定国的手激动地说:“解放军为我们消除了隐患,搬掉了拦路虎,打了一个漂亮仗,我在这里向全体官兵敬礼!”
在完成了削山平地的任务后,2000年3月8日,在漫天纷飞的大雪天,主跑道工程又拉开了序幕。据统计:有约百分之五十的飞机事故是发生在起飞和降落的过程中。而飞机的起飞和降落都是在跑道上进行的,跑道质量的好坏,对于飞机安全的意义,不言而喻。
曹定国慷慨激昂地对官兵说:“我们九总队建的飞机跑道不计其数,至今没有一条出过质量问题。广元机场的跑道难度虽然大,但我们要修得更好!”
说到做到,经过半年的艰苦奋战,西部第一座在山顶上修建的机场竣工了。广元市人民政府相继两次派出验收组,进行了初验和终验,合格率均达到百分之百。从此,一架又一架试飞飞机起飞又降落,每一个试飞员走出机舱后的第一个动作,便是伸出大拇指,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这跑道真是无懈可击。
三
辗转西部十多年,空军第九工程总队相继修建了芒市、昭通、迪庆、丽江、临沧、宜宾、泸州、温江、绵阳、拉萨等几十个机场。所到之处,人们记住的不仅仅是第九工程总队这块牌子,还有那一个个用生命和鲜血为了经济建设的腾飞而增光添彩的军人的名字。
总队长曹定国,从列兵到大校,他将自己二十五年的青春年华全部铺在了机场跑道上。长年奔波在海拔高、紫外线强的西部高原上,他的两条腿又粗又壮,前倾的身躯总给人一种爬山的感觉。宽阔的面颊紫里透红,清晰地映出缕缕蜘蛛网似的血丝,看上去略有几分滑稽。每当战友们指着他的红脸蛋戏称为“军中红二团”时,他总是幽默着调侃:“你不懂,这可是高原女神长年亲吻留下的印记。”
当地百姓说他是修机场跑道的“神人”,打眼一看,就知道什么土质,采用什么样的材料和工艺。其实,他是一个有着好几项个人专利的工程师,他率先创造的真空吸水新工艺,填补了我国高原工程技术的空白。记得西藏在修建日喀则机场时,混凝土跑道的冻裂、断板、掉渣问题成为工程的头号敌人,第一支施工队干到一半便败下阵来,第二支施工队刚接手没几天也同样知难而退。负责修建机场的领导急了,到处寻找工程高手。有人建议:“快去找穿军装的曹定国吧,只有他才能解决问题。”曹定国来了!他首先在跑道旁建起了一个试验室,对当时使用的高原材料逐个进行试验。他发现:混凝土容易出现裂缝和掉渣主要是沙子的吸水性不强。于是,他派出了四支军人小分队,寻遍了日喀则机场附近的山山岭岭,终于找到了一种吸水力极强的高原红沙。与此同时,他大胆改造真空泵,在高原率先采用真空吸水新工艺,迅速提高混凝土早期强度,使困扰了多年的高原混凝土易裂的老大难问题迎刃而解。正是这次征战,他先后完成了二十五项技术改造。
官兵们当面叫曹定国为曹队长,背地里却称他为“无胆英雄”。因为几年前他因修机场跑道延误治疗而被割掉了胆囊。有位诗人说过,军人的面孔似铁块般的冷漠,但他们的血是热的,他们总是以超乎寻常的意志,热衷于国家的利益,默默地忘却自己。
在修建西部跑道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这个总队推迟了婚期、丧失了亲人的官兵有多少并没有任何文字记载,但在工程队的荣誉室里却留下了一百多面五颜六色的锦旗——“全国先进建筑企业”、“全国拥政爱民先进单位”、“鲁班奖获得者”等。这一面面锦旗中渗透着的不仅仅是军人的血汗,而是一代西部人渴望富裕的强烈愿望。同时,它也向世人昭示,军人永远是西部大开发的生力军。他们用绿色的青春为西部经济建设铺就了一条腾飞的跑道。
第6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心香一瓣
一部读不尽的大书
——怀念老首长张爱萍
贺茂之
尽管您走得十分安详,尽管党和国家、军队领导人都赶来为您送别,尽管我有幸抬扶着您的灵床护送您……但是强烈的悲伤还是紧紧咬噬着我的心,哀痛撕肝裂胆,哀伤碎魂击魄,以至几次险些跌倒在您的身旁——我是多么渴望久久地跑在您的身边,甚或紧紧地抱着您大哭一场啊!您没看到吗?就在您登程远行的那一刻,苍天在为您落泪,大地为您披上了黑纱!
我在您身边工作近十二年。
我到您身边工作时,您说您已经“解甲归田”了。您说:我当老百姓了,就百事不管了。而实际呢,我深深感到您心系国事、民事、天下事。国喜则您喜,民忧则您忧。我常看到:您为您一生钟爱和献身的国防科技事业的一项项成功,而满面春风;您为您曾爱恋和倾心的军队建设发展和进步而喜挂眉梢;您为曾呕心沥血、励精图治的国家走向富强而异常欣喜。香港回归、澳门回归、申奥成功,您都不顾年迈体弱,看新闻至深夜乃达凌晨,为其成功欢欣不已、赋诗庆贺。
一切新生事物、正义举措,您都坚决支持;同时,对那些不利于国家发展、不利于百姓康安、不利于文明建设的丑恶现象,您都无情鞭挞。1994年2月,您在报纸上看到了意大利记者法拉奇在北京某大学演讲时说:“中国的发展不要放弃自身的传统而模仿我们西方人的错误和罪孽”,她说她到中国的几天里接触到少数年青人谈论的都是金钱,也看到了酒店的拉客女郎。她说:“我因为热爱你们而担忧”,“如果这么大的变化仅仅是经济上的,而忽略了精神文化方面,那么任何变化都不会是好的、真正的变化。”您当即给人民日报写文,题目是《值得一听的外国人的话》。文中说:法拉奇“说得多么好啊!国内有类似见解者也不乏其人,可是出自一位外国人之口,就更值得一听,更值得重视。法拉奇说的这种现象,何止‘少数’,又岂只是‘年青人’呢?发展经济是为民富国强必然的大事。但,只为‘钱’而‘争斗’,只顾自己利益不管他人利益已成世风,不讲人品、道德风尚;更有甚者,在商品经济时代,竟把人格也当成‘商品’,岂不可卑、可叹、可悲!”人民日报“今日谈”发表了此文,在当时犹如晴天炸雷。
您还异常憎恶并十分担心党内的腐败及不正之风,同时也密切注视着瞬息万变的国际风云。早在七八年前,您就多次告诫来访的党、政、军及科学技术等各界人士:“要居安思危,现在远不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时候,要努力发展我们自己的国防力量。民富国富不等于国强。要尽快锻造我们自己的‘撒手锏’。只有我们的国防力量强了,那才算是真正的国强。”
也正基于此,您历来特别尊重科学家、尊重知识、尊重人才。1994年10月16日,是我国第一颗原子弹试爆成功三十周年。那晚,您以个人的名义在昆仑饭店宴请参加第一次核试验的在京部分科学家和将军。您逐一向他们敬酒,而他们集体向您敬酒,称赞您连续四次担任核试验总指挥并亲自组织领导了“洲际导弹、潜地导弹、地球同步卫星”的成功试验。可您十分诚挚地说:“这都归功于党中央的正确领导和广大科学家的艰苦努力,我只不过起到一个穿针引线的作用。”
1996年5月26日是核物理学家王淦昌八十九周年寿辰。您在几天前就叮嘱我不要忘记为他祝寿。当我打听到他正在外地时,您仍然嘱我一定要问清楚他在哪里,以您和夫人的名义致电祝贺。后来,王老不慎骨折住院,您又委派我多次到医院看望,并亲自打电话给三0一医院,让其接受转院,精心治疗。
您对身边的工作人员关怀备至,全面培养。您多次给我讲述您同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彭德怀、陈毅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交往,讲他们的丰功伟绩和风范人生。您谈到古人明训“上士忘名,中士立名,下士窃名”,说一个人要成就事业,不要过于看重个人的名利。正是基于这些人生感悟,您为自己撰写了“勿逐名利自蒙耻,善辨伪真羞奴颜”的座右铭。
令我深为感动的是您对读书和学习,从来都是情有独钟、孜孜以求。每天都是一手执放大镜,一手抚书,一看就是多半天。您对国际国内发生的大事特别关心,有时扶杖沉思,有时与夫人讨论,有时究问我们几个为什么。每次,我都能聆听到您独到的见解。
在2000年您九十华诞的时候,《张爱萍传》由人民出版社出版,在社会上引起了热烈反响,先后获得了中国传记文学优秀作品奖、解放军文艺奖。我深知这应归功于您丰富的经历、卓越的贡献、鲜明的个性、伟大的品格及重大的影响,可是您却多次夸我“大功告成”、“劳苦功高”,还专门拿出时间谈我的工作。
我在撰写您的传记时曾说:您是一座挖掘不尽的宝藏;而今我要说:尊敬的首长,尊敬的张老,您是一部读不尽的大书,我要永远地读下去!
第6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古井贡杯抗击非典英雄之歌
洁白颂
郑健
当厚重的阴影笼罩了明媚的春光,
当数百盏生命之灯被陡然吹灭,
当大片的生命之树叶落枝枯,
如疾风中的白云,你匆匆而至。
凛冽的寒冬里灿然点亮火把,
将快要冻僵的生命温暖;
排天的浊浪中突现冲锋舟,
迅速拯救,不让生命溺毙;
滚滚的浓烟中扑火队降临,
把吞噬生命的毒焰扑打、压灭。
不是不知道污秽会将你玷污,
不是不知道病毒会毁灭你的美丽,
也不是你少了儿女情长,
更不是你不把生命珍惜。
是你要将宁静还给天空,
是你要将微笑还给大地,
是你要让希望展翅飞翔,
是你把人间真情铭记心里。
面对你,哲人说有一种笑容叫自信,
面对你,诗人说有一种力量叫凝聚,
面对你,歌唱家说有一种选择叫坚定,
面对你,将军说有一种倒下叫站起。
你是天使的本色哟,
你就是无私,你就是圣洁;
我要把你引入我的灵魂,
我更愿,我更愿融入你,
并为你歌唱。
第6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路边拾翠
沙枣花儿开
柳金虎
1987年早春,“解放”牌卡车把我和另外几名新战友放在了戈壁滩上一座军营里。这个季节的新疆正是滴水成冰的隆冬,漫无边际的戈壁滩被厚实的积雪覆盖着,放眼望去,雪海茫茫。一排排沙枣树悄然耸立在营院周围,光秃的枝条上结满夺目的冰霜,宛如童话世界里的景致。几个南方籍新兵欢叫着扔下铺盖卷儿,跑到雪地里翻起跟斗。到新兵连接我们的孙副连长笑呵呵地说:“咱这地方跟仙境差不离儿呢,要是不信,改天我领你们踏雪去!”
转眼到了周末,孙副连长带着我们几个刚下到连队的新兵去踏雪。踏雪实际上是在雪地里散步。走累了,孙副连长说:“都休息一下。”说完,他四仰八叉躺在了雪地上。我们也都模仿着副连长的样子,争先恐后地或仰或卧,紧紧地与身下的戈壁雪融在了一起。这一刻,望着湛蓝湛蓝的天空,呼吸着空灵清爽的戈壁气息,我被陶醉在空旷无拘的戈壁景色里了。
但随着天气的转暖,那些营造着神话氛围的积雪渐渐消融了,戈壁滩露出了灰褐的肤色。风刮起来,扯动着漫天沙尘,在空旷的大滩上肆无忌惮地冲撞。我们上哨不得不戴起风镜。那模样连我自己也不忍再看第二眼。就在这时候,厌倦悄悄滋生在我的情绪里。
同样在这时候,家信捎给我一个好消息:有位在内地部队工作的亲戚正酝酿着把我调回家乡部队。从此,我开始数着日子盼调令……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调令却杳无音信,我的心绪变得一天比一天差了。这个早上,我终于“病”了。宿舍里静悄悄的,战友们都出早操了,嘹亮的号子透过半开的窗户传入我的耳朵。我躺在床上,突然感到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这是我参军以来第一次没参加早操训练,而且是因为这种很不光彩的缘由,我觉得脸灼灼地热起来,竟欲起床,谁料整个身子却像面条一样绵软无力,最后又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迷蒙中,一阵异香袭来,使我混沌的脑子顿时清爽了许多。我睁开眼睛,望见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空瓶,瓶里插着一束沙枣枝,灰绿的叶片间缀满了淡黄的小花。这便是沙枣花,那浓郁的香气就是从沙枣花里漫出来的。后来我才知道,这束沙枣花是孙副连长收操时特意为我折的。
这天晚饭后,孙副连长约我来到营区外的沙枣树林里散步。他抚着身边一棵沙枣树说,我在戈壁滩上呆了近十年,最喜欢在沙枣树丛里散步了,特别是心里烦闷的时候,只要面对沙枣树,一切忧愁皆烟消云散。一顿,他又说,别看这些树长得很丑陋,但它们实在是很不一般的树,它生性喜旱,与青山绿水无缘,而在其他植物难以存活的戈壁荒滩,它却茂盛地生息繁衍,成就了一种别样的风景。孙副连长继续说,还是我父亲说得对,咱军人就应该像这些沙枣树,越是在恶劣的环境里越不能消沉,而要努力与之抗争,在艰苦的日子里创造出辉煌的人生!
孙副连长一席话宛如记记重锤敲打在我心上。此后的日子,我时常一个人来到沙枣树丛中,面对沙枣树仔细品味着这些话语。每一次品味,心灵都会得到一次升华。
进了初秋,调令终于来到了我身边。当领导征求我的意见时,我只说了一句话:“不调了!”接着便来到戈壁滩上,将那张曾经梦寐以求的纸片烧掉了……从这以后,我在笈笈槽子呆了一年又一年,直到后来被上级机关调走。
去年沙枣花盛开的季节,我又回了一次老部队。营区周围的沙枣树更粗了,也更高了,惟有花香始终没变,依旧那么浓郁,那么醉人。年复一年,沙枣花儿开了谢,谢了又开,它们不遗余力地用自己的生命装点着戈壁滩的春天。走在花香扑面的营区里,望着迎面而来的那一张张被戈壁风沙吹黑了的面孔,我突然想,这些沙枣花不正是戍边战士为祖国盛开的青春之花的写照吗!
第6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
反腐倡廉文学作品评选活动举行
由中国纪检监察报社、中国作协创联部共同主办的“双喜杯”全国反腐倡廉优秀文学作品,即日起向全国征集。凡1990年以来公开出版发行的小说、报告文学、散文随笔和诗歌作品,均可参加评选。
根据党的十六大和中央纪委第二次全会关于深入开展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的指导方针和工作要求,坚持先进文化的发展方向,推进反腐倡廉文学创作,使广大读者受到精神陶冶和思想教育。本次评选活动组委会主任由中央纪委、中国作协领导担任,评选委员会由著名评论家、诗人担任。
(刘利华 金玉萍)
第6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
帕米尔高原骑士(中国画)
黄羡
第6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大地漫笔
请如实说明副作用
杨学武
医学常识告诉人们,任何药物都有一定的副作用,哪怕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也不能把副作用化为零。因此人们在生病吃药时,一定要谨遵医嘱或查看药品说明书。可我发现不少药品的说明书,对副作用的说明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要么是采用回避法“不说不明”,让人根本不知道它有副作用;要么是采用遮掩法“似说非明”,让人感觉它几乎没有副作用。看如此“说而不明”的药品说明书,简直就像吃了“迷魂药”,让人迷迷糊糊“不识药品真面目”。
药品生产者为何不如实说明药品的副作用呢?其“难言之隐”其实一说就明。只说明药品“一吃就灵”、“一喝就好”等等之类的正作用,目的是为了引导消费者积极买药。病人看到药品说明书上都是好话连篇,自我感觉良好,以为吃下去病情会立马见好,于是病人就“病急乱买药”,于是药品就畅销起来;而如果把药品含有“××激素”、“××毒性”等等之类的副作用说明了,病人“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如果不是想自杀,谁喜欢吃“毒药”?于是病人就讳疾忌药,于是药品销售就容易出现“肠梗阻”。如此只顾赚钱不顾病人利益的做法,有悖职业道德。
只说明正作用不说明副作用,似乎是一种“通病”,在不同的人身上有着不同的“临床表现”。总结工作和汇报情况,只报喜不报忧;评价人物和评论文章,只说好不说坏;兴建工程和上马项目,只进行可行性评估不进行不可行性研究……
某些领导讲话,讲起成绩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讲起问题来三言两语、轻描淡写;某些媒体报道,对正面形势大书特书、连篇累牍,对负面情况惜墨如金、片言只语……这些“病态”现象所造成的危害,比“蒙药”不知厉害多少倍。其实,副作用是客观存在的东西,无论怎么把它藏着掖着,它也不会自然消失,其作用力随时可能产生。而如果如实把它说明了,让人对它的危害有所警惕和预防,就可防患于未然,那么它的副作用也就可以减少甚至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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