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1890年的选举[1]
凡是注意观察近十年来德国政治发展的人,都不会怀疑德国社会民主党在1890年的普选中将获得巨大的胜利。1878年德国社会党人受到了严酷的非常法[2]的迫害,根据非常法,他们的一切报刊被查封,会议被禁止或被解散,组织被破坏,而任何想恢复这些组织的企图都在这些组织是什么“秘密团体”的借口下遭到迫害;法庭判决的结果,党员总共被判处了一千多年的徒刑。尽管如此,社会党人仍然秘密地每周定期地把他们在国外出版的大约一万份机关报“社会民主党人报”[3]运进了德国,并分发出去,数千本小册子也是这样传播的;他们把自己的代表选进了德意志帝国国会(九个议员)和许多市政管理机关,其中包括柏林的市政管理机关。党的力量的增长,甚至对它的最凶恶的敌人来说,也是一目了然的。
但是社会党人在2月20日获得的胜利,甚至连他们中间最乐观的人也没有预料到。已经获得了二十一个席位,也就是说在二十个选区里社会党人的力量比所有其他党派加在一起还强大。还要进行五十八次重新投票,这意味着,在五十八个选区里,社会党人在那些提出候选人的党派中不是力量最强大的,便是居第二位的党,而重新进行的选举将在两个得票最多但是都没有得到绝对多数的候选人之间做出最后的选择。至于社会党人总共得到的票数,我们只能做大概的计算。1871年社会党人得到的选票不超过102000张;1877年——493000张;1884年——550000张;1887年——763000张;1890年他们可能得到不少于1250000张选票,也可能大大超过这个数目。党的力量三年来至少增长了百分之六十到七十。
在1887年只有三个党的选民超过了1000000人:民族自由党——1678000人,中央党即天主教党——1516000人,保守党——1147000人。[4]在这一次,中央党将保持住自己的阵地,保守党失掉了相当多选民,而民族自由党则失掉了非常多的选民。这样,社会党人在选民的人数上同中央党比起来仍然处于劣势,但是却完全比得上民族自由党和保守党,或者甚至会超过它们两者了。
目前的选举使德国各党派的地位发生了真正的革命。它真正开创了德国历史上的新时代。它意味着俾斯麦时代完结的开端。当前的局势就是这样。
年轻的威廉由于自己颁布了关于劳工保护法和关于国际劳工保护会议的诏令,摆脱了他的老师俾斯麦的监护。[5]俾斯麦认为,最明智的作法是给自己年轻的主子以充分的行动自由,并且安静地等待威廉二世连同他的拿手好戏——扮演工人之友——陷入窘境;那时候俾斯麦就会得到以deus ex machina [注:直译是:“从机器里出来的神”(在古代的剧场里,扮演神的演员由特殊的机械装置送出舞台);转义是:突然出现以挽救危局的人。——编者注]的资格出面干预的良机。这一次俾斯麦没有对选举的进程表现出焦虑不安。一个当年轻的皇帝一察觉到自己的错误就要予以解散的不顺从的帝国国会,甚至会对俾斯麦有利,而社会党人的巨大成功可能帮助他在帝国国会解散的时刻到来时献给国家一个适当的选举口号。狡猾的首相现在也真的得到了一个谁都不能驾御的帝国国会。威廉二世很快就会认识到,由于他所处的地位以及土地贵族和资产阶级目前的情绪,他在诏令中所提到的那些意图甚至一点也不可能付诸实现。同时选举已经使他相信,德国工人阶级只是把他所能提供给它的一切当做分期偿付的债款来领受,而不会在它的原则和要求上作丝毫的让步,而且不会缓和它对那个只有靠奴役人民中的劳动者大多数才能生存的政府所采取的反对立场。
这样,皇帝和帝国国会之间很快就会发生冲突;角逐着的政党就会把发生的事情完全归咎于社会党人,一个新的选举口号就会应运而生,那时俾斯麦在给他的主子和元首一顿必要的教训之后,就会采取行动,解散帝国国会。
但是俾斯麦以后会发现,情况已经变了。社会主义的工人变得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强和果断了。俾斯麦从来都不能信赖贵族阶级;贵族一向把他当做真正保守主义的叛徒,并且准备一旦皇帝想摆开他,就把他甩掉。资产阶级是俾斯麦的主要支柱,但是它不再信任他。俾斯麦和皇帝之间的不大的家庭争吵成了众所周知的事。这次争吵说明俾斯麦已经不再是全能者,而皇帝也不保险不产生危险的怪念头。德国的资产阶级庸人究竟会信赖他们之中的哪一个呢?明智的人不再有权力,而有权力的人却不明智。的确,对1871年建立起来的秩序的稳固性的信念,这个在老威廉作皇帝、俾斯麦执掌政权、毛奇统帅军队的时候对德国资产阶级说来是不可动摇的信念,现在已经消失了,而且是永远消失了。赋税负担的加重,由于对所有进口物资、不论是食品还是工业品都课以不合理的关税而引起的生活费用的高涨,难以忍受的兵役重担,对于战争、而且是全欧洲规模的、将会有四五百万德国人被征入伍的战争所始终抱有的和不断加深的恐惧,——所有这一切都发生了作用,使得农民、小商人、工人(实际上是整个民族,只有从政府所建立的垄断组织中获得利润的那一小部分人除外)愈来愈离开政府了。当老威廉、毛奇和俾斯麦构成一个似乎不可战胜的政府三执政的时候,人们曾像忍受某种不可避免的事物那样忍受了这一切。但是现在,老威廉死了,毛奇已退休,俾斯麦必须和年轻的皇帝打交道;俾斯麦曾亲自挑起了皇帝的漫无止境的虚荣心,因而使这个年轻的皇帝自认为是第二个弗里德里希大帝,事实上他不过是一个自负的、渴望摆脱自己首相的控制的纨袴子弟,而且还是宫廷阴谋家手中的一个玩物。在这样的情况下,人民不能再毫无怨言地忍受这种过度的压迫了。过去对于局势巩固的信念已经消失了。以前看来是没有希望的反抗,现在成为必要了。所以,如果说这个帝国国会不是那样顺从,那末下一个帝国国会在这方面也许还要大大地超过它。
因此,俾斯麦显然是打错了主意。如果他要解散帝国国会,那末甚至spectre rouge〔赤色幽灵〕——反社会党人的口号——也帮不了他的忙。然而他具有一种毋庸怀疑的特性——不顾一切的蛮干。如果他要这样,他可能挑起暴动,尝试少量“放血”的作用。但是他这时不应当忘记,德国社会党人至少有一半在军队里呆过。他们在那里学会了遵守纪律,这一点至今帮助他们抵制了任何挑起他们暴动的做法。此外,他们在军队里还学到了一点别的什么。
写于1890年2月21日和3月1日之间 载于1890年3月3日“新堡每日纪事报”,并稍加修改后载于1890年4月6日“柏林人民报”第81号 原文是英文 俄文译自“新堡每日纪事报” 俄译文第一次发表于1960年“苏共历史问题”杂志第6期 |
注释:
[1] 这篇文章是恩格斯在德国社会民主党于1890年2月20日帝国国会普选第一次投票中取得巨大胜利的直接影响下写的。第一次投票的结果,党得到了1427323张选票并在帝国国会里得到20个(根据最初的报道是21个)席位。3月1日举行了对社会民主党人来说也是成功的第二次投票(在那些没有一个候选人在第一次投票中得到绝对多数的选区进行重新投票),恩格斯在写完这篇文章以后才知道第二次投票的结果。两次投票的结果,社会民主党人总共得到1427298张选票,并且在帝国国会中得到35个席位。
这篇文章不署名发表在1890年3月3日“新堡每日纪事报”的“德国社会民主党人”栏,同时加有这样的编者按语:“下面发表的这篇文章是德国社会党一位最有威望的成员寄来的。作者由于自己同该党有多年的联系,由于同卡尔·马克思和所有的社会主义领导人有亲密的个人关系,因而他有充分的权利来解释他们的观点,也许比任何其他的人都更有权利来解释。”
这篇文章在“新堡每日纪事报”上发表后,又以“弗里德里希·恩格斯的文章”为题发表在1890年4月6日的“柏林人民报”上。在发表这篇文章的德译文时,编辑部把恩格斯的个别词句改得温和一些,并且在编者按语中指出,这样做是考虑到反社会党人非常法所造成的条件。
“新堡每日纪事报”(《Newcastle Daily Chronicle》)是一家英国日报,从1858年(从1862年起用这个名称)至1922年出版。
“柏林人民报”(《Berliner Volksblatt》)是于1884年创刊的德国社会民主党日报。根据在哈雷举行的党代表大会的决议,该报从1891年起成为德国社会民主党的中央机关报,并用“前进。柏林人民报”(《Vorwärts.Berliner Volksblatt》)的名称出版。威·李卜克内西被任为主编。恩格斯为该报撰稿并纠正该报编辑部的错误和动摇,帮助它同机会主义进行斗争。从九十年代后半期起,即在恩格斯逝世后,“前进报”编辑部落入党的右翼手中。——第3页。
[2] 反社会党人非常法在德国于1878年10月21日颁布,直到1890年10月1日,在大规模的工人运动压力之下被废除。——第3页。
[3] “社会民主党人报”(《Der Sozialdemokrat》)是德国的一家周报,德国社会民主党的中央机关报,在反社会党人非常法生效期间,从1879年9月至1888年9月在苏黎世出版,从1888年10月至1890年9月27日在伦敦出版。在1879年至1880年间该报的编辑是格·福尔马尔,从1881年至1890年编辑是爱·伯恩施坦。马克思和在该报整个出版时期为该报撰稿的恩格斯,都积极地帮助该报编辑部执行党的无产阶级路线,批评并纠正它的个别错误和动摇。——第3页。
[4] 民族自由党是德国资产阶级、而主要是普鲁士资产阶级的政党,于1866年秋由于资产阶级的进步党的分裂而成立。民族自由党为了满足资产阶级的经济利益而放弃了这个阶级争取政治统治的要求,其主要目标是把德意志各邦统一于普鲁士的领导之下;它的政策反映了德国自由资产阶级对俾斯麦的投降。在德国统一以后,民族自由党彻底形成为大资产阶级,而其中主要是工业巨头的政党。民族自由党的对内政策愈来愈具有效忠君主的性质,因此民族自由党实际上放弃了它从前提出的自由主义的要求。
中央党是德国天主教徒的政党,1870—1871年由于普鲁士议会的和德意志帝国国会的天主教派党团(这两个党团的议员的席位设在会议大厅的中央)的统一而成立。中央党通常是持中间立场,在支持政府的党派和左派反对派国会党团之间随风转舵。它把主要是德国西部和西南部的各个中小邦的天主教僧侣中社会地位不同的各个阶层、地主、资产阶级、一部分农民联合在天主教的旗帜下,支持他们的分立主义的和反普鲁士的倾向。中央党站在反对俾斯麦政府的立场上,同时又投票赞成它的反对工人运动和社会主义运动的措施。恩格斯在“暴力在历史中的作用”(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俄文第2版第21卷第478—479页)和“今后怎样呢?”(见本卷第7—11页)两原文章中对中央党做了详细的评价。
保守党是普鲁士容克地主、军阀、官僚上层和路德派僧侣的政党。它是从1848年普鲁士国民议会中极右的保皇派党团发展起来的。保守党的政策充满好战的沙文主义和军国主义的精神,其目的是在国内保持封建残余和反动的政治制度。在建立了北德意志联邦以后,在德意志帝国成立后的头几年,保守党是从右边反对俾斯麦政府的反对党,它担心俾斯麦政府的政策会使普鲁士“溶化”在德国里面。但是从1866年起就从这个党分出了一个叫“自由保守党”(或者“帝国党”)的党,这个党反映大地主和一部分工业巨头的利益,并且无条件地支持俾斯麦。——第4页。
[5] 恩格斯指的是威廉二世在1890年2月4日德意志帝国国会选举前夕颁布的两道诏令,它们被作为政府的竞选纲领。
在第一道给帝国首相的诏令中,皇帝命令他向欧洲许多国家的政府建议召开国际会议,讨论有关制定统一的劳工保护法的问题。1890年3月在柏林的确召开了这样的会议。参加会议的除德国外,还有英国、法国、奥匈帝国、意大利等国政府的代表。会议通过了一系列决议:关于禁止十二岁以下的童工劳动的决议,关于缩短未成年工和女工工作日的决议等等。但是这些决议对于参加会议的国家并没有约束力。
在第二道给公共工程大臣和工商业大臣的诏令中,皇帝提出要修改现行的劳工保护法,说什么修改的目的是要改善国营企业和私营企业中的工人的状况。
这两道诏令的颁布证明俾斯麦主要靠惩罚措施来对付工人运动的办法遭到了失败,并且说明德国统治阶级企图通过加强社会蛊惑宣传和更灵活地运用传统的“鞭子和糖饼”政策来阻止工人运动的发展。——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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