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起义
“波罗的海号”轮船带来的邮件,丝毫没有报道在印度曾发生什么新事件,但却包含有大量极其有趣的细节,我们现在把这些细节扼要地介绍给读者。首先必须指出一点,就是迟至7月15日英国人仍然未能进入德里。同时,英军兵营内发生了霍乱,雨季也已开始,因此围攻军队的撤围和退却,看来只是时间问题。英国的报纸企图要我们相信,恶疫只夺去了将军亨·巴纳德爵士的生命,而他手下那些饮食更坏、操劳更重的兵士却幸免于难。因此,我们不能根据公诸于世的正式材料,而只能通过按公认的事实进行推断的办法,来大致了解这种可怕的传染病在围攻军队中间猖獗的情形。德里城下兵营里的一名军官在7月14日的信中写道:
“我们没有采取任何攻夺德里的行动,而只是应付敌人的出击。我们有5个欧洲团的部分兵力,但能够集中用来进行任何有效攻击的,只有2000名欧洲兵,因为每个团都留下了大量兵力防守贾郎达尔、卢迪阿纳、萨巴图、达格夏伊、卡萨乌利、安巴拉、米拉特和皮劳尔等地。事实上各团只派来了少量兵力。敌人在炮兵方面远比我们占优势。”
这就证明了,由旁遮普派来的部队发觉从贾郎达尔到米拉特这一条重要的北方交通线处于起义状态,因此不得不在最重要的地点留下队伍而减少自己的兵力。这一点可以说明,为什么由旁遮普到达德里的兵力比预期的少,但是这还不能够解释为什么欧洲兵减少到只有2000人。伦敦“泰晤士报”驻孟买的记者在7月30日写的通讯中,企图从另一角度来解释围攻者行动消极的原因。他写道: “援军确实已到达我们的兵营,其中包括:皇家第八团的一部分,第六十一团的一部分,步炮连一个,土著部队的火炮两门,非正规骑兵第十四团(护送载运大量弹药的辎重队),旁遮普骑兵第二团,旁遮普步兵第一团和锡克步兵第四团;但是这样归并给围攻军队的土著部队并不是完全地和同样地可靠,尽管已使他们与欧洲兵一起分别编入各旅。在旁遮普部队的各个骑兵团内,有许多来自印度斯坦本部和罗希尔汗的伊斯兰教徒和高级种姓的印度教徒,而孟加拉的非正规骑兵则主要是由这些人组成的。这些人大都是极不忠实的,他们在部队中出现,不论数量的多少,都必将带来许多麻烦,——事实已证明是如此。在旁遮普骑兵第二团内,曾不得不解除约70名印度斯坦人的武装,并处3人以绞刑,其中有一名高级土著军官。已调来一个时期的非正规骑兵第九团,有几名骑兵逃亡,而非正规的第四团,据我所知,曾在单独执勤时杀死了本团的副官。”
这里就暴露了另一个秘密。德里城下的兵营看来与阿格拉曼特[230]的兵营有某些相似之处,这里的英国人不仅要和面对着的敌人作斗争,还要与内部的同盟者作斗争。但这一事实仍不足以说明,为什么英国人只能用2000名欧洲兵来进攻。第三个报道者,“每日新闻”驻孟买的记者,提出了巴纳德的继任者里德将军所指挥的部队的精确的一览表,它看来是可信的,因为他把部队的各个组成部分都一一列举出来了。根据这位记者的报道,从6月23日至7月3日,由旁遮普到达德里城下兵营的约有1200名欧洲兵和1600名锡克兵,还有非正规骑兵及其他等等,总共约3000人,由张伯伦将军率领。而现在由里德将军指挥的全部兵力,他估计为7000人,其中包括炮兵和攻城炮兵纵列,因此,在旁遮普援军开来以前,德里城下的军队不可能超过4000人。8月13日的伦敦“泰晤士报”曾指出,亨·巴纳德爵士的兵力有7000名英国兵和5000名土著兵。虽然这个数字是过分夸大了的,但我们有充分的理由认为,当时欧洲兵约有4000名,还有略少于此数的土著兵。这样,巴纳德将军当时的兵力,与目前里德将军的兵力是相等的。由此可见,从旁遮普调来的援军仅仅补充了几乎达围攻军队半数的损失,这是极大的损失,它部分地是由于起义者不断出击,部分地是由于霍乱猖獗而造成的。这样我们就清楚了,为什么英国人能够集中用来进行“任何有效攻击”的欧洲兵只有2000人。德里城下的英军兵力就是如此。现在来看看他们的战斗行动。他们的行动并不十分出色,这一点根据以下的简单事实就完全可以看出:自从6月8日巴纳德将军报告说攻占德里对面的高地以来,大本营再没有发表过任何战报。当时的战斗都是围攻者抗击被围者的出击,只有一次是例外。围攻者有时在正面,有时在两翼受到攻击,但最多的是在右翼后方受到攻击。6月27日和30日,7月3日、4日、9日和14日被围者均曾出击。6月27日的战斗仅仅是前哨冲突,持续了几个小时,但是快到中午的时候就因为雨季的第一场倾盆大雨而中止了。6月30日,起义者一支较大的兵力出现在围攻者右侧的障碍物中,袭击了围攻者的步哨和小哨。7月3日清晨,被围者先在英军阵地的右翼后方进行佯攻,然后沿卡尔纳耳大道向这一翼后方推进数英里,直达阿利普尔,目的是拦截送往兵营的弹药和钱款。在前进途中,他们同旁遮普非正规骑兵第二团的一个前哨遭遇,后者立刻让开了道路。当他们于4日回城时,英军兵营派出1000名步兵和两个连的骑兵向他们攻击,企图截住他们。但是起义者竟顺利退入德里城,损失很小,甚至毫无损失,并且把所有的火炮也都保全下来了。7月8日,英军兵营派出一支队伍去破坏距德里约6英里的巴希村附近的运河桥;在前几次出击中,起义者就是通过这座桥攻击英军的深远后方和袭扰通往卡尔纳耳和米拉特的交通线的。桥被破坏了。7月9日起义者再次出动很大的兵力,攻击英军阵地的右翼后方。据该日用电报拍往拉合尔的官方报道称,出击者约有1000人被击毙;但是这个报道看来是过分夸大了,因为7月13日自兵营发出的一篇通讯中是这样写的:
“我方埋葬和焚烧了250具敌兵尸体,还有大量尸体被他们拖回城内。”
就在这篇刊登在“每日新闻”的通讯里,根本没有吹嘘说英军迫使西帕依退却,而是相反地说:“西帕依打退我方所有正在作业的部队,然后才退走。”围攻者的损失很大,计伤亡212人。7月14日,由于起义者又一次出击,发生了又一场激烈的战斗,但详细的报道尚未收到。在此期间,被围者获得了大量援兵。来自罗希尔汗的巴雷利、谟拉达巴德和夏贾汉普尔等地的起义者,包括四个步兵团,一个非正规骑兵团和一个炮兵连,已于7月1日顺利地同他们在德里的伙伴们会合。伦敦“泰晤士报”驻孟买的记者写道:
“本来估计他们不可能渡过恒河,然而预期的河水泛滥没有发生,他们在加尔穆克特萨尔渡过恒河,穿过达普,到达德里。在两天内,我军痛心地眼看着他们的人员、火炮、马匹和驮畜(因为叛乱者有大约值5万英镑的财宝)排成长长的行列通过舟桥开进城内,但是既无法阻拦,也无法进行任何骚扰。”
起义者这次通过整个罗希尔汗地区的顺利行军证明,自朱木拿河以东直到罗希尔汗山脉这一大片地区对英军来说都是无法通行的;而起义者毫无阻碍地由尼马奇到阿格拉的行军,如果同印多尔和默豪爆发的起义联系起来看,则证明,从朱木拿河西南直到文迪亚山脉的整个地区也存在着同样的情况。英国人在德里地区唯一成功的——事实上也是唯一的——一次行动,就是他们靠范科特兰特将军的旁遮普锡克部队平定了德里以北和西北的地区。在卢迪阿纳与锡尔萨之间的整个地区内,范科特兰特将军所要对付的,主要是居住在荒凉沙漠上一些稀疏散布的村落里的专事抢劫的部落。据说他已于7月11日离开锡尔萨,前往法提哈巴德,由那里再去喜萨尔,以巩固围攻部队的后方。除德里外,在西北各省还有三个地点成为土著居民与英国人斗争的中心,这就是阿格拉、康波尔和勒克瑙。阿格拉方面的情况的特点是,当地的起义者为了攻打英军一个遥远的据点,首次进行了行程约300英里的计划周到的远征。据阿格拉出版的报纸“乡下佬”[231]报道,纳西腊巴德和尼马奇的西帕依团,为数约1万人(步兵约7000人,骑兵约1500人,火炮8门),于6月底到达阿格拉附近,7月初即在距阿格拉约20英里的萨西亚村后的旷野里设营驻扎,7月4日似乎在进行攻城准备。阿格拉城外兵营中的欧洲人得知这个消息后,便躲进了堡垒。阿格拉警备司令起初派出一支由科塔的骑兵、步兵和炮兵组成的部队作为前哨抵挡敌人,但他们在到达指定地点后就全部投到起义队伍里去了。7月5日,由孟加拉欧洲兵第三团、一个炮兵连和一队欧洲志愿兵组成的阿格拉警备部队出动去攻击起义者;据说,他们把起义者由村里赶到村后的旷野上,但后来显然自己又被打退了,在总数500人中死49人、伤92人以后,不得不在敌人骑兵的袭击和威胁之下匆忙地撤退,以致据“乡下佬”报道,“甚至来不及朝他们放一枪就不见踪影了”。换句话说,英国人简直是逃之夭夭,赶紧躲进了堡垒,而西帕依则来到阿格拉城下,破坏了兵营里几乎所有的房屋。次日,即7月6日,他们开到通往德里途中的巴腊特普尔。这一事件的重要结果,就是起义者切断了英国人在阿格拉与德里之间的交通线,并且他们还可能出现在莫卧儿的古都之前。
在康波尔,根据最近的邮件得悉,威勒尔将军率领下的一支约有200名欧洲兵的部队,连同步兵第三十二团人员的妻子儿女,被数量占压倒优势的起义者围困在一座堡垒里面,起义者的首领是比都尔的纳那·萨希布。6月17日和6月24日至28日,堡垒遭到数次攻击,在最后一次攻击中,威勒尔将军腿部中弹,因伤致死。6月28日,纳那·萨希布建议英国人投降,条件是答应让他们乘船沿恒河顺流而下到阿拉哈巴德。英国人接受了投降条件,但当他们刚刚乘船到达河中央时,恒河右岸的火炮立即向他们开火。船上那些企图往对岸逃命的人,被骑兵捉住杀死。妇女和儿童都做了俘虏。由于康波尔曾多次派人到阿拉哈巴德紧急求援,7月1日,由勒诺少校率领的一队马德拉斯火枪兵和锡克兵出发,向康波尔前进。7月13日拂晓,在距法特普尔4英里的地方,这一队人和哈弗洛克准将会合了。哈弗洛克指挥的是第八十四团和第六十四团的约1300名欧洲兵、非正规骑兵第十三团以及奥德的残余的非正规部队,他在7月3日由贝拿勒斯到达阿拉哈巴德,然后以急行军赶上勒诺少校。就在与勒诺会合的当天,他被迫在法特普尔城下与纳那·萨希布率领前来的土著部队交战。经过激烈的战斗,哈弗洛克将军以侧击的方法把敌人赶出法特普尔,迫使他们退往康波尔。7月15日和16日,哈弗洛克又两次与纳那·萨希布在康波尔交锋。7月16日,康波尔重新被英军攻占,纳那·萨希布退往恒河岸边距康波尔12英里的比都尔,据说那里已筑有坚固的工事。纳那·萨希布在向法特普尔进军以前,杀死了所有俘获的英国妇女和儿童。夺回康波尔对英国人来说是极其重要的,因为这就保住了恒河的交通线。
在奥德的首府勒克瑙,英军警备部队几乎处于和康波尔的情形一样致命的困境——被敌人占压倒优势的兵力围困在保垒内,缺乏给养,并且丧失了指挥官。这位指挥官,亨·劳伦斯爵士,在7月2日的出击中腿部负伤,7月4日即死于破伤风。7月18日和19日,勒克瑙仍在坚守中。它唯一的获得解救的希望就寄托在由康波尔带兵前来的哈弗洛克将军的身上。但问题是,哈弗洛克在后方有纳那·萨希布威胁的情况下是否敢于这样做。然而任何拖延都将给勒克瑙带来致命的后果,因为雨季很快就会使野战成为不可能了。
考察了这些情况之后,我们不能不得出这样的结论,即孟加拉西北各省的英军已逐渐陷在一些好像是分散在革命大海中的孤立礁石似的小据点上。在下孟加拉,除了在贝拿勒斯四郊游荡的婆罗门曾企图再次攻夺这个圣城而未获成功以外,只在米尔扎普尔、第纳普尔和巴特那发生过个别的违抗现象。在旁遮普,由于锡亚耳科特和杰卢姆两地的起义被镇压下去,白沙瓦的风潮也被制止,人们的反抗情绪受到了强力的压抑。在古扎拉特、庞达普尔、萨塔腊、在那格普尔地区的那格普尔和萨加尔、在尼赞辖区的海德拉巴,最后,还有远处南方的迈索尔,都曾试图举行起义,所以,孟买和马德拉斯管区的平静决不能认为是十分可靠的。
卡·马克思写于1857年9月1日 作为社论载于1857年9月15日“纽约每日论坛报”第5118号 原文是英文 俄文译自“纽约每日论坛报” |
注释:
[230]阿格拉曼特——摩尔国皇帝,阿里欧斯托的长诗“疯狂的罗兰”中的一个人物。阿格拉曼特在同查理大帝打仗时围困了巴黎,把自己的一大部分人马集结在巴黎城下。但是不久在围城的军营内就发生了争执与纠纷,这成了表示内讧的典故。马克思把德里的英国军营同阿格拉曼特的军营相比,就是指这一步而言。——第298页。
[231]“乡下佬”(《The Mofussilite》)是自由派的日报。从1845年起在印度用英文出版,最初在米拉特,后来在阿格拉和安巴拉发行。——第30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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