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恩全集第十二卷——西班牙的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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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细亚号”轮船昨天带来的消息，虽然比我们先前得到的报道近了三天，但是其中并没有什么东西表明西班牙的内战会很快结束。奥当奈尔的coup　d’état〔政变〕虽然在马德里获得了胜利[36]，可是还不能说已经最后成功。法国的“通报”最初把巴塞罗纳的起义描写成一场简单的骚动，现在不得不承认“那里的冲突非常激烈，但是女王的军队的胜利可以认为是有保证的”。根据这家官方报纸的说法，巴塞罗纳的战斗从7月18日下午5时到7月21日下午5时，持续了整整三天，据说“暴动者们”在这以后被赶出了他们所在的街区，逃往乡村，并受到骑兵的追击。然而人们断言，起义者仍然掌握着卡塔卢尼亚的若干城市，包括赫罗纳、拉忠克腊和一些较小的地方。同时据称，木尔西亚、瓦伦西亚和塞维尔已经发动了反对coup　d’état的pronunciamientos〔兵变〕；潘普洛纳警备部队中被该城行政长官派去进攻索里亚的一个营，已经在途中宣布反对政府，并前往参加萨拉哥沙的起义；最后，在萨拉哥沙，在这个从一开始就为人所公认的抵抗中心，法尔孔将军检阅了16000人的基干部队，他们受到15000人的国民军以及郊区的农民的支援。
　　无论如何，法国政府认为西班牙的“暴动”还没有被镇压下去，波拿巴决不以派出几营军队陈兵边境为满足，他已经命令一个旅向比达索阿河前进，这个旅正由来自蒙彼利埃和土鲁斯的增援部队补充成一个师。此外，根据7月23日直接从普伦贝尔发出的命令，大概还直接从里昂军团调派了另一个师，这个师现在正向比利牛斯山前进；到现在，在比利牛斯山已经集结了25000人的整整一个corps　d’observation〔观察兵团〕。如果反对奥当奈尔政府的力量能保持住自己的阵地，如果他们能进行足够有力的抵抗，以致使波拿巴陷入对比利牛斯半岛的武装侵略之中，那末马德里coup　d’état就可能成为巴黎coup　d’état[37]的崩溃的信号。
　　就一般的情节和dramatis　personae〔剧中人物〕而论，这次1856年的西班牙阴谋，看来不过是1843年的类似的企图[38]的重演，自然有一些微小的改变。那时，和现在一样，伊萨伯拉在马德里，而克里斯亭娜在巴黎；路易－菲力浦，和今天的路易－波拿巴一样，从土伊勒里宫对运动进行指挥；一边是埃斯帕特罗及其ayacuchos[39]，另一边是奥当奈尔、塞拉诺、孔查以及那时是在前台而现在则在幕后的纳尔瓦艾斯。1843年，路易－菲力浦由于同蒙尼奥斯夫人解决了西班牙王室的婚姻问题[40]，便由陆路送出了两百万金币，由海路送出了纳尔瓦艾斯和他的伙伴们。而波拿巴——他或许已经解决了他的堂弟拿破仑亲王和一位蒙尼奥斯小姐的婚事，或者他无论如何都必须继续以模仿其伯父［注：拿破仑第一。——编者注］作为自己的使命，——则是这次西班牙coup　d’état的同谋犯，可以表明这一点的，不仅是“通报”在上两个月当中对于加斯梯里亚和纳瓦腊的共产党人密谋发出的狂暴攻击；不仅是法国驻马德里大使杜尔哥先生（此人在波拿巴自己的coup　d’état时期曾担任他的外交部长）在这次coup　d’état前后和coup　d’état期间的所作所为；不仅是波拿巴的姻兄弟阿尔巴公爵在奥当奈尔获得胜利后立刻出来担任马德里的新ayuntamiento〔地方自治机关〕的主席；不仅是老亲法派分子罗斯·德·奥兰诺第一个在奥当奈尔内阁中获得了一个位置；而且不仅是波拿巴在这个事变的消息刚刚传到巴黎时就派遣纳尔瓦艾斯前往贝云。这种同谋关系，其实在事先早就可以看出，因为在马德里的危机实际发生之前两个星期，就有大量军火从波尔多运往贝云。而尤其能从中看出这种关系的，是奥当奈尔在盗袭马德里人民时的行动计划。在事变刚开始的时候，他就宣布，即使毁掉马德里也在所不惜，在战斗期间他也正是按照他自己的话去做的。可是要知道，奥当奈尔虽然是一个胆大的家伙，但没有一条安全的退路，他是从来不敢贸然前进一步的。正像他的臭名远扬的伯父、那个在叛变方面出人头地的人物一样，他在渡过卢比康河的时候是从来不把桥梁烧掉的。在这两个奥当奈尔身上，好战的特性很奇特地受到谨慎小心和躲躲闪闪的特性的抑制。显然，任何一个将军如果威胁着要使首都化为灰烬，那末一旦失败就会丢掉脑袋。既然如此，奥当奈尔怎么敢冒这样的风险呢？太后克里斯亭娜的御用报纸“辩论日报”泄露了这个秘密：
　　从这一切来看，难道不像是他和波拿巴一起制订了自己的计划吗？1843年，路易－菲力浦和纳尔瓦艾斯也正是这样制订过同样的计划，而那个计划又是从1823年路易十八和斐迪南七世的密约[41]抄袭来的。
　　承认在1843年和1856年的两次西班牙阴谋之间存在这种表面上的相同之处以后，我们还应该指出，这两次行动具有很多不同的特点，表明西班牙人民在如此短促的时期中获得了巨大的进步。这些特点在于：最近一次马德里的斗争的政治性质；它在军事上的重要性；最后，与1843年埃斯帕特罗和纳尔瓦艾斯各自所处的地位相比较，1856年埃斯帕特罗和奥当奈尔各自所处的地位是不同的。在1843年，所有的党派都对埃斯帕特罗感到厌恶。为了要他下台，moderados和progresistas[42]之间组成了强有力的联盟。革命的洪达［注：洪达在西班牙语中有团体、协会、委员会等意思，这里用来指委员会。——译者注］如雨后春笋一般在所有的城市建立起来，为纳尔瓦艾斯及其追随者铺平了道路。但在1856年，我们不仅看到一边是宫廷和军队，一边是人民，而且在人民的队伍里面，我们还看到那种在其他西欧国家中所有的分化。7月13日，埃斯帕特罗的内阁被迫提出辞职；13日至14日的夜间，奥当奈尔的内阁组成了；14日晨，风传受命组阁的奥当奈尔邀请了1854年7月血腥的日子里的那位不祥的大臣里奥斯－伊－罗萨斯[43]入阁。上午11时，“日报”[44]证实了这个传闻。于是议会便召开会议，出席的议员有93人。根据议会的章程，有20个议员的提议即可召开会议，50个议员就构成开会的法定人数。此外，议会还没有正式闭会。议长印范泰将军只得顺从普遍的愿望，召开一次正式的会议。会上提出了一项决议案，大意是说新内阁没有得到议会的信任，并且应当将此项决议通知女王陛下。与此同时，议会召集国民军准备行动。议会的委员们携带了不信任新阁的决议书，由一队国民军护送，往见女王。当他们试图入宫的时候，正规军的部队向他们和他们的护送者射击，把他们赶回去了。这一事件成为起义的信号。议会在当晚7时发出开始构筑街垒的命令，但是议会的会议接着就被奥当奈尔的军队驱散了。战斗就在这天夜里开始，国民军中只有一个营投到了王室的军队方面去。应当指出，早在13日的早晨，埃斯帕特罗政府的内务大臣埃斯科苏拉先生即已电告巴塞罗纳和萨拉哥沙，说coup　d’état即将发生，必须准备予以反抗。马德里的起义者的首领是马多斯先生和埃斯科苏拉的兄弟瓦尔德斯将军。一句话，对coup　d’état的反抗，毫无疑问是由埃斯帕特罗派以及市民和一般的自由派发动的。当他们和国民军一起在从东到西横贯马德里的一条线上作战的时候，普切塔领导下的工人占领了马德里城的南部以及北部的一部分。
　　15日晨，奥当奈尔采取了主动。即使照“辩论日报”上有所偏袒的话来看，奥当奈尔在当日上半天并没有取得显著的优势。突然，在下午1时左右，没有什么显著原因，国民军的队伍就溃乱了；2时，他们的人数变得更少，6时，他们完全从战场上消失了，使战斗的负担完全由工人承当。工人一直战斗到16日下午4时。所以，在这三天的屠杀中，实际上有两场截然不同的战斗，一场是在工人支持下的资产阶级自由派的国民军与军队的战斗，一场是军队与被国民军背弃后的工人的战斗。正像海涅所说的：


　　埃斯帕特罗背弃了议会，议会背弃了国民军的指挥官，这些指挥官背弃了他们的兵士，这些兵士又背弃了人民。但在15日，当埃斯帕特罗出现了一会儿的时候，议会又重新召开了会议。阿森西奥先生和其他议员提醒他记住他反复许下的庄严诺言，即一旦国家的自由遭到危险，他就要立即拔出他的卢恰纳长剑[45]。埃斯帕特罗指天作证，来表明他的坚贞的爱国心，在他离开的时候，大家满以为不久就会看到他领导起义。但是他没有这样做，而是前往古列阿将军家中，像帕拉福克斯一样藏在一间地下避弹室里；以后便再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国民军的指挥官们在前一天晚上还用尽一切方法来激励兵士拿起武器，现在却同样急切地设法各自回家了。下午2时30分，在几个小时内僭取了国民军指挥权的瓦尔德斯将军，在大广场召集了他直接统率的兵士，告诉他们说，那个应该领导他们的人不会来了，因此各人可以随意离去。于是，国民军的兵士们跑回家里，急忙脱去军服，藏起武器。这就是一个消息灵通的权威人士所提供的情况的要点。另一个人指出，这次向阴谋突然屈服的行动，是由于考虑到国民军的胜利势将导致王权的没落，而使共和民主派取得绝对的优势。巴黎“新闻报”[46]也告诉我们，埃斯帕特罗元帅看到了民主派在议会中所造成的事态的趋向，不愿以王权为牺牲，或者陷入无政府状态和内战的危险，因此使尽一切力量来促使奥当奈尔获得成功。
　　的确，关于反抗coup　d’état的时间、情况和溃败的细节，不同的作者有不同的说法；但是大家在主要的一点上却都是一致的，那就是：埃斯帕特罗背弃了议会，议会背弃了首领们，首领们背弃了资产阶级，资产阶级又背弃了人民。这对1848—1849年欧洲大多数的斗争和以后将在西欧发生的斗争的性质，提供了一个新的说明。一方面，有现代工商业，它们的当然首领资产阶级是反对军事专制主义的；另一方面，当他们开始进行反对这个专制主义的斗争的时候，现代劳动组织的产物即工人们自己，便参加到这个斗争中来，要求取得他们在胜利果实中应得的一份。资产阶级被这样迫使他们违背自己意志结成的联盟的后果所吓住，便又重新缩回到他们所憎恨的专制主义的炮台的保护之下去。这就是欧洲各国的常备军的秘密，不知道这个秘密，未来的历史家就不能理解它们。这样，就让欧洲的资产阶级懂得了：他们要就必须屈从于一个他们所憎恨的政治权力，放弃现代工商业的利益和以现代工商业为基础的社会关系，要就必须放弃现代的社会生产力组织在其始初阶段只赋予唯一的一个阶级的特权。连西班牙也提供了这个教训，这真是既触目惊心而又出人意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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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36]文章中指的是1856年夏季马德里的革命事变。1854—1856年的西班牙第四次资产阶级革命就是以这些事变结束的。1856年7月，西班牙的反动派和教权派把埃斯帕特罗的进步派内阁弄下了台，组成了奥当奈尔将军的保守派内阁。反动势力的这次进攻引起了一场新的革命，革命遭到奥当奈尔的残酷镇压。——第41页。
　　[37]指路易·波拿巴于1851年12月2日举行的政变。第二帝国的波拿巴政体即由此肇始。——第42页。
　　[38]1843年，温和派领袖之一纳尔瓦艾斯将军利用了人们对军事独裁者、王国摄政埃斯帕特罗领导的进步派内阁的普遍不满，同孔查将军等人一起举行了反革命兵变。在把埃斯帕特罗赶下台以后，纳尔瓦艾斯组成了一个新内阁，随后担任了新内阁首脑，西班牙的十年反动统治时期从此开始。——第42页。
　　[39]艾阿库裘派（Ayacuchos）——1824年12月西班牙军队在秘鲁的艾阿库袭平原会战失败以后，人们给镇压美洲西班牙殖民地起义者的战争的参加者埃所帕特罗及其他西班牙将军起的绰号。在埃斯帕特罗摄政时期（1841—1843），他所领导的受到英国支持的军人集团的成员也被称为艾阿库裘派。——第42页。
　　[40]指英国和法国围绕西班牙女王伊萨伯拉二世及其妹玛丽－路易莎－费南达公主的婚姻问题而进行的外交斗争。英国最初打算让伊萨伯拉嫁给同英国宫廷关系密切的科堡亲王列奥波特，让她的妹妹嫁给法国国王路易－菲力浦的幼子蒙潘西埃公爵；可是过了一些时候，英国又不得不放弃这个打算，而坚持让玛丽－路易莎－费南达嫁给列奥波特亲王，让伊萨伯拉嫁给西班牙波旁家族的代表人物——唐·恩利科。由于憎恨后者同进步党有联系，伊萨伯拉女王的母亲玛丽－克里斯亭娜（马克思称她为蒙尼奥斯夫人，因为她同奥古斯丁·费南多·蒙尼奥斯公爵有门户悬殊的夫妇关系）同路易－菲力浦联合了起来，结果在1846年10月，不顾英国提出的外交要求，伊萨伯拉同唐·恩利科的哥哥唐·弗朗西斯科·德·阿西斯订了婚，玛丽－路易莎－费南达同蒙潘西埃公爵订了婚。——第42页。
　　[41]马克思指的是1820—1823年西班牙第二次资产阶级革命中的事件。西班牙国王斐迪南七世期望在1822年7月7日拿下革命的马德里的企图失败以后，秘密请求神圣同盟帮助他镇压革命。按照神圣同盟的维罗那会议决定，由法国给斐迪南以援助。法国远征军于1823年进入西班牙，在这个国家恢复了专制制度；法国军队在西班牙留驻到1828年。——第44页。
　　[42]Moderados（温和派）是西班牙的君主立宪党。代表大资产阶级和自由派贵族的利益。这个党派是由于自由党分裂而产生的；1820—1823年第二次资产阶级革命开始时自由党分裂为右翼和左翼，右翼是温和派，左翼是激进派，主张最大限度地限制王权。
　　Progresistas（进步派）是西班牙的资产阶级自由党，形成于十九世纪三十年代；进步派依靠的是城市中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和一部分军官，他们的基本要求是有限的君主制。——第44页。
　　[43]指的是1854年6—7月马德里所发生的事件。1854—1856年西班牙第四次资产阶级革命即从此开始。1854年7月17日，死硬的保皇派和保守派里奥斯－伊－罗萨斯进入里瓦斯公爵领导的新内阁，引起了一场新的大起义。结果，伊萨伯拉女王被迫于7月19日撤销了因镇压起义而有“榴霰弹内阁”之称的里瓦斯内阁。7月31日，埃斯帕特罗受命主持新内阁。——第44页。
　　[44]“日报”（《Gaceta》）是西班牙的报纸“马德里日报”（《Gaceta　de　Madrid》）的简称。该报创刊于1661年，从1762年起为政府的正式的机关报。——第44页。
　　[45]大概是暗示这样两件事：一件是埃斯帕特罗曾因为同卡洛斯派斗争有功而获得卢恰纳伯爵的封号；另一件是他曾得到一个与他不相称的“革命之剑”的绰号，这个绰号从1843年政变（见注38），即埃斯帕特罗的进步派内阁被所谓温和派的反动内阁代替的时候起在人民中间流行。——第46页。
　　[46]“新闻报”（《La　Presse》）是1836年起在巴黎出版的法国资产阶级日报，在五十年代反对第二帝国的政体。——第4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