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论启蒙——欲望与能力
孙锡良
在亚马逊河流域,分布着大量的鳄鱼群,每一个鳄鱼群都有一个首领,谁当首领,全凭力量,与辈份无关。鳄鱼群落的进食权和交配权都以首领为优先,即使其它鳄鱼靠自己力量获得的猎物,优先进食权也必须交与首领,交配权就更加残酷,谁挑战首领的优先交配权,谁就可能被咬死,最低处罚也是被咬残废。在鳄鱼世界,欲望必须与能力绝对的匹配。
人类世界会是个什么样子呢?人是动物,99%的特性与动物是基本接近的,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人更加聪明一点。人比动物聪明的一面,改变的不是动物性本身的内在驱动力,而是强化优先动物性的表现形式,比如说,鳄鱼要称霸,必须完全靠自己的体力打斗获得,而人类则可以利用自己的优势特征依靠更弱的那部分人实现霸权欲望。有鉴于此,所以我曾经说过一句话:在野蛮时代,人类史是自然力量史,在文明时代,人类史则是一部强盗与骗子的混合史,所有各国的所有朝代,诚实正直的人永远受到最多的压榨与欺骗。
不管是哪一类动物,只要存在于自然界,它必定符合一个简单通用的法则:能力是欲望的天然边界。满足欲望,必须有适合于此的能力,既包含体力,也包含脑力,越低端的物种,越依靠体力,越高端的物种,越依赖脑力,人类是依靠脑能力的典型代表。
人的欲望大体不外乎三个方面:生存欲,占有欲,享乐欲。
在现代人看来,生存欲是最底层最基本的欲望,实现起来最容易。然而,它却是人类最重要的欲望,它包含获得食物、竞争食物和排除疾病三个要点,信上帝,信耶苏,信炎黄,早期都是基于生存的需要,而不是基于精神的需要,所有的历史信仰,首先都是着眼于保证人的生存,古人求雨不是为了爱雨神,而是为了抵御干旱,其后才是精神抚慰,绝大部分信仰的精神部分都是由后人一代代“解读”出来的,为生而求神永远是信仰的第一选择。
占有欲是生存欲之后的第二欲望,只有先保证能活着,才可能想到占有的多寡,经过几千年的文明大发展,人类已经能够逐步将“人”这种动物的多数个体寿命往极限长度推进,能力与欲望达到基本有效的匹配。占有欲则不然,它是一种没有边际的欲望,而人类实际上并没有无限的能力,不平衡的冲突会导致一些问题出现,比如说,印度有一老汉占有了一百多个老婆,繁衍了四百多后人,其实,他的很多老婆并未为他自己独占,毕竟身体能力有限,部分女人其实为他人所用,只是所有权在老汉手上。
享受欲与占有欲相辅相成,又有所区别,占有了,才能享受,但有些人有占有欲,却未必有享受欲,占有是为了获得一种满足感,为光耀门庭,有文化驱动因素。西晋大名士王戎官至司徒 ,生性吝啬,他的一个侄子结婚,作为伯父的王戎送他一件单衣,事后,王戎心疼不已,又跑到侄子家里给要了回来。吝啬成性的他对日常消费没有任何兴趣,一心想让蛋生蛋,钱生钱,就是一根小小的牙签还要自己亲手做,为的是省几个铜板钱。家里种出了上好的李子,他便高价出售,因为害怕别人用他的李子做种子栽培出好李子,就事先把李子里面的核给拿掉。王戎每夜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每与夫人烛,下散筹算计。王戎的一生只是占有,享受是他最大的敌人。
还有一种情况与享受欲有关——身体能力制约。有些人很有钱,占有的资源很多,但身体不行,性无能男人绝不可能养小三,更不可能经常花钱逛妓院,瞎子再有钱,也不会去看选美。
想占有,想享受,前提是你必须有能力。欲望增长,能力必须随之增长,两者之间满足一个普遍性的对应平衡原理,人类社会与自然界之间也满足这样一个大原理,违背了这一原理,经常会发生所谓的人性危机(人性的本质是动物性,本没有什么危机可言,动物性膨胀是欲望失控的表现)。人类占有自然条件,从中索取自己的需要,并有限地改变着自然界的现状,只要没有打破人与自然之间的协调平衡,人类便不会灭亡,随着能力的增强,人占有并享受自然条件的空间就越广。
人与人共处,人与社会共存,人的欲望也必须与自己的环境匹配,率先直立行走的那个人一定比还在爬行的那些人占有更多的生活自由,率先学会利用石器的那个人一定会获得更多的食物供给,率先学会加工石器的那个人一定拥有控制更多人的优先权,率先学会铸造铜器和铁器的那部分人一定是支配社会的主体,文明就是这样一步步因欲望的扩张而向前推进的,欲望扩张得越快,人的能力被挖掘得越充分。当文字与印刷术同人类实现完美结合以后,整个人类的能力得到充分地提高,后人总是比前人更加容易实现自己的欲望。
在我还是少年的时候,长年生活在农村,偶尔会到公社所在地的供销社买东西,看到营业员不用晒太阳,吃的穿的都比我好,于是,我就有了长大当营业员的欲望,这也是当时情况下的最高欲望了,到了青年时代,学习的知识多了,接触的人员多了,到过的地方多了,感觉考个大学并不成问题,后面的欲望就不是当营业员了,开始想象老师、机关干部或者大工厂职员等工作,如今看来,青年时的欲望基本代表了我的能力所及,至今没有达到比这更高的位置,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欲望也就停滞了下来,现实的量变已经不可能产生新的质变。
处于底层的人并不一定就要克制欲望,如果有能力,可以大胆地设计自己的至高欲望。刘邦出身农家,初为亭长,内心不静,闻陈胜吴广起兵,自己敢于立即响应,历经战乱,终成楚汉之争局面,后又知人善用,成就汉朝几百年伟业。刘邦欲望的一步步提升是与之能力一步步提升相适应的,没有登顶的能力绝对无法满足登顶的欲望,过程中的幸运成分不是个人能力,但仍然体现了其把握幸运机会的卓越能力,所有人都会有幸运光临自己,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及时把握。地位低下的李自成已经接近了顶峰的位置,最终仍功亏一篑,说明他的欲望超出了他的能力,暂时的成功只是一种能力假象。还有很多国内外古今首领,站到了最高位置,却因缺少驾驭最高位置的能力,不是被篡位,就是一无所成。
现实生活中,许许多多的所谓“能人”爱愤愤不平,对一些智力平平的人享受高级待遇抱以习惯性质疑和不满,他们忽略了制度社会与智力社会的不同,人类社会是由制度规范的社会,不只是由智力单一因素起决定作用的社会,那么,对于能力的定义就不能只包含智能反应力,还包含制度适应能力,正常制度与非正常制度可以考验人在不同环境下的适应性,有些人,在他人看来是愚蠢至极,但却坐上了很高的位置。宋朝就有个叫李彦邦的人,家境很好,特别会踢球,特别会交朋友,还特别爱乐善好施,其它正经事完全无知,就凭着前三样能力官至宰相位,明朝有个叫刘吉的人,大家都称他是蠢材,蠢材归蠢材,他也有拿手好戏——颠倒是非,精于营私,但凡有意见与他相左者,必一棍子打死,勾结宦官,粉饰自己。最后,他也能官至宰相,成为“纸糊三阁老”中的一员。
当今时代,李彦邦、刘吉式的人物比比皆是,表面看,欲望与能力并不正相关,其实错了,有些“能人”自己高估了自己,能力不等于智力,能力也不等于学历,智商很高的人在能力方面往往存在更多的缺陷,并且常把能力与社会道德捆绑,并不懂得“能力与道德无关”的社会性,如果所有人都遵守能力必须符合道德规范的统一原则,那就根本不需要国家实体的存在,世界各国的约束性制度都可以取消,人类之所以至今仍集体性赞成约束制度的存在,只说明多数人希望道德能力占据主流,以推动社会文明向更好的方向发展。非道德能力占主流,并不意味人类灭亡,只不过它会导致文明的倒退,假恶丑的人会占据社会要害位置,真善美的人会受到制度压抑,非道德能力是适应非道德社会的一种特殊需要,造毒食品,因为犯罪风险小,学术剽窃评教授,是因为当教授好处多,乱挖乱采泛滥成灾,是因为乱了之后能发财,这都是鼓励非道德能力扩张的社会动力。当前,中国存在诸多的所谓危机,如道德危机、信仰危机、人性危机、环境危机等,都是非道德能力过度膨胀的结果,都是欲望与能力不匹配的结果。能力是否可以满足欲望,取决于很多因素,两者有时不构成简单的因果,中间还有制度桥的作用。
个人的超强能力在满足自身欲望的同时,也可能造成对多数人欲望的压制,甚至可能造成对社会的普遍损害,阻止这种悲剧的方式可以靠集体反暴力和集体民主。希特勒,一个人类历史上绝无仅有的战争恶魔,他拥有超强的战争能力,并借助这种能力努力完成他的个人欲望和种族欲望,当欲望一步步得到实现的时候,他遭遇了全世界集体的反抗,所用的方式同样是暴力——战争对战争,斯大林、罗斯福与邱吉尔的综合能力超越了希特勒的个人能力,世界反法西斯国家的集团能力压倒了德意日等少数国家的小团体能力,最终促成了人类和平欲望战胜法西斯分子的暴力欲望。希特勒的欲望远远超越了自己的能力,破坏了平衡原则,目标注定无法达到。若几十或几百年后的某一时,希特勒再次被奉为“英雄”,说明人类的欲望又开始转入到一种特殊状态。
打破欲望与能力的平衡是改变社会构成的重要方法,当然,也可能是导致社会最残酷变化的办法。和平时间越长,一种固定的“能力与欲望平衡”越僵化,要打破这种僵化平衡,最好的方式就是构建新的“公认能力”,以适应新的社会主流不同的欲望模式。打破平衡,既有和平方式,也有暴力方式,其重要着力点是破坏能力与欲望之间的桥梁——制度。
暴力方式是古今中外的主流方式,越往早期走,这种方式运用越频繁,宫廷政变比暴力革命更轻缓,但成功者不多,暴力战争会比较彻底地解决问题,宫廷政变破坏力小,但往往不容易较干净地清除敌对势力,因而也就很难打破既往的平衡,顶多只有小集团之间的利益重配,暴力革命是人类实现整体性命运转折的最好方式。
不过,随着时代的发展,人的生活水平越来越高,反暴力思想占据着越来越重要的位置,通过和平方式改变旧平衡已经是大共识,和平方式很多,共和制代替君主制可以通过修宪实现,独裁制也可以通过立宪转换为民主制,在特殊情况下,民主制也可以在短期内转换成独裁制,比如说,十九纪世末到一战期间,比利时就是通过间接默认国王的独裁来保证国家的独立,强化与周边国家的斗争协调力,尤其是保证国家工业化的高效推进,一战以后,国王与政府又逐步恢复到民主状态。
在某些国家,非道德能力长期占据主流影响,其制度存在着系统性障碍,畸形制度(用人制度、经济制度、教育制度、文化制度等)会阻止智力因素的正常发挥,它会让道德能力长期被非道德能力压制,非正常欲望会压制正常欲望,这类国家就必须寻求改变,改变的最好方式是民主,它是非暴力形式,也是效果较好的方式。
能力被困在笼子里的人们,请先想尽一切办法破坏笼子,然后尽情释放你的能力,不改变现状,你的欲望便永远是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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