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自由与伪自由
——自由六问(之六)
赵 磊
(西南财经大学《财经科学》编辑部)
前面说过，“无所事事”只是一种形式上的自由，还不是真正的自由(参见《自由与劳动》)。比起百万富翁的“充实地”忙着，乞丐在冬日太阳下抓虱子是不是自由?比起劳动者的起早贪黑，游手好闲的富婆在百无聊赖中打发时光是不是自由?比起在岗工人为了生存的“过劳死”，下岗工人的无所事事是不是自由?
这就提出了一个问题：把握真自由的标准是什么?有人说得好：“自由时间只是人的全面发展的必要条件，而不是充分条件。在一定的社会发展阶段，人们利用自由时间的方式受社会制度的限制和社会文化的萦绕，深深地打上了时代的烙印。尤其是在‘人对物的依赖’的人类社会发展的第二大社会形态中，由于人们物欲的无限膨胀和对消费的无节制追求，自由时间成为人们追求物质财富和物质享受的手段和工具。”(霍季春)
裴多斐有诗曰：“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这首诗曾经让多少人热血沸腾!为了自由，人们抛头颅洒热血，前赴后继在所不惜——现实中的自由总是浸透了人类的鲜血，从来都不是形而上的东东。然而，在自由主义的祭坛上，自由却成了从天国降到人间的神奇圣物，高高在上孤芳自赏。这样的自由高尚倒是高尚，但对于连起码的生存问题都没解决的穷人而言，言论自由、选举自由、出版自由，究竟有多大意义?
对我的质疑，“普世价值”很生气：“有了言论自由、选举自由、出版自由，穷人就有民主，有了民主就能制定公平正义的法律，怎么没有意义?”问题是：法律规定穷人也享有与富人一样的“购买游艇和周游世界”的自由，但这种自由除了动听的“名分”之外，有多大的实际意义呢?下岗工人的无所事事或许让“过劳死”的在岗工人羡慕不已，可是如果这种“无所事事”就是自由主义所标榜的“自由”，不知自由主义的精英们是否愿意自己也享有这样的“自由”?
正如佛郎斯嘲讽今天西方的民主自由时这样说：“法律以其庄严的平等，禁止穷人也同时禁止富人在桥下睡觉、沿街乞讨和偷面包”。(伦斯基，第68页)一文不名的乞丐当然可以在立交桥下自由地晒太阳，但如此“奢侈”的自由，有谁愿意消受?对于成千上万的小资和屌丝而言，不是不想自由，而是不敢自由。
于是问题就来了：要想过上自由的生活，你恐怕必须先过上不自由的生活。正如马克思所说：“‘思想’一旦离开‘利益’，就一定会使自己出丑”(《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103页)。就拿眼下的市场经济来说吧，没挣够安身立命的银子之前，你敢奢谈自由吗?自由一定离不开支撑自由的物质条件，否则，再高尚的自由都会出丑。这个“物质条件”，就是“栓狗的绳索”，不论这条绳索如何加长(科技的发展必然加长这条绳索)，人类的自由都无法挣断这条绳索。
赵汀阳先生认为：“从根本上说，自由是一种由可以通达的可能生活所定义的存在论状态。一个以自由为最高目的之社会是坏的社会，因为它不承认高于任何自私欲望和个人偏好的伟大理想、生活品质和高贵精神。只要把个人自由当成神圣不可侵犯的目的，就逻辑地蕴涵了任何堕落生活选择的合法性。无论对于个人还是社会，自由只能是必要手段，而不能是目的。目的只能是某种美好的生活价值。” (赵汀阳)
自由不是目的，而只是手段，否则，就逻辑地蕴涵了任何堕落生活选择的合法性——赵汀阳的这段论述虽然有点晦涩，却很接地气。的确，不论你如何拔高，自由永远都离不开现实的社会存在，因而它只能是一种状态，一种很形而下的生存状态。
可笑的是，把自由看做是脱离社会存在的超阶级的东东，正是自由主义引以为荣的骄傲所在。于是我想，但凡夸夸其谈自由的价值，口口声声“自由是生命和目的”，却对阶级压迫和民生之艰难熟视无睹者，如果不是天真幼稚，就不过是“伪自由主义者”而已。
可悲的是，在当下的中国，这类伪自由主义者似乎还颇有市场。
参考文献：
恩格斯，1970：《反杜林论》，人民出版社。
萨特，1963：《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载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西方哲学史组：《存在主义哲学》，商务印书馆。
马克思，2000：《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人民出版社年版。
俞吾金，2004：《物、价值、时间和自由》，载《哲学研究》第11期。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下册，1980，人民出版社。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1975，人民出版社。
赵磊，2005：《劳动价值论的历史使命》，载《学术月刊》第4期。
鲁品越，2005：《剩余劳动与唯物史观理论建构》，载《哲学研究》第10期。
《亚里士多德全集》第8卷，1997，人民大学出版社。
李文阁，2005：《马克思实践观的一个“矛盾”》，载《哲学研究》第5期。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册，1979，人民出版社。
赵汀阳，2004：《关于自由的一种存在论观点》，《世界哲学》第6期。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1963，人民出版社。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1995，人民出版社。
鲁迅：《狂人日记》。
罗伯特·达尔，1988：《现代政治分析》，四川人民出版社。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1972，人民出版社。
霍季春，2004：《人的全面发展的矛盾性透视》，载《学习时报》年11月15日，《新华文摘》2005年第4期。
伦斯基，1988：《权力与特权》，浙江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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