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水周：电影《志愿军》“小丑海报”刍议
一
主旋律正能量影片《志愿军》未映先热，这“热点”源自其一张带有商业意味的海报。其实这张宣传海报画面很简单，画面主角是一个穿着白色小丑裙装，戴着杂耍艺术标志性尖顶帽的娃娃，这个小丑娃娃白色的胸前点缀的圆形红绒花，乍看上去，像是胸前贴着一面当年日军侵华时挑在枪刺上深深刺痛国人，至今依然令国人感到屈辱和憎恶的膏药旗。
摄制组“电影志愿军雄兵出击”官博称，这个“小丑”是电影《志愿军》中一个名叫李晓的角色幼年杀青照。照片的左上方有“志愿军”三个白字。这条微博配的画外说明文字是“山一程，水一程，山水一相逢。2023国庆见”。如果去掉博主名，单是一张海报图片，读者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这图片主观表现的主题能和伟大的新中国立国之战——抗美援朝沾上边，一定以为是哪家马戏团商业演出张贴出来的宣传海报；而照片配上“志愿军”三个大字，一定会认为这是在恶意丑化“最可爱的人”，——为了保家卫国、为了世界和平，不惜抛头颅、洒热血，浴血异国他乡的中华优秀儿女，而从内心深处油然升起憎恶的感觉，从而对发布者给予的色调与内容、人物与内容天壤反差、严重撕裂的视觉非但无任何艺术感受，反而像是被对方强在口里塞进了一只绿头苍蝇。
二
电影《志愿军》官博向社会发布“小丑海报”，引起有政治觉悟和社会良知的正义人士的激愤，当然是很自然的。面对公愤，《志愿军》官博发文致歉。在“诚挚道歉”中，他们解释，因事先对影片中李晓这个角色及其造型缺乏必要的介绍，所以导致海报发布后，给网友造成了一系列的误解。官博延伸解释，则是间接引用网友对电影原著内容的厘清：影片中角色李晓幼时被美国养父虐待并作为赚钱工具对待，“小丑海报”意在表现当时西方人对黄种人的歧视与不公。对于这个解释，此前，《志愿军》官博回应社会质疑，说是要跟大家讲讲李晓这个角色的成长背景：新中国成立前，幼年李晓在战乱中被外国人（美国人）收养，她被“养父”要求扮成小丑跳舞，在宴会上供人取乐，也就是“小丑海报”上的这个造型，这是李晓屈辱的幼年时代，也是旧社会受尽列强欺辱、颠沛流离的战争孤儿的缩影。海报的真实诉求是激活国人历史记忆，发愤图强，让后人不再受辱。
无论《志愿军》主创、营销团队怎样从幕后到前台解释，不知别人怎么看，但我觉得虽然其官博解释得也合乎情理，但终究现实跑过了想象，无论“方圆”多么入情入理，但终究存在事后牵强附会之嫌。首先，作为拍过抗美援朝重大历史题材影片的导演陈凯歌及其团队人员，不能不会不注意到这张宣传海报定会误导受众的明显重大错误，但凡有丝毫爱国爱党爱人民朴素情感的随便一个普通国人，就能一眼看出海报存在的将严肃视为调侃的不正常问题，你何以人人色盲加心盲？我们知道，今天是实行市场经济的时代，在电影界，无论是拍摄革命历史题材影片，亦或是拍摄美其名说拒绝政治因素、纯属娱乐性的商业电影，其背后都有商业运作营销团队，越是大题材、大制作、大导演，背后的商业营销团队越强大、操作流程越精细，从影片拍摄到后期剪辑制作，直到上映前造势，每一步都有精细具体的公关、推介策划，营销链条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力求收到与预期票房息息相关的效果。所以《志愿军》公关、营销团队于影片即将上映前夕，不可能不对每一张投向“观众上帝”的海报精益求精、慎之又慎，为何会出现这张未映先热的“小丑海报”呢？
最直接的感觉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样做的目的是，故意引起社会舆论，使《志愿军》未映先热，成为社会舆媒关注的一个焦点，再通过自己对影片角色气息、时代背景的解释（介绍），在社会上“热身”，实现“小丑海报”的公关价值。当然，依“小丑海报”的严肃主题与戏谑画面的几乎是水火不容的诡异表现，使人不得不怀疑发布者怀有其它目的，画面的雾化的苍翠背景，白色的电影名，小丑嬉笑的面容和一身白色的装扮，以及胸前、头顶点缀的几点红色，似乎都以其承载的某种使命向外界、向人们传递着一种隐喻，一种暧昧的信息，我们读不懂，但有些人肯定能读懂。
三
在国内来说，陈凯歌是具有国际范儿的大导演。早在伤痕文学大行其道的上世纪80年代，其执导的处女作《黄土地》便获得第38届洛迦诺国际电影节银豹奖，此后的90年代，执导的文艺片《霸王别姬》，成为首部获得戛纳国际电影节金棕榈奖的中国电影；本世纪初，执导的《和你在一起》获第50届圣塞巴斯蒂安国际电影节最佳导演银贝壳奖，被业界誉为史诗片《无极》提名第63届美国电影电视金球奖最佳外语片、获得第21届东京国际电影节黑泽明奖，2010年执导的古装片《赵氏孤儿》获得第13届上海国际电影节华语电影杰出贡献奖，更不谈其执导的系列影片在国内获奖无算。2019年，陈凯歌入选“中国海归70年70人”榜单……
陈凯歌虽然闻名天下，但他的电影我看得很少，他最得意的、自诩“很少人看得懂”的作品《无极》看了大约5分之一，便因实在“不忍卒看”而戛然而止。他的电影，我唯一看完的，是他与徐克、林超贤联合执导、于2021年9月上映的反映抗美援朝战争的《长津湖》。《长津湖》在国内创造了战争题材票房奇迹，从国家层面到业界，几乎所有的奖项拿了个遍，可谓名利双收。主流与网络舆媒好评如潮，观众也是几乎一致的有口皆碑。
说句心里话，陈凯歌的作品我不大喜欢，当然这只是出于个人的审美与喜好，不能代表其他观众，更不能代表国际评委的口味与激赏。我是受广告宣传鼓舞、怀着满腔爱国激情去本地万达影院看的《长津湖》。影片剧情不知道真不真实，但扣人心弦的剧情伴随4D影院设施又是刮风又是震动的效果，很是震撼。不愧是内地大腕名导和惯导江湖豪侠题材的香港徐克联手打造的影片，两大导演的风格在片中珠联璧合、展露无遗。给予我强烈的观感是陈凯歌立足于史的“渲”，徐克立足于侠的“打”，还有明显受好莱坞大片深刻影响、深植于导演心中的“小团体”“个人”英雄主义情结，越到后面，这英雄情结便越是浓得化不开。说实在的，我没有看到我志愿军在党的领导下自上而下表现出来的严格纪律性和呈现出全局性所向披靡的恢宏场面和大气魄、大境界，我看到的更多的是细节化、商业化的故事加“武侠”式煽情，整个剧情从爱国主义、英雄主义间散发出浓重的商业气息，从而在客观上与真实的历史产生了距离感。
当然，平心而论，在早已市场化的今天，无论是革命题材。还是基于保家卫国、维护世界正义与和平的弘扬革命英雄主义和爱国主义主旋律题材影片，不可能不沾染市场商业气息，——这是时代的宿命。每一个现时代的人和社会事物都被赋予时代属性，——无论你是主观否认还是被动承认，人不可能生活于真空之中。要求陈凯歌、徐克们拍出像《英雄儿女》《上甘岭》《奇袭》那样反映抗美援朝战争的经典影片，无异于缘木求鱼。再说《长津湖》影片的投资人、摄制组都盼着大赚一笔呢，商业时代，谁愿意赔本赚吆喝？所以，也不能一味地以过去的眼光来苛责陈凯歌们，起码，他和徐克拍的《长津湖》比管虎执导、于2020年10月上映的纪念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七十周年、光凭志愿军肉体在美军眼中卖惨的血色《金刚川》要好很多。
想起令人气闷的《金刚川》，心里总有一个疑问，这样的长美军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影片是怎么出笼的，而且是于纪念抗美援朝七十周年里程碑式的庄严时刻隆重推出的，难道仅以一个所谓存疑的“还原历史真实”的借口就可以换取一路绿灯的特别通行证吗？抗美援朝第一次战役打得不可一世的骄横美军满地找牙，怎么不拍美国大兵在英勇的志愿军眼里卖惨的真实历史？说穿了，是人的立场与视角问题，扯得更远一点，是建立在人生经历基础上的个人世界观问题，同时也是局限于时代的流行色的问题。它充分表现了当今市场经济语境下全球资本深度一体化复杂社会，在世界范畴内处理中国重大历史题材的复杂性，表现出人性多元和看待历史可以允许的多视角，从而对历史题材，尤其是有不同政治体制和文化意识形态尖锐对立的战争题材电影的内容选择和拍摄起着至关重要的影响，甚至起着直接左右的作用。这不能不说是历史“无主可诉”的悲哀，而当年耗费巨资拍摄的带有纪实性质、更接近历史真相的电视剧《抗美援朝》被雪藏20多年，至今仍未上映，就是一个很好的说明。
再啰嗦二句，《长津湖》中有两个镜头，一个是一队志愿军战士行至一处乱石岗，碰上美军战机巡弋，情急之下，战士们快速散开，以乱石作掩体躺在石头上，去而复返的狡猾、凶残的敌人驾机数次俯冲，朝仰躺在乱石岗上的一动不动的我志愿军战士扫射，霎时乱石岗上血肉横飞，腾起一片濛濛血雾，给观众一种极为沮丧、极不舒服的感觉。第二个场景是电影结尾处，美军以胜利者的姿态大步走上“冰雕连”坚守的阵地，领头的美军军官面对趴在雪地里依然保持着随时战斗姿态、被冰雪凝固的志愿军战士，肃然起敬的行军礼。很显然 ，这个镜头的政治意义大于艺术意义，残酷的战争在此似乎握手言和，它同样给予观众极为别扭的感觉；而且，同美机扫射志愿军战士血腥画面对比，形成一种显性的、残酷的撕裂。在你死我活的残酷战争中，敌人只有一如既往的凶残，如果有感性萌动，那也只有由恐惧产生的敬畏，决无怜悯与恻隐。
四
话题扯得似乎离主题有点远了。上文说到，陈凯歌今年执导的纪念抗美援朝战争胜利70周年的国庆献礼片《志愿军》，广告热身发布的“小丑海报”，窃以为是一次企图“反反得正”的商业化炒作。如果真实内情诚如所猜，那么其本身就是对抗美援朝里程碑式神圣庄严的纪念的亵渎，对中华民族史上最伟大的战争题材的亵渎，是对志愿军先烈们的亵渎。要知道，影片投资方并不缺钱，陈凯歌并不缺钱，名星大腕们并不缺钱，他们缺的是以金钱生金蛋的利润。
在国家政治、民族精神层面上，每逢里程碑式国家纪念活动，政治的庄重性、严肃性所决定的国家意志，对垒市场与金钱，应是绝对压倒性的，决不可屈从于私人商业利益，冲淡或扭曲了政治主题。前车之鉴良多，如同是反映抗美援朝的献礼片《金刚川》，还有系列抗日神剧，包括异化我军政治纪律、有意无意玷污我军指战员、广受好评的《亮剑》，在社会上产生贬低我军高超军事智慧、贬损我志愿军大智大勇形象和误导青年，带偏不谙我党我军历史的人们对党在军队中、在战争中起决定作用的认知，带偏人们对忠于党、忠于人民、一切行动听指挥的我军指战员的认知。对于影片投资人，尤其是编剧、导演以及演职人员来说，应有基本的家国情怀、民族良知，要对为了今天的和平幸福时代而英勇献身的先辈们怀有起码的尊崇之情，没有他们的牺牲，就没有人民今天的幸福安康。毛主席说“唯有牺牲多壮志”，从必然意义上来讲，影片投资人、陈凯歌们和明星大腕们的财富都建立在先烈们用鲜血浇铸的红色历史基座之上，在国家利益、民族精神、人民福祉面前，任何贴有资本标签的国人都应有敬畏之心、尊崇之情，如果挟带腌臜私欲的金钱、资本的通行证凌驾蹈步于国家、民族、人民意志之上，那么离政权倾覆的危机就不远了。
不能不说，即将上映的陈凯歌执导的主旋律电影《志愿军》，“小丑海报”先行广告“热身”，无论民间正解曲解，亦或是自己洗白的“正解”，都逃脱不了商业化渲染之嫌，堪称一大败笔，先行就将《志愿军》的拍摄成色在人们心里打了个折扣。窥斑见豹，《志愿军》的商业化成色很可能与《长津湖》一脉相承，它在爱国主义、民族精神和革命英雄主义道路上究竟能走多远，是否以商业市场卖点来李代桃僵，我们拭目以待。
【文/彭水周，本文为作者向红歌会网原创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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