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6月,福柯去世,距今已30年。福柯的死轰动一时。有人说:“他(福柯)那漂亮的光头一直就是政治勇气的标志。”的确,福柯人生的最后一个教程就是围绕“说真话的勇气”。许多学者试图弄清他的经验研究的内涵,深入思考他提出的抽象问题。福柯在去世之前仍然关注着哪些问题?国内外学者对此给出了答案。
主体问题是福柯一以贯之的研究重点
除1977年休假一年外,从1971年1月至1984年6月逝世,福柯在法兰西学院进行着一周一次的教学课程。“对自己与他人的治理:说真话的勇气”是福柯最后一个教程。他在法兰西学院系列演讲《必须保卫社会》、《不正常的人》、《安全、领土与人口》的中译者、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钱翰曾提到,福柯在“说真话的勇气”教程中提出的一个核心问题就是“parrhesia”(希腊语,这里翻译成“说真话”),“parrhesia”不是指说话的条件“言论自由”,不是对环境的描述,而是对说话主体的描述。在说真话的行为中,个人通过某种形式建构自己,且被他人建构为说真话的主体。主体问题是福柯一以贯之的研究重点,但其中的主体一般都是被建构的主体,而不是一般常见意义上的个人化的主体。在说真话的过程中,如何将自己表现出来是福柯此教程的重点。
在福柯的语境中,“parrhesia”所指的是在一定阻碍下说真话的行为。柏拉图见狄俄尼索斯一世的时候,说了很多真话,刺痛了独裁者狄俄尼索斯一世,以至于想杀掉柏拉图。柏拉图说话的时候清楚这些风险,且接受了这些风险,这就是“parrhesia”。说真话有四种类型:一是以预言的方式说真话;二是智慧之语;三是教授;四是直言。将四种真话融于一身的就是苏格拉底。福柯对于真话的研究很多,从未中断过。
然而,对于福柯“说真话”的研究,钱翰有一些疑问。钱翰表示,福柯在书中用“dire-vrai”一词(法语,对应的英文词是“say-true”)表示“说真话”,然而这里的“真”(true)究竟是什么意思?福柯指的是真心所想,但心里所想难道就是真话吗?钱翰认为,这里的“true”与“truth”还是有距离的。这是西方哲学的核心问题,没有人可以提出一个绝对的答案。然而,福柯在教程中完全不讨论这个问题,回避了这个问题,这是值得关注的。钱翰认为,福柯这么做应该是一种深思熟虑的回避。
福柯从苏格拉底那里发现了自我转化的伦理观
福柯是一个多变的人,他的研究和观点也不断地发生变化。钱翰表示,尼采对抗苏格拉底,这是个众所周知的问题。如果将尼采和苏格拉底视为两极,福柯早期关注尼采,并从尼采那里发展出了一种独特的历史谱系学,他在早中期谈苏格拉底比较少。然而晚年,苏格拉底逐渐成为福柯的讨论核心,这在福柯最后的教程中可以见到。在教程中,福柯并未轻言自己的态度,虽没有褒扬苏格拉底,但所援引苏格拉底事例、思想之处,福柯的用词毫无偏颇,态度中肯,这点又与尼采有很大差别。
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哲学系教授汉斯·斯拉佳(HansSluga)认为,福柯在至少三个重要方面“脱离”了尼采:福柯对道德起源问题并未给予重视;福柯眼中的谱系学在本源上与历史有联系,而非政治;福柯并不重视尼采对于方法的解释性理解。
澳大利亚纽卡斯尔大学哲学系高级讲师克里斯托弗·法尔宗(Christo-pherFalzon)对记者表示,“在福柯晚期作品中,哲学出现回归。但在很长一段时间中,福柯拒绝被贴上‘哲学家’这个标签。他将哲学定义为验证真理的规矩,然而他志不在此。福柯质疑规矩,他以不同的方式思考。这也是为什么他把自己和康德、黑格尔等现代哲学巨匠划清界限。他和那些显得‘格格不入’的思想者更投机,比如‘反哲学家’的尼采。然而在晚期,福柯在古典哲学,特别是苏格拉底的哲学思想中找到了自我转化的伦理观(ethicsofself-transformation)。”
福柯晚期思想真的偏离了尼采,更靠近苏格拉底?法尔宗对此表示质疑。美国里奇蒙大学哲学系教授拉德勒·麦克沃特(LadeleMcWhorter)表示,福柯真正接纳的哲学家有两位,尼采和海德格尔。在福柯去世前的最后一次采访中,他肯定了自己“就是尼采的信徒”。然而,福柯从苏格拉底那里寻找到了自我转化的伦理观。
福柯对于“parrhesia”的践行
“哲学家的生活”在现代哲学研究中实际上是“隐退”了,然而在古典哲学中,这两项是联系在一起、浑然一体的。在苏格拉底的传统中,一个人可以做到直言,一定是说话者的话语和行为之间达到了和谐,言行一致。苏格拉底就是如此生活,这种主体上的和谐是“parrhesia”成立的前提。
在最后的教程中,福柯研究了“parrhesia”。法尔宗认为,这个词之所以吸引福柯,是因为它为福柯提供了一种了解真理(truth)与主体(subjectivity)之间关系的渠道,这与现代哲学的“真理的分析学”(analyticsoftruth)有很大的不同(在现代哲学中,主体能够接触到与个人无关的真理,不必思考自己的主体性)。福柯对于“parrhesia”一词的实践就存在着“说真话”与“自我转化”之间的衔接。
法尔宗表示,福柯晚期在苏格拉底的思想中找到自我转化的伦理观,将哲学视为一种生活方式、一场将一个人的主体作为问题来思考的心灵锻炼或苦行。在这里,哲学不仅仅是心智的调动,也对生活方式产生深刻影响。苏格拉底对于哲学的实践不仅仅为了探寻真命题,更是为了检验理性的对话,以此证明人的生活和行为的合理性。苏格拉底鼓励自我转化,而福柯正是受到苏格拉底的启发。
福柯在《什么是启蒙》一文中谈到了“历史本体论”(historicalontology)。在福柯看来,我们自己的历史本体论需要回答我们怎样被建构成我们自己的知识主体。这种历史本体论是自我思想的修行,福柯在苏格拉底和苏格拉底传统的实践中找到了最早的模式,苏格拉底的传统不仅仅为福柯的哲学实践提供了模式,也为这种现代批判态度提供了久远的开端,在这种思考模式中,哲学通过思考主体,得以转化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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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张剑
1984年6月,福柯去世,距今已30年。福柯的死轰动一时。有人说:“他(福柯)那漂亮的光头一直就是政治勇气的标志。”的确,福柯人生的最后一个教程就是围绕“说真话的勇气”。许多学者试图弄清他的经验研究的内涵,深入思考他提出的抽象问题。福柯在去世之前仍然关注着哪些问题?国内外学者对此给出了答案。 主体问题是福柯一以贯之的研究重点 除1977年休假一年外,从1971年1月至1984年6月逝世,福柯在法兰西学院进行着一周一次的教学课程。“对自己与他人的治理:说真话的勇气”是福柯最后一个教程。他在法兰西学院系列演讲《必须保卫社会》、《不正常的人》、《安全、领土与人口》的中译者、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钱翰曾提到,福柯在“说真话的勇气”教程中提出的一个核心问题就是“parrhesia”(希腊语,这里翻译成“说真话”),“parrhesia”不是指说话的条件“言论自由”,不是对环境的描述,而是对说话主体的描述。在说真话的行为中,个人通过某种形式建构自己,且被他人建构为说真话的主体。主体问题是福柯一以贯之的研究重点,但其中的主体一般都是被建构的主体,而不是一般常见意义上的个人化的主体。在说真话的过程中,如何将自己表现出来是福柯此教程的重点。 在福柯的语境中,“parrhesia”所指的是在一定阻碍下说真话的行为。柏拉图见狄俄尼索斯一世的时候,说了很多真话,刺痛了独裁者狄俄尼索斯一世,以至于想杀掉柏拉图。柏拉图说话的时候清楚这些风险,且接受了这些风险,这就是“parrhesia”。说真话有四种类型:一是以预言的方式说真话;二是智慧之语;三是教授;四是直言。将四种真话融于一身的就是苏格拉底。福柯对于真话的研究很多,从未中断过。 然而,对于福柯“说真话”的研究,钱翰有一些疑问。钱翰表示,福柯在书中用“dire-vrai”一词(法语,对应的英文词是“say-true”)表示“说真话”,然而这里的“真”(true)究竟是什么意思?福柯指的是真心所想,但心里所想难道就是真话吗?钱翰认为,这里的“true”与“truth”还是有距离的。这是西方哲学的核心问题,没有人可以提出一个绝对的答案。然而,福柯在教程中完全不讨论这个问题,回避了这个问题,这是值得关注的。钱翰认为,福柯这么做应该是一种深思熟虑的回避。 福柯从苏格拉底那里发现了自我转化的伦理观 福柯是一个多变的人,他的研究和观点也不断地发生变化。钱翰表示,尼采对抗苏格拉底,这是个众所周知的问题。如果将尼采和苏格拉底视为两极,福柯早期关注尼采,并从尼采那里发展出了一种独特的历史谱系学,他在早中期谈苏格拉底比较少。然而晚年,苏格拉底逐渐成为福柯的讨论核心,这在福柯最后的教程中可以见到。在教程中,福柯并未轻言自己的态度,虽没有褒扬苏格拉底,但所援引苏格拉底事例、思想之处,福柯的用词毫无偏颇,态度中肯,这点又与尼采有很大差别。 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哲学系教授汉斯·斯拉佳(HansSluga)认为,福柯在至少三个重要方面“脱离”了尼采:福柯对道德起源问题并未给予重视;福柯眼中的谱系学在本源上与历史有联系,而非政治;福柯并不重视尼采对于方法的解释性理解。 澳大利亚纽卡斯尔大学哲学系高级讲师克里斯托弗·法尔宗(Christo-pherFalzon)对记者表示,“在福柯晚期作品中,哲学出现回归。但在很长一段时间中,福柯拒绝被贴上‘哲学家’这个标签。他将哲学定义为验证真理的规矩,然而他志不在此。福柯质疑规矩,他以不同的方式思考。这也是为什么他把自己和康德、黑格尔等现代哲学巨匠划清界限。他和那些显得‘格格不入’的思想者更投机,比如‘反哲学家’的尼采。然而在晚期,福柯在古典哲学,特别是苏格拉底的哲学思想中找到了自我转化的伦理观(ethicsofself-transformation)。” 福柯晚期思想真的偏离了尼采,更靠近苏格拉底?法尔宗对此表示质疑。美国里奇蒙大学哲学系教授拉德勒·麦克沃特(LadeleMcWhorter)表示,福柯真正接纳的哲学家有两位,尼采和海德格尔。在福柯去世前的最后一次采访中,他肯定了自己“就是尼采的信徒”。然而,福柯从苏格拉底那里寻找到了自我转化的伦理观。 福柯对于“parrhesia”的践行 “哲学家的生活”在现代哲学研究中实际上是“隐退”了,然而在古典哲学中,这两项是联系在一起、浑然一体的。在苏格拉底的传统中,一个人可以做到直言,一定是说话者的话语和行为之间达到了和谐,言行一致。苏格拉底就是如此生活,这种主体上的和谐是“parrhesia”成立的前提。 在最后的教程中,福柯研究了“parrhesia”。法尔宗认为,这个词之所以吸引福柯,是因为它为福柯提供了一种了解真理(truth)与主体(subjectivity)之间关系的渠道,这与现代哲学的“真理的分析学”(analyticsoftruth)有很大的不同(在现代哲学中,主体能够接触到与个人无关的真理,不必思考自己的主体性)。福柯对于“parrhesia”一词的实践就存在着“说真话”与“自我转化”之间的衔接。 法尔宗表示,福柯晚期在苏格拉底的思想中找到自我转化的伦理观,将哲学视为一种生活方式、一场将一个人的主体作为问题来思考的心灵锻炼或苦行。在这里,哲学不仅仅是心智的调动,也对生活方式产生深刻影响。苏格拉底对于哲学的实践不仅仅为了探寻真命题,更是为了检验理性的对话,以此证明人的生活和行为的合理性。苏格拉底鼓励自我转化,而福柯正是受到苏格拉底的启发。 福柯在《什么是启蒙》一文中谈到了“历史本体论”(historicalontology)。在福柯看来,我们自己的历史本体论需要回答我们怎样被建构成我们自己的知识主体。这种历史本体论是自我思想的修行,福柯在苏格拉底和苏格拉底传统的实践中找到了最早的模式,苏格拉底的传统不仅仅为福柯的哲学实践提供了模式,也为这种现代批判态度提供了久远的开端,在这种思考模式中,哲学通过思考主体,得以转化生活。 网络编辑:张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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