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鑫：当前美国对华政策中的非理性政治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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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1954年，麦卡锡主义运动席卷美国。该运动开始前，美国的反共焦虑情绪已不断累积，美国共和党参议员麦卡锡依赖这种社会情绪煽动起持续近四年的反共热潮。美国学者罗伯特·罗宾斯(Robert S. Robins)和杰罗德·普斯特(Jerrold Post)在《政治偏执：仇恨的政治心理学》一书中，对类似麦卡锡主义这样的非理性运动的缘起进行了分析。他们认为，类似的运动需要有“不满的大众”和“有力的思想”1,在此基础上由思想家编制某种阴谋论，再由社会活动家将这些想法转化成社会运动。当前，美国的反华情绪在一些政客的煽动下亦有所高涨。虽然冷战初期的美国与今天差别很大，但仍存在着某些相似之处。本文拟从两个时期的社会氛围、思想准备、政治行动三个方面进行对比研究，以期发现并总结当前美国反华浪潮与麦卡锡主义时期反共浪潮的相似之处。KxI品论天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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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作为非理性认知基础的社会焦虑情绪KxI品论天涯网

在这两个不同时期，美国社会中均存在着明显的焦虑情绪。社会焦虑是孕育非理性社会认知的基础，充斥着焦虑情绪的社会氛围是不合理行为滋生的温床。这种焦虑源于不同时期的危机感和挫败感。KxI品论天涯网

麦卡锡主义出现之前，美国社会中的焦虑感激活了一直存在的反共情绪。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胜利让美国极度自信，然而这种自信在冷战之初很快就被动摇了。二战中美国展现出来的强大军事实力本使美国人相信美国军队是所向无敌的，可是朝鲜战争让美国认识到，战败并非不可能，安全威胁是存在的。1950年，有学者写道：“一种信念让美国人自豪而且安心，那就是依靠美国的武器、资源和盟友，美国足以应对一切敌人。这种信念像落基山那样牢固，像密西西比河那样可持续。但是从上周开始，美国不能那么肯定了，因为对原子弹的垄断已经不在了。”2在对外战略方面，美国人认识到，政策目标与实际局势之间存在落差。罗斯福和杜鲁门为战后美国树立了宏大的目标，“但依照美国领导人的标准，美国在冷战初期不但没有实现目标，反而败给了苏联”3。经过舆论放大，这种失败在当时被视为是空前的、难以解释的。人们急于为失败寻找原因，而“政府内的共产党”就成为替罪羊。麦卡锡指控杜鲁门政府中有人出卖美国正是基于这种寻找替罪羊的心理，指控政府内部出现问题能够为这种所谓的严重失败提供解释，而这种解释可以缓解社会焦虑情绪。KxI品论天涯网

当前，针对所谓的“中国威胁”,美国国内同样弥漫着焦虑情绪。危机感源于中美实力对比的变化。冷战后，美国人相信“历史终结”了，美国的国际地位不可撼动。中国的飞速发展和美国实力的相对下降让美国开始意识到自己有被赶超的可能。从奥巴马政府末期对华政策大辩论开始，美国对华接触政策已经失败这一论调，在政界逐渐从一种声音发展成为政界共识。这种论调认为，美国以往的对华政策不但没有将中国改造为美国希望的国家，中国反而发展成美国的有力竞争者。这种危机感推动美国政界和舆论拿“中国崛起”和“美国衰落”做对比，炒作“北京模式”对“华盛顿模式”的威胁。伴随这种危机感的是强烈的挫败感。中美之间差距逐渐缩小以及中国在某些领域取得领先地位令美国丧失了安全感。特别是在一些技术领域，这种不安被政治人物的言论放大。参议员马克·卢比奥(Marco Rubio)称，“10～15年后，你将不会看美国股市，而会看中国股市，它将决定我们企业的生死……美国必须对中国言听计从才能得到治疗我们父母阿尔茨海默病所需要的药品”4。这类言论虚构了一个处于生死边缘的美国，将中国夸大为一种可怕的力量，而这种夸大的“中国威胁”不断加剧民众的焦虑情绪。新冠肺炎疫情放大了这种挫败感。美国作为医疗系统最完备的国家之一在短时期内变成疫情最严重的国家。特朗普的“美国优先”变成了疫情版的“美国优先”。社会中的挫败感随着疫情的蔓延不断提升，特朗普政府试图转嫁责任的舆论宣传，如“中国病毒”“武汉病毒”等论调都无法消除这种挫败感。KxI品论天涯网

二、促成非理性政治的思想准备KxI品论天涯网

特定群体中的歇斯底里情绪发展成社会非理性，需要具有煽动性的思想内核，并需要进行理性包装让更多的人接受。KxI品论天涯网

1.建构非理性认知的思想内核KxI品论天涯网

麦卡锡主义以反共主义为核心。麦卡锡之前的意识形态为麦卡锡主义的出现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反共一直是美国文化中的一部分。”5  1919～1920年，美国的“红色恐惧”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政客的反共活动提供了武器。长期在野的共和党保守势力从20世纪30年代开始将反共主义作为攻击罗斯福政府的武器，称罗斯福新政为美国布尔什维克的先驱。冷战开始后，苏联的逐渐强大让之前分散存在的恐共情绪逐渐聚集起来，反共更加成为保守势力攻击在任政府的有力工具。同时，在任的杜鲁门政府还利用反共情绪推动战后美国的对外政策，通过渲染共产主义威胁来提升其对外政策的正当性，成功拉拢保守势力支持自己的对外政策。这种情绪在政府的助推下最终发展成为失控的麦卡锡式的狂热。KxI品论天涯网

当前，美国的反华论调同样以意识形态为基础。在激进的反华情绪中，反共的冷战式意识形态色彩挥之不去，同时有大量保守派著述为“中国威胁论”提供理性包装，利用“威权主义”的标签攻击中国。2017年12月，美国“国会-行政部门中国委员会”(CECC)明确将中国与“威权主义”标签相关联，举行了题为《中国长臂：向全球输出有中国特色的威权主义》的听证会并发布相应报告进行炒作6。同样，美国政治家将这些意识形态标签用作推行对外政策的工具。从2015年的对华政策大辩论开始，“一个囊括两党、军方、主要媒体在内的群体正在形成一种新的共识……华盛顿需要一个更加强硬的新战略来遏制中国”7。而“威权主义”的标签正好可以服务于这一“更加强硬”新战略的出台。KxI品论天涯网

2.对非理性认知的理性化包装KxI品论天涯网

冷战初期，保守派知识分子为了让反共狂热更具传播性，通过两方面努力对其进行理性化包装。一是试图塑造一种根深蒂固的认识，即苏联共产主义对美国存在现实敌意，它在行为上是错误的，在道德上是邪恶的。纽约大学哲学教授詹姆斯·伯海姆(James Burnham)于1947年在《为世界争斗》一书中指出，苏联在资本主义衰落的时候谋求垄断国际社会权力，苏联掌握核武器之后会对美国使用这种武 器8。二 是试图塑造思想一致性，通过强调一致性压制异己思想。保守派把道德二分法和对共产主义的偏见结合起来，把一切涉及共产主义的思想均放到道德对立面，对内部一致性产生偏执性要求，这种偏执逐渐演变为后来麦卡锡分子对国内共产党人的迫害。当时的保守主义教父威廉·巴克利(William F.Buckley, Jr.)为此辩护道，“为了获得一致性，一些对待不同政见者的强制性压力是必须 的”9。KxI品论天涯网

今日美国亦有大量报告和文章为“中国威胁论”的歇斯底里情绪进行理性化包装。美国政界和学界通过权威渠道发布攻击中国的文件，以外表理性的声音粉饰毫无根据的判断。2018年6月20日，哈德逊研究所推出报告《中国共产党的海外干涉行动：美国和其他民主国家应该如何应对》;2018年8月24日，美中经济与安全评估委员会发布了题为《中国海外统战工作：背景和对美国的影响》的报告。这些报告以意识形态化的表述攻击中美人文交流，将正常的人文交往政治化，人文活动中的中国因素被污名化。同时，保守派也在利用意识形态标签促成反华一致性。保守派在攻击中国政策的同时试图引入某种道德标准，将中国置于道德的对立面。美国国内在应对中国因素的时候越来越强调这种一致性，例如，责令新华社、中国国际电视台注册为“外国代理人”,迫使美国大学拒绝接受中国资助、关闭孔子学院等，这些都体现了当前美国国内对中国因素的压制。KxI品论天涯网

3.对威胁的非理性夸大KxI品论天涯网

麦卡锡主义之所以对20世纪50年代的美国政治生活造成巨大破坏，是因为在“政府内部有共产党”这一核心假设之下衍生出了许多不符合常理的判断，之后这些判断引发了不符合常理的政治攻击。这些政治妄想的起点是对威胁的非理性夸大。由于过分放大了共产主义的威胁，夸大了所谓共产党在美国社会内部产生的影响，所以才引发了之后一系列的阴谋论。兰德尔·施韦乐(Randell Schweller)在《没有应答的威胁：均势的政治制约》一书中提到，可感知到的威胁有三种：“真实的，即从相对清晰的意图信号推断出来的；潜在的，从外部因素、环境或对手的加害能力推断出来的；或者是想象的，即威胁对感知者来说是真实的，但是并没有得到对所获证据的客观支 持。”10麦卡锡式的非理性威胁夸大基本属于潜在的或者想象的，其中对于共产主义威胁的妄想都没有实际证据支持。有学者将这种夸大威胁的现象称为“威胁膨胀”(Threat Inflation)。在《美国外交和恐惧政治：“9·11”以来的威胁膨胀》一书中，作者将“威胁膨胀”定义为“精英力图创造针对某种威胁的恐慌，这种恐慌超越了常识的范围，对恐慌的解释过于急迫，客观分析无法予以证实”11。由此，可以看出这类威胁夸大的特点，即无事实基础的臆造和超越一般常识。1947年2月，杜鲁门在与高级外交幕僚研究援助希腊剿灭共产党武装时，时任参议院外交委员会主席的亚瑟·范登堡(Arthur Vandenberg)说：“你能达到目的的唯一方法是做一个演讲并让这个国家恐慌。”12迪安·艾奇逊(Dean Acheson)在回忆这段历史时承认当时的行政当局创造了一个“比真相更清晰”的论调。这说明，一种创造出来的夸大的威胁判定，在冷战初期就已存在于美国舆论中。KxI品论天涯网

同样，对威胁的夸大也普遍存在于当前美国国内对“中国威胁”的评估中。2020年2月26日，美国联邦调查局局长克里斯托弗·雷(Christopher Wray)在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举办的名为“中国倡议”的会议上称，“所有美国公司都是中国的目标，从大米到玉米，从软件到风力发电机，以及高科技医疗器械领域”。在同一个会议上，来自亚拉巴马州的检察官杰·唐(Jay Town)称，“在美国，中国行动造成的危害无处不在”13。这样不负责任的、夸大和虚假的评价以及过分简单化的定论可以更好地服务于政治目的，同时也制造了严重背离事实的威胁评估。KxI品论天涯网

非理性的威胁夸大引导出了两种妄想性的主题。一是对他者形象的扭曲。这在麦卡锡之前的美国非常普遍，例如，经常把苏联与“邪恶”“专制”等负面词语相联系。这种扭曲导致对前景的敌对判定。冷战开始时，一种看法是“美国正处于一场与共产主义不可避免的战争中，最终会产生一个胜者。共存意味着与邪恶妥协，所以共存是不可能 的”14。今 天在对“中国威胁”的炒作中，主流声音几乎很少对中美的敌对前景作出肯定的判断，但是中国已经在美国政界的语境中超越了其他主体成为“最重要、最迫切的威胁”。特别是在新冠肺炎疫情蔓延的背景下，中国形象被进一步扭曲。美国参议员泰德·科鲁兹(Ted Cruz)在2020年4月称，“中国是美国面临的最重要的地缘政治威胁……在疫情之后也是美国国家安全和全球卫生的威 胁”15。KxI品论天涯网

二是对内外联动的妄想。这在麦卡锡时代体现为对“政府内共产党”的猎巫行动。极右分子指控美国政府中的人员与外部意识形态敌人合作损害美国的利益。这种猎巫行动从杜鲁门政府的“忠诚审查”发展为麦卡锡时代的迫害行动。任何与共产主义沾边的人员都会被扣上红色的帽子加以迫害。类似的妄想在麦卡锡主义出现之前已经具有一定的舆论基础。约翰·弗林(John Flynn)在《罗斯福的神话》一书中认为，罗斯福对日本发动战争是为了解决国内经济问题，罗斯福允许共产党员进入政府工作是为了达到破坏资本主义的目的16。类似怀疑罗斯福“通共”的假设可谓是这种妄想的最高表现形式之一。在当前针对“中国威胁”的炒作中，美国政界对政府内部忠诚问题的追踪尚未达到麦卡锡时期的程度，但是借助对所谓“中国影响”的炒作，美国政界正在针对中国驻美机构、科技界华裔研究人员和涉华研究人员进行类似的猎巫行动。这些行动已经严重影响中美间正常的文化交流，2019年，至少有280名中国学者在申请美国签证时遭到拒签17。在此基础上，已经有声音试图推动这一猎巫行动更进一步，鼓吹类似麦卡锡时代的内外联动妄想。奥巴马政府的国家安全顾问詹姆斯·琼斯(James Jones)在2020年1月接受采访时称，中国正在使用“特洛伊木马”战略获取影响18。2020年2月，福克斯新闻评论员塔克·卡尔森(Tucker Carlson)声称，“中国不仅是美国的经济对手，而且已经成为一个危险的敌人……我们的领导不仅不能通过抵制这种威胁来保护我们，还与那边合作……原因很简单，他们从中会获得财富”19。KxI品论天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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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以非理性认知为基础的政治行动KxI品论天涯网

社会焦虑情绪和被包装的非理性观点为思想转化为行动创造了条件。而相关的政治行动也进一步扩大了非理性观点的影响。对比有针对性的立法行动、指向性强的组织建设和偏执型政治煽动三个方面，可以更好地展示美国两个时期的政治行动的某种相似性。KxI品论天涯网

1.有针对性的立法行动KxI品论天涯网

在麦卡锡主义出现之前，美国反共势力酝酿出台了一系列打击左翼活动的法案。这些法案模糊度高、打击范围广，为保守势力提供了广阔的操作空间。1948年，共和党众议员卡尔·蒙特(Karl Mundt)和理查德·尼克松(Richard Nixon)联合提出反共的《蒙特—尼克松法案》。该法案规定共产党员和共产党组织必须向司法部登记注册党员姓名和信息，禁止共产党员在政府中任职并剥夺他们领取出国护照的权利。法案第四条规定，如果任何人参与或者“意图做任何事”来帮助建立受外国控制的“专制”组织，那么将会被判处最高10000美元的罚金或者10年有期徒刑20。该法案得到共和党保守派的巨大支持，参议院司法委员会主席亚历山大·维利(Alexander Wiley)呼吁选举一个共和党的国会以确保该法案在未来能够通过21。虽然该法案当时未能在国会通过，但是蒙特当选参议员后，在1949年再次提出该法案。尼克松也在众议院重提类似的法案。这些努力都促成相关条例在稍加修改后成为1950年《国内安全法》的一部分。1950年9月，美国国会通过了《国内安全法》(又称《麦卡伦法》)。《国内安全法》要求美国共产党及与其相关联的宣传、联络组织须在美国司法部进行注册登记，列出其负责人名单，说明经费来源，还规定这些组织的成员必须进行个人登记，凡拒绝登记者应判处10000美元的罚款或5年刑期。这是“美国历史上第一次以法律形式，宣布一个反对党和其他进步组织不再享有受法律保护的权利”22。KxI品论天涯网

近几年来美国针对所谓的“中国影响”也进行了类似的司法准备。2016年以来，美国国会和司法部已经数次尝试修订1938年的《外国代理人登记法》,并且美国政府已经将该法用于打击新华社、中国国际电视台这样的中国媒体。从条文内容上看，该法同样以强制要求注册登记和信息披露的形式，加强对目标组织的管控甚至扼杀。从特点上看，该法同样条文宽泛，打击面广。近期修订该法的司法尝试旨在赋予执法机构更多强制性执法工具，加强该法的攻击性。这也是美国社会焦虑情绪在司法领域的体现。《外国代理人登记法》制定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前，本来是战时反击德国纳粹颠覆美国政府的特殊产物，战后几经修订，在执法精神上已经更加宽容，执法攻击性不断减弱，而且自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该法再未进入立法机构的视 野23。然而，为强化打击“外来影响”手段，从2017年年初到2018年年初，民主党和共和党议员共向国会提交了五份修改《外国代理人登记法》的议案，其中一份于2018年1月在参议院司法委员会获得通过24。这 些司法努力的目的都是要加强该法中的执法强制手段。该法修订后，司法部将拥有民事调查权和民事处罚权。该法将成为更有力的政治执法工具。KxI品论天涯网

2.指向性强的组织建设KxI品论天涯网

麦卡锡时代施加恐怖政策的主要途径是国会调查。麦卡锡主义出现之前，这些调查主要由众议院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和参议院安全小组委员会实施，其中众议院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发挥了主要作用。该委员会自1945年正式成为常设委员会之后，一直以反共调查为主业，对联邦政府、武装部队和国防订货承包商实行所谓的“忠诚调查”,接受线索举报，积极寻找政府内部的共产主义者。从1948年开始，该委员会把“忠诚调查”的重点从政府以外的部门转移到政府内部。1948年8月该委员会受理了阿尔杰·希斯(Alger Hiss)案。在时任众议员理查德·尼克松的推动下，前罗斯福政府高级官员阿尔杰·希斯被判刑，尼克松也以此成为反共英雄。同时，该委员会还是保守派推行反共法案的策源地，并于1948年将尼克松、蒙特联合发起的反共法案交予众议院审议。KxI品论天涯网

当前，在反华情绪逐渐升温的背景下，极端保守人物成立了积极针对“中国威胁”的组织。其中强势且明确针对中国的有“应对当前威胁委员会”。该委员会在历史上曾经四次启动，在美国外交的历史关键时刻产生过较大影响。第一代委员会的起始时间正对应了麦卡锡主义最活跃的1950～1953年，其目的是渲染苏联威胁，推动反共政策。第二代委员会成立于20世纪70年代，是为了抵制美国对苏缓和。第三代委员会成立于“9·11”事件之后，针对的是伊斯兰恐怖主义威胁。2019年3月25日，该委员会再次启动。这一次的目标非常明确，从其官方介绍中可以看出，该组织的目标明确指向了“中国威胁”,“‘应对当前威胁委员会：中国’……是为了让美国公众及政府官员认识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对美国构成的现实威胁”25。这也是该委员会首次把敌对对象宣明于组织名称 中26。从 其成立后的活动来看，该委员会高度活跃，通过召开圆桌会议、向国会提交研究报告、接受专题采访、定期在报刊上发表炒作文章等方式，为保守派的对华政策提供民意支撑。以史蒂夫·班农(Steve Bannon)为代表聚集了大批对华强硬的右翼保守派。虽然该组织自称独立的民间组织，但其影响已不仅限于民间。KxI品论天涯网

3.偏执型政治领袖的煽动KxI品论天涯网

反共思想和针对共产主义的非理性言论自身无法产生社会效应，需要行动者对信息加以整合和传递，并为公众指明方向，这样才会产生足够的社会效应。法国学者古斯塔夫·勒庞(Gustave Le Bon)在《乌合之众》一书中写道：“在人群中，领袖的作用是巨大的……在经常的情况下，领袖并非思想家，而是行动 家。”27麦 卡锡是一名天才煽动家和出色的意见领袖。在麦卡锡之前，已经有保守主义政治家为反共思想的传播打下坚实的基础，“1950年以前，美国的政治领袖通过引导让反共思想深入人心，为麦卡锡这样的煽动家创造了很好的舆论氛 围”28。KxI品论天涯网

反观针对“中国威胁”的炒作，虽然类似麦卡锡这样的人物尚未出现，但是众多舆论领袖已经在制造、传递信息，渲染应对“中国威胁”的迫切性。与麦卡锡主义出现之前的时期类似，当前对“中国威胁”的炒作也由精英主导，通过自上而下的方式进行。麦卡锡之前有尼克松这样的“反共先锋”,他们利用自己所在的平台通过发表讲话、推动调查、组织活动等形式向公众传递反共信息，极力将共产主义视作一种邪恶意图和邪恶品格的代名词。这样的宣传使得参加反共活动的美国人在道德上享有优越感。当前引导炒作“中国威胁”的政治人物包括国会参议员马克·卢比奥，司法部的高级官员、特朗普政府前首席战略顾问史蒂夫·班农等。这些力量在引导舆论鼓吹“中国威胁”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新冠肺炎疫情发生后，共和党于2020年4月份出台备忘录准备以政党为单位对“中国威胁”进行有组织的炒作，目的是为了助推2020年的大选。备忘录表示将把中国作为2020年美国总统大选的中心议题，还为政客提供了定制版的可以向公众兜售的信息29。不断累积起来的“中国威胁论”如果也像当年的反共情绪一样在政治人物的引导下“深入人心”,一旦出现麦卡锡式的煽动家，就很有可能再次出现类似麦卡锡式的反共、反中国的浪潮。KxI品论天涯网

冷战结束以来，美国一直在塑造“中国威胁论”。经过2015年对华政策大辩论、2017年将中国列为大国竞争对象、2018年以来的中美贸易战、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等一系列事件后，美国政界和舆论界出现了越来越多非理性夸大“中国威胁”的迹象，不断加强对中国负面形象的建构。通过观察可以看出，在社会氛围上当前美国社会中存在着针对中国的焦虑情绪，在思想上各类媒体和机构围绕着某种意识形态化的思维建构着不理性的“中国威胁”论调，在法律上针对“中国影响”的执法武器日益增多。此外，针对中国的保守势力增强并形成了有影响的组织。在这些因素推动下出现的一些涉华案件为进一步渲染“中国威胁”提供了更多的材料。当前针对“中国威胁”的活动可能尚未达到麦卡锡主义出现以前的那种程度，但是从上文几个方面的对比中可以看出两个时期存在一定相似性。在一系列事件的推动下，这些相似点在未来可能推动这类非理性政治活动进一步升级。特朗普执政时期美国在舆论和实际政策中对中国的攻击从不同侧面显现出了这种非理性特征，可视之为当年麦卡锡主义的一种回响。虽然特朗普将结束任期，但是这种狂热在当代的回响仍是中美两国在下一阶段需要警惕的。KxI品论天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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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走出非理性政治风格KxI品论天涯网

麦卡锡主义兴起于1950年年初，结束于1954年，对美国政治生活造成巨大破坏。麦卡锡主义运动初期所指控的人有80%受到“忠诚审查”或“安全审查”,其中有24%的人被开除公职30。麦 卡锡主义掀起的红色审查和莫须有的指责让美国社会人人自危，人们以避免与共产主义产生任何交集的方式保证自身的安全。这让美国政治生活中有关左与右的选择变得僵化。詹姆斯·威廉姆·富布赖特(James William Fulbright)在1972年论及美国外交政策僵化问题时指出：“从那时起(麦卡锡时代),每一个总统都处于紧张的压力下，这种压力迫使其表现出反共的正统观 念。”31KxI品论天涯网

当前美国政府针对中国的一系列审查与脱钩行为同样损害了中美之间的正常交流。2020年12月初，特朗普政府发布新规，要求限制中国共产党党员及其直系亲属的签证有效期。这是2017年特朗普执政以来又一件充分体现非理性政治风格的事件。这样明显的以意识形态划界、冷战思维严重的政策，非常不符合时代精神。那么美国政治如何才能走出这样的非理性?如何修补这种非理性对国际关系的破坏?当年麦卡锡主义衰亡的历史可以提供一点参照。KxI品论天涯网

麦卡锡主义退出历史舞台的过程表面上看是麦卡锡本人过分膨胀、招惹众怒的结果，实则是当时美国国内国际环境发生巨大变化的必然结果。KxI品论天涯网

1.麦卡锡主义衰亡的表面过程KxI品论天涯网

麦卡锡的权势在1953年年底达到顶峰。当时民主党一位领导人曾称共和党“一半是麦卡锡的，一半是艾森豪威尔的”32。麦卡锡引发共和党内众怒始于其将矛头对准共和党精英。这一系列事件包括，麦卡锡干扰艾豪森威尔任命查尔斯·波伦(Charles E.Bohlen)为驻苏大使。当艾森豪威尔任命前中央情报局长和驻苏联大使沃尔特·史密斯(Walter Smith)为副国务卿时，麦卡锡向史密斯提出指控，背后原因是沃尔特·史密斯曾指责麦卡锡有诽谤行为；当艾森豪威尔任命前哈佛大学校长詹姆斯·科南特(James Conant)为驻德高级官员时，麦卡锡称其信仰有问题，要求取消任命；麦卡锡甚至扬言要调查艾伦·杜勒斯(Allen Dulles)任局长的中央情报局。之后，麦卡锡开始攻击艾森豪威尔的政治大本营——陆军，而由此展开的“1954年陆军—麦卡锡听证会”成为麦卡锡失势的直接原因。麦卡锡在其中歇斯底里的表现直接引发了国会对其的不信任投票。KxI品论天涯网

2.麦卡锡主义失势的深层原因KxI品论天涯网

第一，政党轮替的党派政治导致麦卡锡失势，麦卡锡作为党派斗争工具的价值减弱。共和党在1952年的总统大选中大获全胜，至少有8个共和党候选人靠麦卡锡的帮助进入参议院。随后麦卡锡作为共和党“打手”的价值下降，反而成为共和党内需要铲除的不确定因素。虽然艾森豪威尔不喜欢麦卡锡，但他为了赢得大选而对麦卡锡采取了放任的态度。然而，共和党在1953年锁定总统职位之后，放弃了原来攻击民主党行政部门保密特权的政策，转而以国家安全为由保护行政部门的这一特权。这样，麦卡锡主义就不再是对外的利器，而是对内的凶器。共和党不会对其再采取放任的态度。KxI品论天涯网

第二，国际环境的变化使麦卡锡主义难以为继。从1953年开始，美苏对抗的形势有所缓和。1953年1月艾森豪威尔就职，两个月后斯大林逝世，马林科夫继任后不久提出消除东西方分歧的倡议。他在最高苏维埃的一次讲话中说：“目前，一切有争议的或尚未解决的问题都可以通过有关国家的共同协商和平地加以解决，这适用于我们同所有国家的关系，包括同美国的关系。”331953年4月16日，艾森豪威尔在美国报纸主编协会年会上发表演说，宣称“我们只赞成谋求和平并有行动证明的诚意”,还建议“普遍裁军”34。在1953年的一次民意调查中，对于“你最担心的事情是什么”这一问题，只有不到1%的美国人认为是共产主义威胁，有8%的人提到与相关国际事务有关的问题35。这说明民众对于国际形势的焦虑不再像1950年麦卡锡主义刚刚兴起时那么严重了，麦卡锡主义的极端态度和行为也就没有了市场。KxI品论天涯网

由此来看，政治非理性的兴起需要多种条件促成，这些条件包括社会普遍焦虑的氛围、促成非理性政治认知的理论准备和以这种非理性认知为基础的行动准备。政治非理性的退出同样是多种因素促成的，不但需要外部环境缓和以减弱美国国内焦虑氛围，还需要国内政治出现新的互动结构。2020年大选刚刚结束，美国新一届政府必然将在国内外政策上作出一系列调整并对特朗普时代的政策进行“纠偏”。美国新政府的对华政策会呈现出何种样态?落实效果如何?产生的变化是否会让之前的非理性政治风格失势?这还需要我们进一步观察。KxI品论天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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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KxI品论天涯网

1R.S.Robins and J.Post,Political Paranoia:The Psychopolitics of Hatred,New Haven,CT:Yale University Press,1997,p.179.KxI品论天涯网

2S.M.Lipset and E.Raab,The Politics of Unreason:Right-wing Extremism in America,1790-1970,New York:Harper & Row,1970,p.212.KxI品论天涯网

3R.Griffith,The Specter:Original Essays on the Cold War and the Origins of McCarthyism,New York:New Viewpoints,1974,p.175.KxI品论天涯网

4B.Chakraborty,“China Hints at Denying Americans Life-saving Coronavirus Drugs”,https://www.foxnews.com/world/chinese-deny-americans-coronavirus-drugs.KxI品论天涯网

5R.Griffith,The Specter:Original Essays on the Cold War and the Origins of McCarthyism,New York:New Viewpoints,1974,p.2.KxI品论天涯网

6CECC,“The Long Arm of China:Exporting Authoritarian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https://www.cecc.gov/events/hearings/the-long-arm-of-china-exporting-authoritarianism-with-chinese-characteristics.KxI品论天涯网

7F.Zakaria,“The New China Scare—Why America Shouldn't Panic about Its Latest Challenger”,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china/2019-12-06/new-china-scare.KxI品论天涯网

8R.Griffith,The Specter:Original Essays on the Cold War and the Origins of McCarthyism,New York:New Viewpoints,1974,p.52.KxI品论天涯网

9W.F.Buckley,Jr.and L.B.Bozell,McCarthy and His Enemies,Chicago:Henry Regnery Company,1954,p.327.KxI品论天涯网

10[美]兰德尔·施韦乐:《没有应答的威胁:均势的政治制约》,刘丰、陈永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44页。KxI品论天涯网

11A.T.Thrall and J.K.Cramer(eds.),American Foreign Policy and the Politics of Fear:Threat Inflation since 9/11,London:Routledge,2009,p.1.KxI品论天涯网

12F.Zakaria,“The New China Scare—Why America Shouldn't Panic about Its Latest Challenger”,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china/2019-12-06/new-china-scare.KxI品论天涯网

13“China Initiative Conference”,https://www.justice.gov/opa/gallery/china-initiative-conference.KxI品论天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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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R.Griffith,The Specter:Original Essays on the Cold War and the Origins of McCarthyism,New York:New Viewpoints,1974,p.3.KxI品论天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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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国际关系学院国际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KxI品论天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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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张剑KxI品论天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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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世界社会主义研究》 2020年第12期KxI品论天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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