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ChatGPT风靡全球，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便积累近一亿用户数量。ChatGPT的火爆不仅激发了人类对人工智能的热情，也让人类重新思考人工智能的更多发展可能性。人工智能在劳动场景中广泛应用，不仅一定程度上取代了人类的体力劳动，也有一部分取代了人类的非创造性脑力劳动。人工智能有力地推动了人类劳动的发展，对人与社会的发展具有积极意义，但也产生了一系列严峻挑战，深刻地影响着广大劳动者的劳动权利和生存境遇。为此，运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和方法，考察人工智能对劳动发展不同维度的影响，探寻人工智能时代实现劳动发展的合理路径，对社会校准人工智能的认识、强化现代化建设人才支撑、推动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具有重要意义。一、人工智能时代劳动发展的逻辑理路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人民的创造性实践是理论创新的不竭源泉”。[1](P19)人工智能时代的劳动发展，并非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它根源于马克思主义劳动发展理论，指向于“智”造新时代人民美好生活，立足于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伟大实践，是理论逻辑、价值逻辑、实践逻辑的有机统一。
1.理论逻辑：根源于马克思主义劳动发展理论
人工智能时代，人们的劳动方式、劳动形态、劳动内容发生深刻变化，但究其本质，它依然没有脱离马克思主义论述的劳动发展理论的范畴。人的劳动发展主要是人的劳动能力、人的本质力量的发展。马克思主义认为，人的劳动与动物的本能活动不同，它是自由的、自觉的，这主要取决于人的劳动能力，取决于人可以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和内在“固有的尺度”以及“美的规律”[2](P163)改造客观对象。因此，劳动发展的核心是人的劳动能力的发展。人的劳动能力是个人表征、确证自身本质的内在力量。任何劳动的过程，都是人自身能力对象化的实现，即人运用自身的力量、智慧，才能将自在之物转化为为我之物；任何劳动的结果，都是对人自身能力的肯定，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公开的展示”。[2](P193)人工智能是人类劳动的产物，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公开展示，它全面地嵌入劳动过程，给人类劳动注入了智能化的新内涵。人类劳动的智能化、数字化发展，意味着作为人类本质力量的劳动得到进一步丰富和发展。
人的劳动发展与科技的发展紧密交织在一起，是同步进行、辩证发展的。恩格斯说：“人在怎样的程度上学会改变自然界，人的智力就在怎样的程度上发展起来。”[3](P483)由于人类自身肌体力量的不足和器官数量的限制，人类从产生开始，就通过技术进步来延伸自身的器官、增强自身的能力。一部人类发展史，就是人类不断利用科技手段增强劳动能力的历史。在人工智能产生之前，人类创造出机器来延伸自身的体力劳动生理性器官。机器对人的体力进行模仿和增强，从而实现了对人类体力劳动的替代。马克思对机器取代人的器官的功能作了详细的分析，他认为，从表面看，机器取代了手工工具，但手工工具是对人手的取代，所以机器归根结底取代的是人的手。他说：“这种机械装置所代替的不是某种特殊工具，而是人的手本身。”[4](P442)人工智能技术的出现，是人类对自身智力的模仿和增强，人类开始摆脱思维器官和手工劳动在计算速度、信息收集、信息整理等方面低效易错的生理性局限。因此，从科技和人的双向发展、共同进化角度看，随着人工智能的深入发展，人类劳动能力必然呈现出由低到高的发展过程。
2.价值逻辑：“智”造新时代人民美好生活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人民对美好生活有了更多向往，物质生活的丰裕、精神生活的享受、生态环境的良好是人民美好生活的题中之义。劳动发展是人民实现美好生活的不竭动力。习近平充分肯定了劳动发展对创造美好生活的重大意义，他指出：“让全体人民进一步焕发劳动热情、释放创造潜能，通过劳动创造更加美好的生活”。[5](P46)人工智能是人民群众释放创造潜能的产物，它的出现又进一步激发人民群众的劳动热情，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智”造人民美好生活的基础。
人工智能赋能劳动“智”造人民美好生活的物质和精神享受。美好生活内在地包含了物质生活的丰裕。在漫长的人类历史发展过程中，劳动在创造物质财富中始终发挥着重要作用。人工智能时代，劳动的内容和方式发生了一系列变化，但劳动作为创造价值的唯一源泉这一根本属性始终未变。因此，要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必须以人工智能等现代高新技术为技术支撑，以人民群众的辛勤劳动为根本支柱，激发人民群众的劳动热情和首创精神，用人工智能赋能下的劳动发展不断夯实人民幸福生活的物质基础。“劳动是财富的源泉，也是幸福的源泉。”[5](P46)劳动不仅为人民群众提供必要的物质条件，而且从主观上给人民群众带来满足感和幸福感。习近平指出：从“为人民创造美好生活的需要出发，推动人工智能在人们日常工作、学习、生活中的深度运用，创造更加智能的工作方式和生活方式。”[6](P26)人工智能赋能劳动过程，推动劳动逐渐向智能化、数字化、可视化发展，“移动办公”“居家办公”等智能办公新形式逐渐普遍起来。智能办公场景的出现，使工作和生活的界限开始变得模糊，劳动者的时间变得更加自由，工作变得更加高效，幸福感得到极大提升。摆脱了单一贫乏的劳动方式，人们在新型劳动中体验创造、彰显智慧，劳动成为无穷的乐趣。
人工智能赋能劳动“智”造人民美好生活的生态基础。习近平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大自然是人类赖以生存发展的基本条件。”[1](P49)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是人民美好生活的内在要求。科技是人类发展劳动生产、创造文明的重要手段，也是人类认识自然、改造自然、保护自然，使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重要工具。从人类茹毛饮血、刀耕火种的原始时代，再到如今数字化、智能化的人工智能时代的发展过程，既是人与自然的辩证关系被进一步认识的过程，又是科技从单纯改造和征服自然向保护自然的转变过程。面对工业化带来的高消耗、高污染引起的人与自然关系的失衡，借助新一代人工智能技术，使人类有足够的认识手段和条件去反思人类对待自然界的态度，反思自身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意识到人与自然的内在一致性，保护自然就是保护自己的生存条件，发展生态自然就是发展人自身，从而不断调整与自然的关系，自觉地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
3.实践逻辑：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现实诉求
劳动发展是人的全面发展的重要内容，也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基本动力。中国进入新发展阶段，全面开启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科技和人才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战略支撑。因此，全面实现我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关键是实现人的现代化、科技的现代化。
人的现代化离不开劳动的发展，劳动的发展离不开科学技术的赋能。人是生产力中最活跃的因素。在人工智能时代，人的知识、智力和创造性能力成为主要的生产要素和整个社会现代化建设的主导力量，也成为社会财富创造的主要源泉。劳动者素质不提高，人们的劳动理念、劳动习惯、劳动方式仍然束缚在远离现代化的传统观念和生产方式之中，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只会是一句空话。因此，劳动能力全面发展的人是建成一个全面进步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关键。正如习近平所说：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根本上靠劳动、靠劳动者创造。”[7]而人的劳动发展离不开科学技术的赋能。以ChatGPT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发展，使人工智能技术实现了从感知、理解世界到生成、创造世界的跃迁。人工智能通过对数据进行分析、整合，基于智能算法和深度学习生成一系列满足给定标准的新型模式和设计，这些模式和设计结果是一种新颖的灵感来源。在没有人工智能参与之前，这些想法可能劳动者绞尽脑汁都无法想象。人机协作、智能共享正激发、唤醒更强大的人类潜能，成为谱写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崭新篇章的力量源泉。习近平指出：“把人民群众中蕴藏着的智慧和力量充分激发出来，就一定能够不断创造出更多令人刮目相看的人间奇迹！”[8](P136)
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离不开科技创新。“从最初提出‘四个现代化’到现在提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科学技术现代化从来都是我国实现现代化的重要内容”。[9]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的科技事业迎来了历史性重大变化，科技现代化取得重要进展。但我们也要看到，与发达国家相比，我国科技现代化水平还有较大差距，需要充分利用新一轮科技革命的高新成果实现赶超。人工智能作为引领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革命的战略性技术”，[6](P119)对提升国家科技现代化水平，增强国家战略科技实力具有重大意义。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开局起步的关键时期，注重新一代人工智能技术在引领创新发展中的作用，把劳动者的劳动发展放在更加突出的位置，这既是历史的昭示，也是现实的呼唤。二、人工智能时代劳动发展的现实语境
在人工智能时代，人们的劳动发展呈现出一种悖论性处境：一方面是人工智能在劳动本质复归、劳动解放、劳动能力发展等方面表现出的种种积极效应，另一方面是人工智能发展中出现的劳动权利丧失、劳动强度增大、劳动能力退化的各种风险和挑战。这两种看似完全相反的结果却同时并存于人工智能时代劳动发展过程之中。
1.人工智能时代劳动本质的复归和劳动权利丧失的悖论
人工智能的发展为劳动回归于自由自觉的创造性活动提供了可能。人工智能对机械、费力的体力劳动和枯燥、简单的脑力劳动的大规模替代，社会对劳动者的要求日益提高，劳动者从事的劳动是日益需要融入激情、想象、审美、同理心和人的责任感等特质的劳动。创造性劳动、凸显人的本质要求和本质力量的劳动日益成为人工智能时代人们最主要的活动。创造性劳动是最符合自由自觉本性的活动，是对人的本质的肯定、满足和升华。人工智能技术，不仅彰显了人类无限的创造力，而且通过人机协作、智能共享不断地激发人类的创造性潜能，催生出更强大的人类智能，进一步丰富和发展人的本质。在不久的将来，随着人工智能的深度发展，人工智能将越来越多地替代人类谋生性劳动，从而缩短人的劳动时间。劳动时间的缩短等于增加了自由时间，“即增加使个人得到充分发展的时间”，[10](P203)个人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天赋找到适合自己的活动，每个人都能够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开拓未知领域。“由于给所有的人腾出了时间和创造了手段，个人会在艺术、科学等等方面得到发展。”[10](P197)在人工智能时代，人类创造价值的活动越来越是人的创造性活动，一种复归于人的本质、促进人的全面发展的自由自觉的活动。
人工智能在为人们从事创造性活动腾出时间和创造手段的同时却也剥夺了人们劳动的权利。劳动是人神圣不可剥夺的权利，是人的生存权和发展权的基础。在科技发展史上，每一次科技上的革命性突破都对劳动力就业市场的既有秩序产生深刻冲击。在机器大工业时代，正如马克思、恩格斯所揭露的那样，资本家通过大规模采用机器，用机器化劳动代替手工劳动，“造成人的劳动的过剩”[3](P290)和大批失业人口。迈入人工智能时代，智能机器的广泛应用，在全球掀起了“机器换人”的浪潮。相较于前几次科技革命，这次革命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革命都更深刻、彻底的一次技术性变革，因为它把相当多的劳动者都排除在社会大生产的分工之外。随着人工智能在各个领域的渗透，许多工种已经实现了全盘自动化，尤其是那些机械重复、精准操作的体力劳动。即使像文艺创作、代码编写、社会治理等原先被认为只能由人来承担的工作，也可能部分或全部被取代。现在出现的“ChatGPT”就是最好的确证。ChatGPT的出现打破了数字内容生成受到人类想象力和知识水平限制的藩篱，其生成的内容达到专业人员水平且具有独特新颖的创意，被应用于客服、金融、零售、教育、新闻写作、代码编程等领域。ChatGPT之类的人工智能所承担的工作越多，劳动者承担的工作就越少。人机之间的劳动岗位竞争将不可避免，大幅度裁员势在必行。此外，人工智能的发展在大幅度提高劳动生产率的同时催生出大量具有鲜明高科技色彩的工作岗位，这些工作岗位智能化、数字化、自动化程度越来越高，对劳动者的知识、技能提出更高的要求，需要劳动者拥有较高的智能素养和创造能力。“智能技术性失业者”不可能像前几次科技革命失业者那么幸运，在短时间内通过学习培训就可以实现转岗、再就业。
2.人工智能时代劳动解放和劳动加重的悖论
人工智能带来的劳动形式和劳动内容的自动化、智能化发展，使劳动解放成为可能。人工智能技术与生产过程深度融合，通过整合虚拟和现实世界的数据信息、人才资源和生产资料，实现对生产要素的高效灵活配置和自动化智能生产。随着智能生产的普及，生产迅速由局部自动化向全盘自动化、综合自动化发展，工人由单纯的体力劳动者转变为脑力为主的新型劳动者，人机交互、人机协作成为劳动形态发展的新趋势。这种新型劳动方式，使马克思曾经预言的“工人不再是生产过程的主要作用者，而是站在生产过程的旁边”[10](P196)的监督者和调节者正在变成现实。在智能生产中，熟练操作工人被淘汰，但取而代之的，无疑是具有更高发展水平的工人。“在这个转变（即人脱离直接生产过程——引者注）中，表现为生产和财富的宏大基石的，既不是人本身完成的直接劳动，也不是人从事劳动的时间，而是对人本身的一般生产力的占有，是人对自然界的了解和通过人作为社会体的存在来对自然界的统治，总之，是社会个人的发展。”[10](P196)依托人工智能进步的新型劳动形式使劳动者逐渐从劳动中解放出来。
与此同时，人工智能引入劳动过程后，对劳动者的劳动过程进行严苛监控，在本应劳动解放的人工智能技术背景下，劳动者却常常被迫或“自主”地延长劳动时间、增加劳动强度。人工智能时代下，智能监控系统、移动设备、智能穿戴等装置组成全息传感网对劳动者的劳动过程进行全方位、不间断的数据采集，然后加以细节性分析，劳动者在劳动中如有任何违规行为将会被自动识别和记录，成为工作考核的重要指标。人工智能的高强度监控使劳动者的劳动过程处于无处不在的监控之下，像一把无形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悬在劳动者头上，无形中增加了劳动者的劳动强度。尤其在平台经济和零工经济新领域，劳动者的劳动强度进一步增加。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劳动力市场的供需双方可通过智能算法进行实时匹配，劳动力组织模式由传统的“企业—员工”向“平台—员工”转变。由于平台经济和零工经济劳动门槛低，常常出现供大于求的情况，导致市场中存在大量劳动后备军，而平台又牢牢掌控了劳动者获取劳动机会的权力，并利用智能系统任务分配机制激励劳动者内部竞争，劳动者不得不自行延长工作时间，加大工作强度，以保障工作的长久稳定。智能系统越发达，劳动者的劳动时间就越长；智能系统越先进，劳动者的劳动强度就越大。这与马克思曾批判的“最发达的机器体系现在迫使工人比野蛮人劳动的时间还要长，或者比他自己过去用最简单、最粗笨的工具时劳动的时间还要长”[10](P200)的场景何其相似。在人工智能带来的劳动解放的背景下，劳动者仍摆脱不了充当工具的命运，为了维持生存仍在日复一日地延长着劳动时间、增加着劳动强度。
3.人工智能时代劳动能力增强与劳动能力退化的悖论
人工智能通过对人的“赋能”使人的实践和认识能力达到新的高度，但对人的劳动的广泛替代，又给人带来了难以容忍的体能和智能的退化。科技与人的能力发展密切相关，自从人类从动物界分化出来之后，人的发展就在很大程度上借助于科技来进行。人类不断地利用科技来延伸或替代自身的生理性器官，以便增强人的能力、减少人体的活动，让生活更加舒适。人工智能是人类劳动造就的自然的变化和人的身体所蕴含的自然力的释放的产物，它通过对人的“赋能”特别是“赋智”，使人类的信息分析能力和处理能力得到大幅提高，人变得更加聪明、更加智慧；它通过对机器的“赋能”与“赋智”，智能化机器快速地取代了人的劳动，人类开始从体力劳动和智力劳动中解放出来，人的全面发展迎来光明前景。但是，当人类劳动得到较高的发展，人类的体力劳动已大大减少，劳动已经不再是否定和危害人的活动，而是作为一个自然人健康保障的时候；当人不再从事原本可以极好地锻炼和增强智能的内部运思活动，而把人的记忆活动和运思活动完全“转让”给人工智能的时候，按照“用进废退”的规律，必然导致人类的体能和智能的退化。一旦人的生产生活需要这些能力的时候，就只能依靠相应的智能技术了。于是，人工智能取代人的地方越多，人对人工智能的依赖性也就越大，以至于离开人工智能，人就变得无法生存，成为自然界最软弱的动物。正如马克思所言：“我们的一切发明和进步，似乎结果是使物质力量成为有智慧的生命，而人的生命则化为愚钝的物质力量。”[11](P580)
人工智能在自然进化的意义上导致了人的智能的退化，科学家又用能直接干预人的内部结构的基因生物技术来维护和提高人的智能。基因工程和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催生出脑机融合的人机合成体，深刻地改变了人类的基因遗传密码和人种本身。人机合成体缘起于对部分疾病的治疗，后又扩展到对自然人功能的增强，并呈现出通过基因编辑重塑人种的可能。这种人机合成体比今天的人类更加智慧，更加具有支配自然的能力。人类陷入了一种“技术怪圈”：人类智能的提高必然推动技术的发展，技术的发展必然导致人类劳动能力的退化，退化必然使人进一步发展技术，技术又进一步导致人的退化……，如此循环往复。人类的“自我发展”历史地呈现出人的劳动能力的退化和技术的进化“双螺旋”互促递进的过程。当然，马克思认为的人之为人最根本的“创造性”能力在这一过程中并没有丧失，反而因为劳动解放的逐渐展开得到更好的增进和发展。但我们不得不注意，仅有“创造性”能力是远远不够的，人的劳动能力的发展应该包括奠定在简单劳动基础上的一些基本的脑力和体力的发展，比如基本的运思能力和肢体的协调能力，还有属于人的一些自然属性。在主要运用智能而较少运用体能的“创造性”劳动中，人的这种基本能力和自然属性在逐渐弱化。日本学者星野芳郎说：“作为人，本来就是运用手脚，开动脑筋，越活动越好。现在却不让他们去动脑筋，去运动手足。这只能说是人类的不幸。”[12](P26)三、人工智能时代劳动发展的实践路径
人工智能的出现是当前社会生产力发展综合作用的结果，数字化、智能化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未来已来，人工智能的发展势不可挡。如何抓住人工智能时代来临的“窗口期”，推动经济社会的高质量发展，促进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是当前我国亟待解决的问题。习近平强调：“中国共产党领导是中国特色科技创新事业不断前进的根本政治保证。”[13]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顺应社会数字化、智能化的潮流，做历史的推动者，热情地拥抱人工智能时代，从政府、技术、劳动者等层面，建构一个包括所有利益相关者在内的人机协同的生态系统，是人工智能时代劳动发展的现实路径。
1.政府层面：构建人机协同的智能社会
智能社会是适应人工智能时代出现的新型技术社会形态。人工智能的广泛应用，日益凸显出加强人工智能应用社会建设的必要性和紧迫性。智能社会的合理构建，政府先行是必不可少的条件。政府要完善有关智能社会的顶层设计，重塑社会治理体系，构建符合智能社会特点的人机和谐、人机协同的新型人机关系，为人的发展奠定坚实的基础。
确立人工智能发展和应用的价值原则，依照以人民为中心的原则推进智能社会建设。坚持以人民为中心，不断推进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是马克思主义政党最根本的价值追求，也是新时代发展人工智能的价值归宿。新时代发展人工智能要以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为核心，禁止一切可能有损人的尊严和人格、威胁人类前途命运的人工智能研究和应用；加强对智能技术性失业者的劳动技能培训，提高劳动者的智能素养，推动解决结构性就业矛盾；引导失业者转岗和再就业，鼓励自主创业，完善创业带动就业的保障制度，不断挖掘新兴产业和新的劳动机会，确保全体人民都能平等地享有劳动的权利，过上劳有所得、勤有所获的美好生活；鼓励全民运动，通过人性化、各尽所能的制度建设，让劳动者充分参与到劳动当中，禁止将人排除在劳动领域之外，以防止人的体能和智能因没有用武之地而逐渐退化；充分发挥ChatGPT之类人工智能对社会发展的巨大变革作用，利用人工智能解决我国社会目前存在的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加快满足人民过上美好生活的步伐，让智能革命创造的成果实现全体人民共享，促进智能社会向着以人为本、公平正义的方向发展。
树立人类命运共同体新理念，推动人工智能全球治理。面对人工智能的新挑战，政府需要新思想、新理念、新战略加以应对，既需要各自为战，抢占人工智能发展高地，推进智能技术的创新、转化和应用，又需要整体谋划、合作共赢，推动人类社会的共同发展。人工智能由于算法的不透明、难解释、不可控以及技术跨区域传播性和外溢性强等特点，决定了人工智能的治理比一般的数字治理的范围更广、难度更大，需要全球合作共同治理。中国政府应携手其他各国政府，以开放的心态、创新的行动、共享的理念，秉持科技造福人类、发展与安全兼顾的治理目标，视全人类为统一的命运共同体，携手构建共建共治共享的全球治理体系来共同应对人工智能这种颠覆性的技术带来的机遇和挑战。
2.技术层面：以人工智能的发展促进人的发展
人工智能的发展势不可挡，我们既不能因噎废食，限制其发展，也不能坐以待毙，任其无约束地发展。人工智能本身的智能性、可控性与人性化是实现人工智能可持续发展的内在因素。因此，只有加强技术层面建设，尽量减少或避免人工智能可能产生的负面效应，才能使人工智能为实现人的发展服务。
加强人工智能技术的人性化研发和应用，用技术的发展解决技术发展中遇到的问题。法国学者埃吕尔认为：“我们在尽量揭露技术的发展招致麻烦的一面……我深信，所有这些麻烦都会随着技术本身的不断发展而被消除。”[14](P32)以ChatGPT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的研究还处于起步阶段，正如许多批评者所指出的，ChatGPT之类人工智能没有伦理道德，不懂是非善恶，可能会引发安全、社会、法治等不同层面的风险挑战。ChatGPT确实不完美，但它面临的障碍却并非不可逾越。人不应害怕技术带来的风险，而应以辩证的态度积极化解新技术应用中带来的风险和挑战，主动发展技术、治理技术。人类从事科学研究，努力推动人工智能的发展，归根结底是为了人自身的发展。因此，在人工智能的研发中，要坚决批判那种将人仅仅当作手段和工具的错误倾向，将人工智能的研发和应用建立在人的全面发展的基础上，在ChatGPT之类智能程序的设计过程中，嵌入人类的基本价值原则和道德规范，让人工智能在此规范下进行“思考”和决策，让人工智能真正成为“为人的”人工智能，增进人民福祉。此外，基于ChatGPT等生成式人工智能劳动技能的发展和运用，让智能机器代替人类从事令人痛苦的强制性劳动，重建人机协同、人机交互的新型劳动关系；通过人工智能提高劳动生产率，创造丰富的社会财富，增加人们的自由时间，为人民群众提高劳动素质，从事创造性活动，提供更多的机会，在越来越高的水平上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
加强人工智能技术的公开性和透明性，有效降低风险的不可预知性和不确定性。公开透明是确保人工智能不偏离正确轨道健康发展的关键。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人工智能“黑箱化”的算法系统导致的问题越来越明显。因此，必须打开算法黑箱，让人工智能在“阳光”下运算。通过对人工智能的研发、设计、应用进行监控，使人工智能处于可解释、可理解、可预测状态，预防人工智能的滥用；建立“算法影响评估”的长效机制，预防算法对劳动者的隐蔽性歧视；对数据的来源、内容进行公开，保证数据的合法性和全面性。当然，要实现人工智能系统完全公开并不现实，具体的公开程度必须根据人工智能的具体应用综合考虑。
3.劳动者层面：成为增能增赋的新型劳动者
在人工智能时代，劳动者必须调整劳动理念，顺应智能化的发展趋势，作出前瞻性的准备，加快自身进化的步伐，在劳动生产和社会生活领域构建更高水平的“人机共同体”。
树立终身学习、持续发展的理念，积极应对“机器换人”的浪潮。前述人工智能对人的劳动发展的挑战实际上是假定在一个前提，即人类劳动能力将一如既往地缓慢发展。[15]但如果人类能够充分发挥能动性，居安思危，提早规划，不断增能、增赋，成为智能社会需要的新型劳动者，就能在人工智能时代立于不败之地。在“机器换人”的背景下，对于劳动者来说，当前最要紧的问题可能是深入分析人工智能时代哪些专业服务的方式将发生根本性的、不可逆转的变化，从而提前做好相应的准备。虽然ChatGPT之类的人工智能取代了人类大量的体力劳动和智力劳动，但目前人们还是倾向于认为人类与人工智能还存在很大程度上的互补，人机协同、人机交互是未来工作的新范式。在重复的体力和简单的脑力劳动方面，人类已毫无优势可言，但在情感、社交服务以及科学研发领域，人类还是稳操胜券。因此，在人工智能时代，如果想在劳动力市场胜出，必须提早规划，根据智能社会对劳动者的要求，对自身劳动技能进行重塑，不断增强自身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能力，提升自身的人工智能素养，培养个人的创造性，学会与人工智能共同工作，将人工智能视为合作伙伴，人机协作、智能共享，共同解决一些创造性问题。
尊重人工智能的发展规律，重新审视人与人工智能的关系。科学技术发展到智能化的今天，人对自己在智能工具中的地位，应摒弃过去那种非此即彼的观念：要么认为人是“万物之灵”，绝对支配人工智能；要么认为人受人工智能绝对支配和控制。在人工智能面前，人类具有双重身份：一方面，人是人工智能技术发展的主体，智能机器是为人服务的；另一方面，人也有受人工智能约束的一面，人要尊重智能系统的规律，服从操作要求，才能利用人工智能发展自身。因此，现在大可不必因暂时屈居在人工智能之下而感到愤懑，人服从于人工智能技术，暂时失去了自由，是为了更大的自由，因为真正的“自由不在于幻想中摆脱自然规律而独立，而在于认识这些规律，从而能够有计划地使自然规律为一定的目的服务”。[3](P120)人类使用人工智能时受到的压抑无非是受到改变了形态的自然规律的制约。
总之，人工智能作为实现劳动发展的工具和手段，具有双重意义。人工智能广泛地嵌入劳动过程，既会给人的劳动带来挑战，也会丰富和发展劳动，但总体上是后者。因此，面对人工智能导致的劳动问题，人们没必要太过悲观，也没必要恐慌。人既有能力创造出日益精巧的人工智能，也必然有能力去对付它的副产品和负效应。关键在于，我们能否未雨绸缪，因势利导，通过新一代人工智能的发展，重塑人与智能机器协同发展的生态系统，让劳动回归于“自由自觉的本性”，使劳动成为人的“第一需要”，从而将这个机遇和挑战并存的社会构建成为人机和谐共生的新型智能社会。
（作者简介：祝黄河，江西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孙兴，江西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
网络编辑：同心
来源：发布时间：2023-05-3010:3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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