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在野菜中的歌谣

    “蛋蛋娃，蛮得太，提着担笼挖野菜。挖下野菜擀长面，招待媒人腿跑断。今年媳妇娶过门，过年挣钱要进城。搂着婆娘炕上坐，俺妈骂俺爱老婆。俺和俺爹又一比，俺爹那时怎爱你的？”

    这是小时候挖野菜时常吼的歌谣。八百里秦川一马平川没有边边，大人们扛着铁锨吆着牛拉着车吼着秦腔，从早到晚没见有歇着的时候。那些光屁股蛋子们如果像蚊子一样地唱歌谣，那还不让大人们一脚放了炮？所以，即便是碎娃，那也得可着嗓子吼。大人们见状就撂下一句：狗日的，是个人种！

    也有跟在大人的屁股后头吼秦腔的。大人们前面吼得有板有眼，碎娃们吼的调子不上板路，词儿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碎娃们跟不上趟就来一句：我把你妈……碎娃以为大人没有注意，岂料碎娃的后半句话还没出口，大人的巴掌已经抡了过来，吓得碎娃赶紧改了下半句的内容：叫婆哩！大人半嗔着收回巴掌，撂下一句：我把你妈，哼！

    大人们就在地里干自己的事情，碎娃们就挖野菜。

    常挖的有荠荠菜。关中农村人喜食面食，下长面打搅团，离了这个菜就没有味道。这个菜最贱，一开春田间地头沟沿上，到处都是，一会儿就挖一担笼，人吃不完就喂猪。还有灰灰菜，扫帚菜，洗净用开水一过，放上盐、蒜泥和干辣子面，把油烧得冒烟，浇于调料之上，再炝些自家酿制的醋，那满村子就都是味道了，这样的野菜特适合于喝包谷糁子稀饭。关中农村人吃饭喜欢蹲在街道两旁，一手端一大碟野菜放两个白面馍，一手端一老碗包谷糁子稀饭，蹲在街道两旁。吃完一碗大嗓门喊孩子们再端来饭菜，当然，只有男人们有这样的资格，女人们是不准出门的，有些受宠的孩子也可以蹴在大人们旁边。往往是饭菜都吃干净了，肚子胀得人却站不起来了。

    关中有一种面食叫“绿面”。有一句戏词是这样唱的“菜叶儿搓绿面，小蒜儿卷紫卷”。这绿面就是由野菜汁做的，其色如翡翠，口感爽滑，其营养价值就不用说了。

    一个碎娃一晌挖一担笼野菜就算完成任务。其实挖一担笼野菜根本用不了一晌的时间，但剩下的时间就属于碎娃们了。在这段时间里，碎娃们可以下河里摸鱼上树掏鸟蛋荒地里逮黄鼠，最快活的事情就是分两队人马在野地里打胡基仗。所谓胡基就是土块。土块能打疼人却打不伤人，所以不管多碎的娃不管被打得多么惨是绝对不会用石头打的。仗打累了树上累了天也黑了，碎娃们就提着野菜回家了。

    回家的路不远，碎娃们喜欢成群结队，一边继续打闹着，一边唱着歌谣：老鸦一点飞上天，门口黄河两道弯。中间八字大张口，口出一言往里走，你在东边纽一纽，我在西边纽一纽。左长长，右长长，中间霸着马大王。月旁心底留个钩，担挂麻糖走咸阳，坐个车车逛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