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稿：浴血的故乡（组诗5首）

    浴血的故乡

    爷爷在省城兰州对我讲
    咱老家
    每一座山
    每一道川
    每一片地
    都打过仗
    都牺牲过
    自己的战友

    这个声音
    黄河一样
    汹涌我的血脉

    爷爷还说
    毛泽东主席
    给你五爷亲笔题写了
    “面向群众”

    我问爷爷
    这个题词现在在哪里
    他艰难地站起身
    望着窗外
    望着滚滚的黄河
    望着雄伟的黄河铁桥
    望着温暖的太阳
    望着雾霾深重的天地
    缓缓地转过身
    久久地看着我
    怔怔地
    一言不发

    悦乐烈士纪念碑

    在悦乐
    这个美丽的地方
    范仲淹为民祈福的地方
    土匪一直不断
    民团一直不断
    穷苦人为了活命
    斗争一直不断

    一个名字叫“孝”的人
    一点儿也不孝
    一位名字叫“培福”的人
    哪个不佩服

    多少战斗战役
    多少英勇的战士
    多少贫穷的农民
    多少骨肉同胞
    用躯体筑起这座纪念碑
    拳头样一直举在那里
    是向范仲淹再次作保证
    是向人民又宣誓

    朱堡子烈士墓群

    你们倒下去了
    头颅
    一个一个
    仍然高昂着
    化作一座座山峰

    你们本不该躺倒在这里
    听说你们都很年轻
    你们都是要奔赴抗日前线的勇士
    被“不抵抗”的叫嚣一次次地折磨
    被“攘外必先安内”的统治一遍遍地围剿
    你们没能亲手赶走日本侵略者
    却被美式、德式装备的骨肉同胞
    亲手屠杀在这里
    你们气胀如鼓的腹部
    一个一个还膨凸在这里
    像一个一个蘸血的馒头

    抚摸这些名字

    我一次次地来，读你们的名字
    读出一种信仰
    我一回回地来，抚摸你们的名字
    摸出一种滚烫
    我一趟趟地来，抄写你们的名字
    抄出一种胸怀
    我一遍遍地来，拍摄你们的名字
    摄取一种力量

    我从不敢嘲笑你们的名字
    土气
    俗气
    丑陋

    那个久旱的夏天
    你们的儿子突然回来看望你们来了
    一场大暴雨紧紧跟在他高大的身材后面
    也突然回来救你们的子孙来了
    我无法分辨他的脸上涌流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面对这些英雄的名字
    让有些人忍俊不禁的名字
    深沉地对周围的人说
    对他的亲人们说
    对世界说
    这不是愚昧落后
    这是一种文化
    一种传统
    一些美好的心愿

    他的手
    轻轻地抚摸过
    这一排排的名字
    问
    为这块硕果仅存的革命根据地
    为这个长征的落脚点
    为这块抗日的出发点
    牺牲了多少英雄烈士
    这个碑
    这些名字
    这里的人民
    哽咽得
    一个一个
    说不出一句话

    寻亲

    每一个人都有父母
    好多人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
    好多人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儿女
    好多人是在纪念馆里
    在纪念碑上
    在一些墓地
    在一些战壕找到了
    自己的父母
    自己的儿女

    还有好多人
    至今
    没有找到自己的父母
    没有找到自己的儿女
    还有好多人
    从来无法去找父母
    从来无法去找儿女
    但是，我知道
    他们一定都在那些革命遗址下面
    隔着山、隔着水
    一直无法见上一面
    假如能够见上一面
    都已白发苍苍
    即使面对面仔细地看
    谁还能认得出
    你是我的父母
    我是你的儿女
    何况他们每一位
    不是伤痕累累
    就是缺胳膊少腿脚
    有的还身首离异

    有的人找了整整177年
    有的人找了整整96年
    有的人找了整整90年
    还不能实现这个愿望
    一代一代地
    把这个任务、使命、梦、心愿
    一直往下交

    其实，都不用再找
    我早已看见
    这些英雄
    这些亲人
    都在鲜红的五角星上
    都在共和国的旗帜上
    都在中国人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