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沫树│工厂日记（8首）

工人诗歌编者按4Oa品论天涯网

和多数打工诗人的作品一样，《工人诗歌》1号刊发的小池较早的这些诗既有着能够正视和抓住现实的好品质，同时远未成熟，在借助某些形式和技巧的时候还显得生涩。他的一些可视为飞跃，让人刮目相看的好作品(比如公众号先前发过的写矿工父亲的这组诗)，通过蕴蓄而喷发的激情打通了文字的经脉，从而克服了原先的弱点。但对小池这些最好的诗，我们当时如是评论道：“如果说有何不足，那么问题不在粗糙，而在诗中之情还停留于描述和感动而无所归依。”它在有意识地规避可能“敏感”的结论和情感，避免走到尖锐的地步。长远来说，艺术上的“成熟”不是帮助作者在工人文艺或打工文艺方面钻得更深，而是提供了一座从现实抽离的桥梁(“诗只有好坏，打工诗歌无所谓”)，一个自我满足并能与“诗坛文坛”唱和共鸣的安乐窝。4Oa品论天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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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池沫树4Oa品论天涯网

·王大婶4Oa品论天涯网

保安凶得很4Oa品论天涯网

叫王大婶到另一头去打汤4Oa品论天涯网

意思是：你是流水线员工4Oa品论天涯网

到那边去4Oa品论天涯网

王大婶吃着少之又少的菜4Oa品论天涯网

做得事却是又脏又多4Oa品论天涯网

诗写到这，其实4Oa品论天涯网

王大婶，我不认识4Oa品论天涯网

只是写诗时给取了个名4Oa品论天涯网

可以肯定，在她的家乡4Oa品论天涯网

王大婶4Oa品论天涯网

是几个孩子的妈4Oa品论天涯网

2004.10.114Oa品论天涯网

·工厂日记（之一）4Oa品论天涯网

2007年6月3日，东莞天气，多云有阵雨4Oa品论天涯网

我们照常上班。4Oa品论天涯网

下午，全厂车间员工被保安搜身4Oa品论天涯网

说公司规定员工不准带手机。4Oa品论天涯网

下午6点出去买生活用品，厂门被锁。4Oa品论天涯网

晚上加班到12点，还不能下班。4Oa品论天涯网

厂长说：一只苍蝇都不准飞走。4Oa品论天涯网

继续加班到第二天早上8点方下班。4Oa品论天涯网

据统计，每日上班达20小时已有6天。4Oa品论天涯网

2007.6.64Oa品论天涯网

·工厂日记（之二）4Oa品论天涯网

2003年某月某日(具体时间已忘记)4Oa品论天涯网

在东莞厚街赤岭某鞋厂4Oa品论天涯网

我亲眼目睹了4Oa品论天涯网

一位主管将白胶倒向一名女工4Oa品论天涯网

的头发。在此之前4Oa品论天涯网

因为做错一只鞋子的某个部件4Oa品论天涯网

组长煽了该女工一耳光4Oa品论天涯网

她站在墙角4Oa品论天涯网

面对上千人的车间4Oa品论天涯网

受此耻辱4Oa品论天涯网

无助的哭泣4Oa品论天涯网

2007.6.9追记4Oa品论天涯网

·捡煤的女孩4Oa品论天涯网

我认识一个女孩4Oa品论天涯网

我认识一个捡煤的女孩4Oa品论天涯网

在黑色的石头山上4Oa品论天涯网

挂着篓子，像蚂蚁一样往山上爬4Oa品论天涯网

像石头一样往山下跑4Oa品论天涯网

我认识一个女孩4Oa品论天涯网

我认识一个住在我隔壁的女孩4Oa品论天涯网

在黑色的石头山上捡煤4Oa品论天涯网

挂着篓子，像蚂蚁一样往山上爬4Oa品论天涯网

像石头一样往山下跑4Oa品论天涯网

我认识一个女孩4Oa品论天涯网

我认识一个脸蛋和小手黑乎乎的女孩4Oa品论天涯网

她没有读书，父亲是矿工4Oa品论天涯网

母亲每日捡煤，堆在一间小屋里4Oa品论天涯网

闪闪发光，就像她黑色的眼睛4Oa品论天涯网

我认识一个女孩4Oa品论天涯网

我认识一个没有读书却每天要交作业的女孩4Oa品论天涯网

她的作业在一间小屋里4Oa品论天涯网

闪闪发光，就像她黑色的眼睛4Oa品论天涯网

·一对老年夫妇4Oa品论天涯网

一对老年夫妇，眼睛眨巴眨巴往里望4Oa品论天涯网

想进厂4Oa品论天涯网

问了三句话，填了一张表，交了身份证4Oa品论天涯网

当天就开始上班4Oa品论天涯网

老年夫妇在一起做事4Oa品论天涯网

没见一个笑容4Oa品论天涯网

每天下班衣服一身脏4Oa品论天涯网

做了二个多月，发的工资数了数4Oa品论天涯网

一张，二张……还不及一只手指头的数4Oa品论天涯网

三个月，老年夫妇要辞工4Oa品论天涯网

老板说：“要走，不要工资马上让你走!”4Oa品论天涯网

老年夫妇眼泪汪汪望着老板4Oa品论天涯网

老板的小车冒一下烟消失在大街上4Oa品论天涯网

五个月，老年夫妇真走了4Oa品论天涯网

二个月工资没拿，也没吱一声4Oa品论天涯网

2007.3.234Oa品论天涯网

·三八节献给母亲的歌4Oa品论天涯网

高耸的是大楼4Oa品论天涯网

低矮的是母亲4Oa品论天涯网

在城市里仆伏，像在海底4Oa品论天涯网

像在雨后的迷雾中4Oa品论天涯网

看不见4Oa品论天涯网

看不见的容颜4Oa品论天涯网

看不见的白发4Oa品论天涯网

看不见的老茧4Oa品论天涯网

看不见的疾病4Oa品论天涯网

看不见的泪水4Oa品论天涯网

看不见卑微的心情4Oa品论天涯网

看见的是一个矮小的女人4Oa品论天涯网

看见的是一个在角落中低头，弯腰的女人4Oa品论天涯网

看见的是一个不会走斑马线的女人4Oa品论天涯网

看见的是一个离开乡村与城市格格不入的女人4Oa品论天涯网

看见的是一个起早摸黑养家糊口的女人4Oa品论天涯网

看见的是一个捡到一角硬币而微笑的女人4Oa品论天涯网

看见的是一个捡旧报纸，宣传单，矿泉水瓶的女人4Oa品论天涯网

看见的是一个年迈而坚强的母亲4Oa品论天涯网

她是你的母亲，也是我的母亲——4Oa品论天涯网

天下所有苦难的母亲都是我的母亲!4Oa品论天涯网

啊!城市辉煌4Oa品论天涯网

母亲寒酸!4Oa品论天涯网

·三八节再献给母亲的歌4Oa品论天涯网

是谁站在城市的中央哭泣4Oa品论天涯网

是母亲4Oa品论天涯网

是谁看到城市的灯光眩晕4Oa品论天涯网

是谁抬头看不见白云，也看不见星星4Oa品论天涯网

是谁坐在街道的水泥地上4Oa品论天涯网

一脸的焦虑4Oa品论天涯网

是谁穿着一双布鞋4Oa品论天涯网

走遍了城市，却没有坐过一次车4Oa品论天涯网

只为省下二元车费4Oa品论天涯网

是谁看不见炊烟，却看见几何形的城市4Oa品论天涯网

黯自落泪4Oa品论天涯网

是谁离开故土，离开乡村4Oa品论天涯网

离开了田野，离开了黄泥路4Oa品论天涯网

是母亲!4Oa品论天涯网

是谁坐上一天一夜的火车4Oa品论天涯网

来到城市看望儿子4Oa品论天涯网

手里提着辣椒，盐菜4Oa品论天涯网

口袋已是身无分文4Oa品论天涯网

是谁听到孩子的哭声就四下张望4Oa品论天涯网

是谁抹一把眼泪4Oa品论天涯网

酸着鼻子，不识一个字4Oa品论天涯网

是谁，是谁啊——4Oa品论天涯网

是我的母亲!4Oa品论天涯网

2007.3.84Oa品论天涯网

·火车停在车站4Oa品论天涯网

忽如其来的，想哭4Oa品论天涯网

眼脸遮住的，是玻璃和水。4Oa品论天涯网

(姐姐，你不知道，或许4Oa品论天涯网

我也不知道，一口深井4Oa品论天涯网

一棵怀念开花的树)4Oa品论天涯网

又爱又恨的行旅4Oa品论天涯网

仅仅是跟着我，我拖着它。4Oa品论天涯网

(姐姐，要是出门旅游该多好4Oa品论天涯网

云淡风清，一天的好心情4Oa品论天涯网

带点故事或照片回来。)4Oa品论天涯网

好多的人，急匆匆，像饿着肚子4Oa品论天涯网

昆虫也没你们跑得快。4Oa品论天涯网

(姐姐，我活得越来越小，4Oa品论天涯网

表面坚强，却需要人照顾)4Oa品论天涯网

火车停在那，等着我，4Oa品论天涯网

这又要开往何处，怎样停顿的生活。4Oa品论天涯网

(姐姐，火车停在那，是我诗歌的逗号。4Oa品论天涯网

我要学会忍受，学会追求幸福)4Oa品论天涯网

来源：《工人诗歌》1号，2007年4Oa品论天涯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