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尔兰人》可以说是本届奥斯卡最大的遗珠,我非常喜欢这部电影,认为它从艺术性和电影美学的层面上全面优于《寄生虫》——也并不是说《寄生虫》不好,我还第一时间为寄生虫发布了影评:。今天我们就来谈一谈《爱尔兰人》,这部电影长达三个半小时,需要慢慢消化,正适合假期观赏。
《爱尔兰人》表面上是一部黑帮片,但本质是一部“工会片”——因为黑帮片是一个标准的类型片,而类型片中没有“工会片”这名词,这是我瞎发明的。所以按分类的话《爱尔兰人》还是一部黑帮电影,但其中用大量的笔墨描写了彼时全美最大工会的故事,非常具有参考价值。
本文主要分为四部分,第一部分讲一讲《爱尔兰人》落选奥斯卡的八卦;第二部分讲一讲“黑帮”为什么称之为“黑帮”;第三部分结合电影分析,为什么说《爱尔兰人》是披着黑帮片的“皮”,但本质是工会的“里”;第四部分讲一讲美国工会的困境和未来。本文基本没有剧透,可以放心观看,甚至更适合没看过电影的读者,在观看之前先全面了解一下背景知识。
(一)奥斯卡遗珠
《爱尔兰人》是大导演马丁·斯科塞斯集大成之作,马丁老爷子已经77岁了,在这部作品有种“毕生功力尽付于此”的感觉。《爱尔兰人》整体的气质也有一种“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的感觉,真的感觉导演的功力已经如入画境、举重若轻,有一种晚年张三丰打太极拳的感觉。然而这样一部足以封神的作品却在本届奥斯卡铩羽而归,而且是10提0中式的大惨败,这其中的门道就值得分析分析了。我们在分析电影之前简单八卦一下《爱尔兰人》奥斯卡落选的内幕,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这部电影。具体可分为三大原因。
第一源自于《爱尔兰人》的出品方Netflix(网飞)。Netflix对于电影的野心由来以久了,而高贵固化骄傲自恋传统好莱坞电影圈也自然看不上这个流媒体,二者心存芥蒂已经很久了。对于好莱坞来说,Netflix是一头崛起的巨兽,有着令人恐怖的流量、资源和观众基础,而运用资本的能力更强于传统影视公司——可以同时启动多个项目,甚至可以“内部养蛊”。而更可怕的是Netflix是一个线上流媒体,这就意味着观众不会走进电影院,只需要购买其会员就可以线上观看,这对于传统电影院来说简直就是掘了祖坟式的难受。
现在问题更严峻了,随着Netflix制作水准的不断提高,他们不只是和传统影视行业争夺观众了,而是要跟他们争夺奥斯卡了,这就引起了传统电影人——也就是那群old money们的普遍抵制。譬如去年奥斯卡的大热电影《罗马》,Netflix为了《罗马》冲奥花费了6000万美元的公关和宣传经费,洛杉矶大街小巷都能看到《罗马》购买的广告牌和海报,还给每位评委送去精美的礼品和电影周边。然而最后结果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深刻反映社会矛盾的《罗马》输给了“种族爆米花电影”《绿皮书》(没有说绿皮书不好的意思)。一位评委在接受采访时匿名表示:“投《罗马》就相当于投Netflix,就是投票消灭我们自己。”
当然Netflix也挺逗的,奥斯卡规定所有参选电影必须在电影院上映至少一周。Netflix为了评奖专门把自己电影安排在某个偏远电影院凌晨两点的场次——确保不会有人看,然后一周之后匆匆下映那边网站赶紧上线。这明显就是为了奥斯卡走个流程,小孩子都不吃这一套,更别提那些傲慢的评委了。结果这次《爱尔兰人》为冲奥专门买下了百老汇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著名电影院,每天只播《爱尔兰人》,连续播了一个月。用Netflix的宣传来讲,这是为了表示对奥斯卡的最大尊重——我这次不是只播一周了,足足放了一个月。不过事实证明依然属于无用功。
当然Netflix也有自己的好处:第一是钱给的足。《爱尔兰人》本来是传统巨头帕拉蒙出品,后来因为过度超支投资放弃跟进(因为电影中采用了最先进的减龄技术,让几位年迈古稀的老戏骨在影片绝大多数时间中都是年轻状态),马丁·斯科塞斯不得已求助Netflix来完成自己毕生心血之做。最后电影成本超支100%,Netflix依然给予最全力的支持。第二是给予导演足够的自主权。便如马丁·斯科塞斯这种级别的老泰斗,都没有电影的最终剪辑权——好莱坞能有终剪权的导演寥寥无几,往往一些名导演在一次票房失利之后就会被大公司收回终剪权,可见好莱坞“制片人责任制”的权力有多大。马丁能把电影拍到任性的三个半小时,跟Netflix完全放手电影的拍摄有直接原因。
除此之外还有第二点原因,马丁·斯科塞斯在去年十月份接受《Empire》杂志专访时,被问到怎么看待如今大行其道的漫威超英作品,这位老泰斗丝毫不给后辈留情面:“漫威电影不能称为电影(cinema),更像是主题公园的产物。我曾试着去看漫威电影,但是看不下去,我觉得那不是电影。虽然漫威电影制作精良,演员很用心,但还是很像在主题公园看的影像。电影应该是演员努力去传达内心真情实感的作品。”
马丁对于漫威的批评我不予置评,这种牛逼的大佬自然有资格批评漫威(其实我也觉得漫威的超英片越来越敷衍、越来越套路了)。不过可以确定的事实是直言不讳的老爷子又动了好莱坞的大蛋糕:“投诚”到Netflix还不算,还要搞他们最赚钱的超级英雄电影,这谁受得了?《爱尔兰人》10提0中也可以看做是传统电影界的“下马威”。
这个现象也很真实,按理说马丁才是好莱坞的“传统”,真正的old money。但是资本主义嘛,谁有钱谁是老大,超级英雄片不管怎么样,大半个好莱坞都指着它赚钱呢。当马丁因为“钱”的问题被Netflix收编之后,也自然丧失了old money的身份。当年他的二流作品《无间行者》获得第79届奥斯卡最佳导演、最佳改编剧本、最佳剪辑、最佳影片4项大奖(历史上少有的大满贯),结果毕生心血之作《爱尔兰人》颗粒无收,让人不由得感叹“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下面我们再说第三个原因,我虽然认为《爱尔兰人》更好,但是它输给《寄生虫》不冤。《寄生虫》在奥斯卡大获全胜,很多朋友表示非常意外,因为这部电影看起来至少并没有到横扫四大重量级大奖的地步。但是看美国媒体采访西方的权威影评人,包括好莱坞评委在内,都对《寄生虫》赞不绝口,甚至有人表达出了如果奥斯卡不给寄生虫,那就是奥斯卡的问题类似很“粉圈”的说法。
我个人猜测吧,可能是西方电影界中对亚洲特有叙事逻辑感到新奇,并认为这是艺术上的突破——虽然我们已经见怪不怪了。就比如宫崎骏的动画和黑泽明的电影,我们看起来会有一种很熟悉很亲切的感觉,虽然也都是“神作”级别,但是我们看到是“卧槽,太牛逼了,我想的就是这样”,他们看起来是“卧槽,太牛逼了,从来没见过这样”。
以《寄生虫》来说,确实给美国人带来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故事构建逻辑。美国电影的核心矛盾几乎都是以“种族问题”为基础的,因为美国自己就是一个大熔炉嘛,一切问题都能往种族问题上靠。但是我们东方电影的核心矛盾切入点往往是“阶级视角”——穷人、富人、平民、权贵。从印度的《摔跤吧!爸爸》《起跑线》,泰国的《天才枪手》,日本的《小偷家族》,台湾省的《大佛普拉斯》,我们的《我不是药神》,无一不是直面当今世界中最为激化的矛盾——贫富分化和阶级固化。
但是看近几年来奥斯卡的获奖记录:
18年最佳电影《绿皮书》,不用说了,纯种族问题。
17年最佳电影+最佳导演《水形物语》,少数族裔问题,只不过用怪兽来象征化了。击败了神作《三块广告牌》(这个我觉得无比离谱)。
16年最佳电影《月光男孩》——黑人+同性恋题材,击败了《爱乐之城》(这个我觉得依然很离谱)。
15年最佳影片《聚焦》,讲的宗教问题;最佳导演《荒野猎人》,讲的是印第安人和殖民者——另一个时代的种族问题。
所以我认为,《寄生虫》独特“阶级视角”的切入点戳中了奥斯卡评委们的心,可能他们真的对种族视角太审美疲劳了。这里帮大家回忆一下《水形物语》,看看一部并没有那么顶级的作品如何斩获奥斯卡大奖,估计也就对《寄生虫》的抱怨没那么多了。
而《爱尔兰人》虽然讲的是阶级问题的本质——工会和黑帮,但是然而终究还是包上了一层传统种族叙事的外皮:这个题目就很明显了,“爱尔兰人”就是移民和种族问题,这可能是在西方电影人看来它没有《寄生虫》惊艳的原因。不过其内涵依然值得深入分析,下面我们就来详细解读这部电影。
(二)基层秩序与基层自组织
首先要明确,这是一部真·无产阶级电影。
其次需要探讨两个问题,问什么会有“黑帮”?为什么“黑帮”和“工会”走到了一起?
我在《三国演疫:开卷考试不及格,日韩两兄弟中了什么邪?》分析过韩国邪教问题,其实黑帮问题同理。西方社会中黑帮的出现,其实是一个“基层自组织”规定秩序的过程。
我们通常意义上讲的黑帮、黑道、黑老大,大概都是指的一些穷凶极恶的“法外之徒”、“法外之事”。而纵观世界,对“黑社会”的定义往往非常模糊,是因为黑社会本身就是一件很难定义的事情。人类进入了文明社会之后,就开始制定符合文明社会运作、发展的相关规则,法律、政府、官僚体系、暴力机关等等,都是人类或者说是人类的统治阶级对社会规则的制定。然而自古以来,皇权不下乡成为了一个“惯例”,因为上层阶级的意志从来都难以有足够的力量来规定基层的方方面面,于是基层自组织就成为了所有人类社会的常态。在我们的封建社会,由地主、乡绅组成的基层自组织构成了一个封建国家最稳固的分子,而在现代社会,这个基层自组织从某种程度上表现为“黑社会”。
当人类的文明制度无法深入到基层时,基层社会的规则就突出表现为丛林法则:物竞天择、优胜劣汰、弱肉强食。黑社会,具有明显的暴力特征,这就是丛林法则的突出表现——谁拳头硬,谁就说了算。我们看日本和台湾,黑社会都是维系其基层规则的“自组织”,构成了这两个政治体最基本的“细胞”。日本就不用说了,台湾的竹联帮、四海帮(外省人),天道盟(本省人)都是在政治、经济、娱乐圈有着很大的影响力。更不可忽视的是每一个市县形形色色林林总总的小黑帮,基本上就是一个社区和一个社区的自组织,我们看台湾县市选举的新闻,无论是蓝绿候选人,都要到每地黑帮老大去“拜票”。《爱尔兰人》中就有黑帮大力支持肯尼迪当选总统的情节,因为肯尼迪敌视古巴,承诺推翻古巴革命政权,让黑帮控制的赌场、酒店、度假村再开回古巴去(这也与历史中的猪湾登陆相对应)。
比如这次疫情中巴西黑帮的表现,他们不止一次指责巴西总统的不作为,并且黑帮代替政府宣布封城。这就是很具有代表性的例子:基层也需要秩序,“上面”既然不能给我们秩序,我们就自己组织“秩序”——尽管这个秩序带着“黑”的定语,但总比没有好。巴西总统有自己的小九九:疫情损害最大的肯定是贫民窟,像借疫情驱虎吞狼,一举解决巴西贫民窟这个国中之国、法外之地。而黑帮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下等人也有生存的权力,下等人也渴望活下去,而他们的意志只能通过黑帮来表达出来,这就是资本主义世界贫富差距巨大下的冷血法则。
经典黑帮电影《教父》中的开场情节也如出一辙。一位遵纪守法的意大利商人的女儿被几个小混混侵害,法院并没有为他伸张正义,只能求助于黑帮大佬“教父”柯里昂。
《教父2》讲述了老教父的发家史,其背景还是美国持之已久的对少数族裔的歧视,就像巴西贫民窟的秩序由黑帮负责,意大利移民社区的秩序就由黑手党负责,旅美的中国劳工也产生了自己影响深远的黑帮组织,这就是因为上层文明不屑于把自己的光芒洒向底层,底层自然通过丛林法则(具体表现为黑帮的暴力犯罪)来去形成秩序。
里约热内卢的黑帮还处在丛林法则的阶段,而发达的地区如日本和台湾的黑帮已经相对“文明化”,很正常嘛,上层的规则在发展,基层的规则同样在进步。我们经常看国内网文感慨日本黑帮,说他们讲义气有规则,不欺妇孺彬彬有礼,收个保护费还要穿个西装鞠个躬,这只是整个人类社会“文明化”趋势的一个表现而已。从某种意义上讲,黑社会的“黑”是相对于上层阶级规则的“白”,然而上层阶级无力规定基层的秩序,只能将其定义为“黑”,并且尽量限制其不往过于违背人性的丛林法则发展(例如日本关于黑社会的相关立法,其实就是变相承认了黑社会的合法性,是一种上层规则对基层自组织的妥协)。至于这个“黑”黑到了什么程度,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比如在电影《教父3》中,柯里昂家族就成功洗白,跻身欧美上流资本家圈子。通过捐献给梵蒂冈教会一亿美金,“教父”获得了教皇授予的封号与荣誉,成功从一个new money都瞧不起的打手团伙(《教父1》开头马龙白兰度吐槽从来没把他当朋友的那个人就是标准的new money),变成了在欧美政商界都有广泛而深刻影响的old money。所以是不是黑道是次要问题,关键在于洗白。
再多一句嘴,只有在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之中,才能建立最广泛的基层秩序。党把支部建在村上,这是曾经任何一个精英组织都不曾完成的伟业。推翻三座大山、土地改革、农村合作社运动、城市文明建设、没收官僚资本、收回租界和帝国主义一切特权、农村农田水利建设、普及识字消灭文盲、取缔烟馆妓院赌场、消灭天花霍乱血吸虫病,再到后来的乡村教师、赤脚医生等等等等一系列举措,让现代文明之光第一次照进中华大地最基层的角落,“皇权不下乡”已经成为了彻底的历史。也正是因为此,我们的“扫黑除恶”才具有天然的正义性和必要性;同时也必须看到,黑社会的生存土壤是基层秩序出现了“空隙”而被趁虚而入,这也警惕我们重视基层工作的重要性。
(三)工会崛起
下面我们就要分析另一个问题:为什么“黑帮”和“工会”走到了一起?
很简单,在美国特定的历史环境下,无论是“黑帮”还是“工会”都有特定的反资本主义元素存在,为所欲为的大资本是他们共同的敌人——无论是为自己的“家族”牟利,还是为自己的“会员”牟利,吸血的资本与大托拉斯是他们共同的敌人,因此具有天然的联合性。
所以还是要强调一遍,《爱尔兰人》这部电影,是打着种族/移民的名字,挂着黑帮电影的“羊头”,卖着工会历史的“狗肉”,非常具有参考价值。我们的主角法兰克也具有双重身份:一方面是布法利诺黑帮家族最得力的杀手,另一方面是工会明星、工人之友,保持着整个工会里被逮捕最多的记录。
无论黑帮还是工会,都是自上而下的“自组织”,任何自组织都是从丛林法则的指导下搏杀出来,才有可能维护基层的秩序。所以不要指望任何一个“自组织”的冰清玉洁的,对他们来说首先是生存,道德绑架没有意义。就比如我们的主人公,因为手下两名工人被开除,直接炸了人家的工厂。
这种事情很正常,原因也很简单:资本主义太穷凶极恶了。“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只有穷凶极恶才能战胜穷凶极恶。
左派的幼稚病中就有一种圣母情结,觉得要文明斗争、友善交涉、天下大同。但资本家可从来不这么想。三百年来的阶级斗争史中,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的反击,不及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欠下的血债的万分之一。
但是,这种自组织的发展模式与逻辑,也正是工会衰亡的关键。
(四)工会消褪
我们的社会主义革命,走的是列宁主义的路线。列宁主义特别强调党对于革命斗争的领导,也就是先锋队的意义。众所周知,列宁是批判工会的,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一个无产阶级革命领袖是批判工会的呢?看了《爱尔兰人》之后可以从一个侧面来了解这个问题。
必须承认,在资本主义国家中工会是维护工人权益的必要手段,是制衡资本家吸血的必要存在,当今西方世界劳动者的优越待遇,与工会组织长久以来斗争密不可分。但是,列宁认为,工会的发展壮大不会走向社会主义,而是会形成无政府工团主义,工会不是维护工人阶级的利益,而是维护“小团体”——确切的说是自己会员的利益。他们不仅仅会制约资本家,同样也会打压其他工人,这种利己的小团体不可能让无产阶级们团结起来。电影里就有两个工会的争端,结果一方把另一方面的出租车全都推进河里了。
电影中也有展示大公会是如何影响司法来维护自己会员的“权益”的。这时的工会俨然成为了一个特权集团,工人敢不入会么?在电影中,吉米·霍法领导者彼时全美第一大工会,而霍法的地位用弗兰克的话说“披头士火的时候,他比披头士火;猫王火的时候,他比猫王火”。
所以工会的问题要辩证来看,在劳动者权益无法保障的时候,工会是必须的、是积极的;而当一个工会发展为一个特权集团的时候,它的负面作用就展现出来了。在电影中,这个全美第一大工会俨然与黑帮、赌场组成了一个“泛精英联盟”,它不再是一个无产阶级利益的维护者,而变成了与大资本一样的庞然怪物。
这个问题就是“工人贵族化”——纪录片《美国工厂》也展现了工会,但是他避开了对于工会最直接的描写,只是侧面展示了工人试图加入工会的情节;而《爱尔兰人》则是赤裸裸的揭露了工会高层的堕落和腐化。
工会的作用不仅仅是维护工人的权益,更负责收取、发放工人的养老金——这是一笔及其可观的现金流。而工会和黑帮在这件事情上勾结在一起,工会提供资金,黑帮去寻找一些银行不肯放贷的“灰色产业”并从中抽成,双方靠着工人的养老金赚的盆满钵满。
正如我们全文都在说,这种“基层自组织”无法产生一种合理的、文明的秩序,它运转良好与否,往往取决于领导者的素质。吉米·霍法总体来说是一个优秀的领导者,他节俭自律,精力充沛,铁面无私,据理力争,为会员争取到了最有利的合同。虽然他也做法律擦边球的事,但是他是有原则的:自己工会的利益不能受损失。虽然他用工会资产投资了许多项目,但一定保证这些项目都是靠谱的、能赚钱的,兄弟们的养老金不能亏。
然而在吉米·霍法被联邦法院打击报复入狱后,他的继承人菲茨却开始“放飞自我”了。他的继任者与其说是一个“好好先生”,倒不如说是一个缺乏威望和能力的人,只能靠不断满足其他精英阶层的欲望才能维系他的领导地位——类似的戏码在我们历史中也上演过很多次了。菲茨靠工会财产过上了奢靡腐化的生活,而且不光他自己全美国飞打高尔夫球,他的儿子也过上了奢靡腐化的生活,父子二人更对黑帮的要求予取予求。
吉米·霍法对于给黑帮放贷有着严格的考察与限定,不会做冤大头生意。而菲茨根基不稳,必须要靠遍洒利益来维系自己的地位,而工人们的养老金成为了他收买人心的工具。于是一场蛀虫们的盛宴在工会内部上演,公有资产就这样被瓜分殆尽了。
吉米·霍法出狱后,自然要对工会的乱象进行整治,然而这已经不是他的时代了,特殊利益集团们尝到了甜头,口味养刁了,自然不会吐出嘴里的肉,这也是吉米·霍法最后悲剧的根源。下图是电影中一个经典镜头,工会的中层干部在向两位黑帮大佬大小报告,说吉米·霍法否决了一项劣质贷款项目,还声称要全面审查流向黑帮的贷款。虽然此处没有一句台词,但是大佬们的动作、表情和眼神说明了一切。这一幕镜头非常像《最后的晚宴》局部,而这恰恰也是霍法“最后的晚宴”。
推而广之,这也是绝大多数自组织悲剧的根源:当一个铁腕领袖还能规定秩序、维系秩序时,这就是一个蓬勃向上有生命力的自组织;而当失去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之后,就往往会“礼崩乐坏”变成群鸦的盛宴、饥鼠的狂欢。
电影的结尾意味深长,年迈的黑帮杀手跌倒在养老院的走廊上,电视里播放着北约轰炸南联盟的新闻。北约就是世界范围的“大黑帮”“合法黑帮”,一个小黑帮倒下了,一个大黑帮还在为非作歹。单从历史的长河来看,又有什么“黑帮”是持久长存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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