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价让特斯拉如愿实现了销量增长的目标,但这也意味着,成千上万名一线工人需要为此付出更多辛苦和汗水。
3月19日,特斯拉在推特上宣布,由于成交量异常大,公司无法在周一午夜前处理完所有订单,所以3%的小幅提价将被推迟到周三午夜。一边大幅裁员,一边扩大产量,加班已成为特斯拉员工的常态。3月15日,特斯拉高级副总裁桑贾伊·沙阿在一封内部邮件中要求员工“自愿加班”,以达到未来半个月内再交付3万辆汽车的目标。
据外媒3月19日消息,特斯拉提交给美国职业安全与健康管理局(OSHA)的一份报告显示,在该公司位于加州福利蒙特的超级工厂,2018年员工因工伤和疾病请假的天数为22454天,与2017年的7619天相比,几乎翻了3倍。
OSHA前办公室主任黛博拉·伯科威茨认为,休假天数的急剧增加表明员工受伤的情况比以往更加严重,员工的平均缺勤时间也从2017年的35个工作日增加到2018年的66个工作日,这些令人担忧的数字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对此,特斯拉负责环境健康与安全的副总裁劳里·谢尔比在接受电话采访时表示,2018年是Model 3产量飞速增长的一年,员工数量、工作时长随之增加,潜在事故也相应更多,“最重要的指标是死亡人数,我们在过去两年来的死亡数字是零”,而美国汽车行业平均每年约有4人死亡。特斯拉还表示,该公司之所以在统计数据方面表现不佳,原因之一是它给了员工足够的时间去休息和恢复。
特斯拉CEO埃隆·马斯克承认,白手起家创办一家汽车制造公司可能是“最糟糕的赚钱方式”,甚至是一场赌博。但在特斯拉员工看来,他们为马斯克的伟大目标付出了巨大代价。
工伤率远超平均水平
迈克尔·桑切斯有过两个梦想:成为一名艺术家和一名汽车维修技师。5年前被特斯拉录取时,他欣喜若狂,他相信这家公司“是未来的一部分”。但如今,桑切斯颈部椎间盘突出,正在休病假,连支笔都握不起来。
特斯拉宣称桑切斯是在安装车轮时受伤,但桑切斯认为,这是他在特斯拉装配线上多年工作累积的工伤。由于汽车悬挂在上方,他不得不整日抬起头、双臂举过头顶。他的同事奥尔蒂斯右臂抬不起来,毫无力气,还有人因腕管综合征和双手肌腱炎做过两次手术。
桑切斯和其他工人认为,这些伤害之所以会发生,是因为公司没有认真对待工人的安全问题。他们向经理汇报自己受伤时,对方不屑一顾地表示:“我们都受伤了,你能不能像个男子汉一样忍着点痛?”
2016年11月18日,Model 3投产前8个月,质量控制负责人罗伯特·利蒙在工厂主楼外的柏油马路上被一辆叉车撞倒在地,随后被截肢。
2016年末,特斯拉部分工人因接触有毒黏合剂导致角膜被损害。2017年4月,塔里克·罗根因特斯拉工厂使用有毒胶水而造成吸入性损伤,他连续几个星期头痛欲裂,根本无法工作。而他的医疗记录并没有被列入公司的官方受伤记录中。
2017年4月,时年23岁的临时工塔里克·洛根在电池组工作,每天要使用100多管可导致过敏反应甚至基因缺陷的强力粘合剂,没有足够的通风设备,也没有足够的防护措施。他因严重的头晕、头痛被多次送往医院,后来特斯拉以出勤问题为由拒绝聘用他为正式员工,且否认他的病痛与工作有关。
同一年秋天,27岁的阿拉·阿尔哈法吉被要求到喷漆间下面,清理堵塞水管的油漆。他撬起一块金属地板跳了进去,脚被油漆卡住,向前摔倒,头骨和手臂受伤,再也无法重返工作岗位。这起事件同样没有出现在特斯拉的官方受伤记录中。2017年9月,质量检查员克鲁兹因扑灭一场火而吸入了化学品燃烧的烟雾,直到现在还在与呼吸短促、咳嗽和头痛作斗争。
在特斯拉弗里蒙特工厂,工人们被机器割伤、被叉车碾伤、在爆炸中被烧伤、被喷上极其高温的熔融金属等事故时有发生,新Model 3生产线上的二氧化硅粉尘有致癌风险。长时间弯腰工作的工人腰背扭伤、痉挛的情况更是频繁。最近的报告显示,特斯拉三分之二的工伤是积累性创伤,与颈部、肩部、背部、手腕、手等部位遭受的重复性压力有关。
曾在特斯拉管理3个部门的罗杰·克罗尼2012年刚来特斯拉不久,就被一场液态金属爆炸烧伤了脸和手,因为他非常重视安全问题。但他说,其他部门并非如此,很多员工未经基本培训就被送上危险的工作岗位。
英国《卫报》获得的事故报告显示,2014年至2017年,特斯拉因工人昏厥、头晕、癫痫、呼吸异常、胸痛等呼叫100多次救护车,其他类型的医疗问题也发生了数百次。
2013年到2016年,特斯拉工厂的事故率远高于行业平均水平。非营利组织Worksafe Inc. 2017年的一份报告称,特斯拉工厂2015年和2016年的严重伤害率远高于行业平均水平。该公司拒绝公布这4年的数据,称“不能反映工厂如今的运营状况”。
但2017年以后,情况似乎并没有多少好转。
每周工作100个小时
为了实现Model 3产量飞跃,马斯克的2018年过得异常艰辛。
他平均每周工作120个小时以上,每天只睡几个小时。他还不无自豪地宣称,除了他自己,特斯拉的“每个员工”每周都工作100个小时,目的就是为了提高Model 3的产量。
特斯拉工人通常每周工作6天,每天工作12个小时。“勉强撑过周一到周五,每到周六,我都觉得自己实在熬不下去了。”桑切斯说。特斯拉曾多次被起诉违反劳动法,未能为员工提供法定休息时间。
在内华达州占地490万平方英尺、拥有3层楼的超级工厂,2500多名员工和临时工一起不知疲倦地工作。每天早上5点半到6点,等待进厂的工人就会在门前排起长队。生产压力大时,任何人只要经过几分钟培训,就能被选派到生产线上工作。因为卫生间不够用,一名员工曾把卫生纸铺在厕所旁边的地上,直接“就地解决”。
“我有很多次不得不在吃饭和上厕所之间做出选择。”一名员工说,工厂太大,而他给留自己补充能量和放松的时间极其有限。
特斯拉生产技术人员乔纳森·加尔斯库曾亲眼目睹一位同事因长期高负荷工作晕倒在地,“像煎饼一样砸到地上,脸都被砸开了花”。当时,负责人要求他们无视躺在地上的同事,继续干活。电池组生产线工人米基·凯图拉也曾看到超时工作的同事被救护车带走。
特斯拉实施严格的考勤规则,员工每次迟到或缺勤都会扣分。特斯拉员工表示,在特斯拉,轮班时间长达12个小时很正常,有时连续工作时长达16个小时。为了对抗疲劳,员工们不得不喝大量红牛,有时是由特斯拉免费提供的。
特斯拉表示,Model 3生产线的自动化使工厂更加安全,但当机器人出现故障时,员工们必须收拾残局。一些工人把沉重的汽车座椅扛在肩上以节省时间,因为用来减轻负重的机械辅助装置太慢了。
“他们(新员工)刚来时充满活力。但几个星期过去后,你就会看到他们面目呆滞地走出大楼,像僵尸一样盯着天空发呆。”特斯拉生产助理米奇·卡图拉说。
马斯克承认,特斯拉工人工作时间很长,工作也很辛苦,但“拼命工作是美国汽车制造商活下来的唯一途径”。
“我觉得我对特斯拉的工人有很多亏欠。”他在去年的“生产地狱”后回忆道,他之所以用最小的办公桌、睡在工厂地板上,是因为他希望自己的处境比公司里任何人都糟糕。“每当他们痛苦时,我希望我的痛苦更甚。”他激动得声音沙哑。
这位创始人向来以雄心壮志著称,但在工人看来,他大胆的增长计划需要付出巨大的人力成本。工人理查德·奥尔蒂斯承认,特斯拉的高科技车间漂亮得像是天堂,但出产的主要是伤员而非汽车,“除了我们,一切都像是未来”。
世界上最安全的汽车工厂
2016年,特斯拉因严重受伤而需要休假或工作限制的比例比行业高出83%。自那以后,特斯拉表示,它已经扭转了局面,“成为世界上最安全的汽车厂”。
2017年6月的公司股东大会上,马斯克表示,虽然特斯拉2017年的工伤比例略高于行业平均水平,但该公司2018年的目标是将伤害率降到行业平均水平的一半,而且正朝着这个目标“稳步前进”。当时就有股东在问答环节质疑他经常无法完成自己设定的目标,马斯克回答,“我是一个相当乐观的人。”
在去年10月的财报电话会议上,马斯克再一次表示,特斯拉大部分工伤是肌肉拉伤和划伤,该公司的目标“毫无疑问是拥有世界上最安全的工厂,让员工对早起上班充满期待”。
“没有任何语言可以表达我对员工的安全和幸福有多关心。我要求所有伤病都直接报告给我,我每周都会和安全团队开会,我希望每一个受伤的人都能尽快康复,并从他们那里了解需要做些什么来让情况变得更好。”马斯克说。
很显然,他再一次食言了。
特斯拉一名发言人表示,马斯克曾“多次”在装配线上工作,“多次”与受伤工人会面。但一位2017年10月受伤的员工说:“他没有见过我,如果他真的去见所有受伤的员工,他得花半年时间。”“作为一名特斯拉员工,当我的CEO对公众说谎时,我真的感到很羞愧。”
去年4月,美国“商业内参”网站发布了一份调查报告,称特斯拉在报告中隐瞒员工受伤的情况,一些员工没有接受足够的危险工作培训,还出于审美原因而不进行安全提示——马斯克不喜欢黄色,不喜欢工厂里有太多标志,还讨厌叉车倒车时发出的“哔哔”的警报声,而其他高管无人敢违背他的意见。自2013年以来,加州职业安全与健康部门已记录了特斯拉40多起相关违规行为。
自2017年年中以来,特斯拉已投入430万美元,组建了一支专业的体育教练团队,专门负责观察员工受伤的早期预警信号,教育员工如何预防受伤。一些团队早上会集体做伸展运动,以防受伤。2018年,特斯拉增加了35名负责环境、健康和安全的工作人员。
但一位离职的安全人员怀特称,特斯拉不仅低估受伤人数,而且将电动汽车制造的重要性置于员工安全之上,有人曾就潜在的爆炸危险向上级发出警告,但被告知他们必须听从生产经理的意见,因为解决问题需要停止生产线运转。
根据法律规定,特斯拉必须报告每一起工伤事故,这些事故将导致特斯拉几天内的工作受到限制。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特斯拉前安全人员表示,该公司通过错误记录低估了受伤人数。
“一切安全问题都被搁置,有人死亡只是时间早晚问题。”怀特称。她工作几个月后就变得非常惊慌,紧张得夜不能寐,并写信给一位人力资源经理,称“受伤的风险太高了,人们每天都在受伤”。她还给马斯克的办公室写过一封电子邮件,称安全团队的领导人未能解决这些潜在危险。
她没有收到马斯克办公室的回复,几个月后就辞职离开。特斯拉高管认为,怀特的担忧是毫无根据的,内部调查发现,82%的员工同意“特斯拉致力于我的健康、安全和幸福”。
为了保住工作,许多特斯拉员工选择沉默。腿受伤后,马克·瓦斯奎兹被分配从事一份工资低得多的“轻活”,他不得不卖掉房子来维持生计,但疼痛麻木的腿仍然让他感到困扰。每次出去散步,他走10分钟就会气喘吁吁,不得不坐下来歇会儿。
一位背部两次受伤的工人透露,如果工人因受伤而被分配到较轻的岗位工作,时薪会从22美元直降至10美元,“这迫使人们回去工作”。“没有人想因为受伤减薪,所以每个人都强迫自己努力工作。”在特斯拉工作3年的亚当·苏亚雷斯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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