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第一篇文章《人民的名义VS资本的游戏——长沙机床厂“棚改”强拆纪实》(http://www.wyzxwk.com/Article/gongnong/2017/06/380254.html)发表后,虽很快惨遭404,但由于广大热心人士转发及时,红色公众号转载积极,引起了不少其他地区的群众对长机近况的高度关注。
据“长机”住户反映:很多外地的亲朋好友纷纷打电话前来询问情况、提供建议。在此,笔者再次向广大热心群众表示感谢。笔者不才,谨以此文,续写“长机”现状,一探强拆背后的秘密,也希望大家能继续关注“长机”棚改,声援“长机”住户。
安稳从来难长久,强拆再临长机人
第一篇文章发表后,“长机”又经历了一系列事件,真可谓步步惊心,处处机关。
一方面,文章的广泛传播起到了可喜的正面作用——长机人说:“它为我们带来了几十天的安稳日子(所谓安稳也只是相对而言),这是政府怕了吧!”在此几十天中,长机住户不再每夜轮流巡逻,得以安睡;政府也叫停了断水、电、网以及堵路的行为。另一方面,长机人在诉讼之路上虽迈进了几大步但却是举步维艰,斗争到底、坚守到最后的居民日益减少。
目前,他们主要的三场官司如下——
一是针对天心区和长沙市政府在监管“长机”棚改方面不作为,没有承担维护住户合法权益的责任,提起的行政诉讼。这个诉讼在之前被省高院以“无诉讼主体资格”为由宣判败诉;在上诉最高院时,省高院以“尚未归档”为由,推迟给予上诉最高院所必需的材料,而如今,历经百折千回后,上诉书终于送达最高院,并交由深圳巡回法庭。
二是民事诉讼官司。“友阿”在天心区法院状告李爷爷,要求老人停止“租赁”并搬出“友阿”的房子。实际上,“友阿”也没有房产证,而老人则持有栋产证。天心区法院判“友阿”胜诉后,李爷爷上诉至市中院,但至今尚未受理。如果承认区法院的审判结果,那么“友阿”就会用同样的手段将不签字的住户逐个击破。
三是控告长沙市国资委非法授权“友阿”对“长机”住户进行补偿安置。长机人认为“友阿”没有资格与他们签署补偿安置协议,这是政府违规操作。此案现已上诉至市中院并处于审理期间。
司法维权初见成效的同时,刚停歇几十天的征收办又开始了行动。6月22日,在没有主人在场,没有通知主人,没有签字,没有搬家,没有法警在场的情况下,彭先生及另一户居民的房屋,被偷拆偷毁——门窗被撬了,房顶、地板掀了,自来水管也被破坏。除了里屋中的一个木柜,所有家具不翼而飞。主人回来后,只遇见了在捡拾房屋被拆后的废品的大爷,征收办的人早已扬长而去。如此行径,不正是逼人搬走吗?据悉,与彭先生毗邻的一户已签了搬迁协议的人家则未被拆除。彭先生气愤之余,前去征收办讨要说法。征收办一口咬定“友阿”拆迁科已发了通知,反馈称彭先生签署了搬迁协议,人去楼空可以立即拆迁。然而拆迁科却否认此事。两个部门踢皮球拖延,只留下长机人无奈地焦急、愤怒。
官商勾结百姓苦,狼狈为奸黎民哀
“长机”棚改,自始便以一种混乱的“四不像”形式出现,纷杂的细节集中呈现,便使此事如同乱麻。它不像一般棚改,不属旧城改造。改制过程中官商如何上下其手偷走国营企业资产;“长机”福利房产权一直得不到不明确;“友阿”获得长机居民区土地并改为商业用地后10年未开发却不被收回(注:在城市规划区范围内,以出让等有偿形式使用方法取得土地使用权进行房地产开发的闲置土地,超过出让合同约定的动工开发日期满2年未动工开发时,可以无偿收回土地使用权);公检法或扭扭捏捏或明目张胆的站队……但当我们撇开孤立的、静止的、片面的眼光,换用联系的、运动的眼光来看这些细节,则整个事件远远不是“强拆”这么简单,一幅清晰的、偌大的、跨越时空的官商勾结利益大网呈现在我们眼前。
可能诸君会疑问,在“偷拆”彭先生家时,为什么会有两家机构?他们是政府下的兄弟单位吗?并不是。征收办是负责拆迁的政府机构,而所谓拆迁科,则是“友阿”所设置用来和住户签署补偿安置方案的临时部门。由于政府认定“长机”的福利房现在是“自管产房”,属于“友阿”。故将此权力交给“友阿”,再由“友阿”和长机住户谈判补偿。这是长机人万不能认可的。
按照政府文件的逻辑,这俩“亲兄弟”一般的机构,应是政府对“友阿”进行“棚改”,“友阿”对住户进行补偿安置。“友阿”既是补偿的一方,又是被补偿一方,但实际上这两家本就是一家。只是对付住户时,打出官方旗号,调用警力;应对上级,便搬出“友阿”,均归为企业行为。面对被拆迁的居民,两个机构还可以踢踢皮球,打打太极。
再如,长机人在整理上诉材料时发现,长沙市天心区棚改办公室向上级提交的立项书里写明,棚改对象是“直管公房”。但在给长机人的文件中,政府便与“友阿”口径一致,写成“友阿”的“自管产房”。“直”改“自”,一字便改变了房子的性质。
2006年“长机”改制,依据国企改制意见,应把福利房尽快卖给有栋产证的住户,以明确产权,却以“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和阳台”为理由一再推脱。这绝不是因为懒政导致改制工作没有做好——和中国其他很多国企改制一样,马马虎虎的工作背后,往往是精明的利益算计。既然“公改私”的工作一直没有做好,为什么政府会认定房子是“友阿”的呢?
长机居民近几年才知道:早在2007年,“长机”以招(标)拍(卖)挂(牌)的形式,在长机居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居民区土地以商业用地的形式拍卖给了“友阿”。诸君请注意时间,2007年,即改制后一年,此时“长机”早已被“友阿”兼并。那么这次招拍挂不过是“友阿”把钱从自己一个口袋,转移到另一个口袋,却白白得到了长机居民区的土地使用权。
长机住户区的土地本是国家划拨的生活用地,而“友阿”承债式兼并,只能兼并经营性土地。但通过如此手段,不仅成功得到了长机生活区土地,还将其生活用地性质改为了商业用地。这种行为显然不合规,却被政府所认可,而且瞒过了所有长机住户。政府本是为人民服务,为何如此急于推动变卖国有资产(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调查一下2006年左右长沙市有多少国企面临相似命运),甚至置人民利益于不顾。这是为了“政绩”,还是其他?
由于此次“棚改”错综复杂,欺诈和套路便趁机隐藏其中。让长机住户签字的是只需留名的空白合同,住户还不能持有备份;住户在拆迁补贴的两种形式——产权置换和资金补贴中本享有自主选择权,但名义上用作安置的“新新花园”项目,(上一篇文章提到“新新花园”不但涉嫌非法集资,而且由于没有任何相关证件而被勒令停工,不少住户所交的“诚意金”也不见踪影),政府拆迁办的说法是他们只负责在货币补偿之后,以类似“中介”的身份,“建议”大家买“新新花园”。知道自己的利益受到了极大损害后,很多长机住户选择接受货币补贴,继而自己买房。政府为此提供“无房补助”——初次买房有15万的补贴。但是,当住户们去办理买房补贴时,却被告知补贴已经被领取。
长机人循着线索一路追查上去,又发现一件令人发指的事情。原来,2002年长机筹建集资房时,国家为单位里没有福利房的居民购买集资房提供8万元的经济适用房资金补贴。如今这项补贴成为“无房补贴”,当年没有用来购买集资房的便有获得补贴的资格。然而,这些名额却在2006年改制时,被厂领导趁机套现,圈钱而去。
原“长机”领导所作所为远不只如此。据长机人反映,改制时,长机厂区其中一部分土地被划拨给丽江翠园小区项目,而厂里六位领导每人都有获得一套房的保证,便无偿把土地给了丽江翠园项目,这是厂里“公开的秘密”。此前笔者还了解到,本应拿来补发拖欠工资的2千多万不翼而飞。但笔者相信这些只是厂领导贪腐、掏空国营企业资产的冰山一角。
在“长机”棚改过程中,“友阿”流氓手段层出不穷,但最令人费解的是政府部门在此期间的态度。“友阿”雇佣“社会人士”来捣乱破坏、逼人搬走。居民报警时,警察居然不敢出警:“要是管了,我这身警服便要脱了”。强拆时,更有警察、城管等一干人员过来堵路支援。
最令人发指的一次,是2015年年末,官方开着挖掘机来破坏长机居民区的公路设施,竟有200多名警校学生堵路以阻止居民抗争。为何警方会如此忌惮“友阿”?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官方和“友阿”站队如此一致?长机居民经过多方打探,了解到“友阿”的七个董事之一,刘X曼,平时飞扬跋扈,她老公正是湖南省公安厅副厅长。至此,官方所持态度的原因不言而喻。
这些明显的违法行为,难道“上面”看不见吗?纪委或者“人民名义”检察院难道不查吗?十八大以后反腐风暴不是号称“查遍二十四史所未闻”吗?反腐当然有所行动,只是与我等无关罢了。湖南省长沙市天心区政协主席邓林和湖南省长沙市国土资源交易中心主任唐纽雄被双开,并移送司法机关。长机人满心欢喜地以为事情有了转机,一定是“上面”的人发现他们贪赃枉法、肆意妄为,要有“青天”来做主了。但是一天、两天、n天过去了,并没有人来关注他们。原来难办的问题仍然被推脱,拆迁还是蛮不讲理,长机人的利益依旧不断被侵蚀。原来神仙打架,与凡人无干。
天下官员千百万,为谁辛苦为谁甜?
在长机人的抗争历程中,他们与“友阿”和官方几乎同时在战斗。本来棚改不是什么坏事,但一旦涉及人民利益便推诿扯皮,遇到群众不满便强行推进,这是为什么?长机住户的利益就是被官方和“友阿”两方瓜分了。我们发现在长机棚改过程中,官方不是代表人民利益,甚至不是以一个起码的公正姿态出现。官方和“友阿”利益共通,它和“友阿”完全是一个利益集团。推动长机棚改项目,能增长自己的政绩,能增收财政,甚至能为某些个人牟利,长机住户利益又何值一提!
法律,这曾经是长机人认为最有力的武器,也曾是他们认为唯一能依靠的武器。但这究竟是一条怎样的路呢?显然法院也是代表官方,甚至连法院财政都需要市里划拨,这也难怪会有法官告诉长机人:我们做不到公正地审判。事实上,法院仍固执地按照它们的“程序正义”执行,而长机人几乎屡判屡败,他们在法律上唯一能做的也只是不断上诉。但司法途径的曲折缓慢、一波三折远远比不上现实中突飞猛进、逐个击破的拆迁来得快,法律似乎是给长机人一个又一个“希望”,同时也拖慢了长机人的脚步,分散了抗拒拆迁的力量。长机宿舍区仅剩的房子越来越少,强拆、偷拆手法越来越多。如今,虽然已经告到最高院,但由于诸多复杂的问题,“程序正义”恐怕又将成为阻碍他们的手段。
最高院的判决一旦下达,不论是胜诉还是败诉,他们通过法律手段来解决的路都已经到了尽头。笔者想到长机一位叔叔所说的话:“如果到最后仍是这样,流血是无法避免的”!
总结长机事件,改制的历史问题和强拆的现实状况盘根错节,政府和企业上下其手。这种混乱,也正是官商勾结对付长机人的手段之一。说不清,道不明,唯一明确的是“始终如一”的拆迁。想要维权,却无处下手,处处机关。
回望改革开放的历程,长机事件正是缩影。这是个官僚当道、“精英”治国的思路。我们的法律与其说是越来越完善,毋宁说是越来越繁杂;我们的官员,与其说是知识分子化、年轻化,不如说是犬儒化、市侩化。“福利房”、“集资房”、“廉租房”、“商品房”……不同领域的“专业名词”层出不穷,官方语调愈发“专业”,繁杂得让人头晕脑胀的说法,绕得人民团团转,只有精于“党八股”的官僚才能在此之中如鱼得水,人民被排斥在国家管理之外。
我们的官员无论是精简还是冗杂,权力无论是集中还是分散,百姓的事总是难办,官僚总是高高在民众之上,进而侵吞人民的利益。这根本不是人民民主专政,这是千方百计把人民置于资产阶级统治之下。
反腐不依靠人民,也与人民无关;法律脱离人民生活,宛如新式“文言”;一方面大打“人民名义”,另一方面又堵上人民的口舌;嘴上口口声声“苟利国家”,心里想的都是“避祸趋福”;平时一口一个人民,标榜自己,人民反对声一起,便又操起“法律”去压制那些“暴民”了。
政治是经济的集中表现,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中国自改开以来,经济畸形发展的同时是经济成果快速向大资本和官僚资本聚拢。中国经济命脉被央企把握,央企又被一群官僚掌控;而私人大资本则善用各种手段掩饰压迫和剥削,那些私人资本家,在靠剥削占有大量经济成果的同时,还标榜为“自我奋斗”、“社会责任感极强”。而广大劳动者,在贡献了几乎所有的力量之后,却被抛到主流叙事之外。中国沦为了官僚资本的天堂。
经济上我们是被剥削的阶级,政治上我们是无足轻重的“屁民”,连舆论上我们都是被口诛笔伐的“懒人”“暴民”,越来越没有发声的途径。但我们是经历过社会主义的,我们知道还有另外一种道路,一种截然不同的活法,一种无产阶级当家作主的新世界。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为了这条道路战斗。
在官僚和资本的联合压制下,人民过得越来越像个“屁民”,但是劳动者不会总是甘于受到压迫,劳动者也开始了反思。长机人拾起了作为国企老工人的那份组织性,为阶级尊严而战斗。
正如毛主席所说:“有些人如果活得不耐烦了,搞官僚主义,见了群众一句好话没有,就是骂人,群众有问题不去解决,那就一定要被打倒。……谁犯了官僚主义,不去解决群众的问题,骂群众,压群众,总是不改,群众就有理由把他革掉。我说革掉很好,应当革掉。”
【后记】
长机拆迁还在“有条不紊”地继续进行,长机人并非是要阻碍“棚改”留住老房子,而只是希望在棚改中不要牺牲他们的利益,去喂饱官僚和资本,希望自己的正当权益受到保护。希望大家继续关注,欢迎大家进行实地调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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