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苹果神话的建构总是伴随着各种批评之声:垄断,傲慢,逃税,压榨工人,破坏环境,商业不当行为。如果更深入思考,会发现苹果价值观的内在分裂:它一方面极度重视用户体验而为此不断追求和创新,但另一方面又在商业行为中表现出极度的傲慢和自我、缺乏基本的人文关怀与尊重。作为企业,谋求利润本无可厚非,亦与道德无涉,马克思“资本来到世间……”的论调暂且按下不表,然而一个富可敌国的行业领袖,在公众的期待中是对社会有责任的:引领科技发展,改善生活方式,传递正面价值观,甚至推动国家和文明的进步,而非仅仅致力于财富的积累和增值。科技原本是为了造福于人,如果你新iPhone生产中的每一步,都充满了对人的奴役、压迫与践踏,你还会为那“不断前进创新的勇气”所感动吗?至于一个璀璨盛世下的国家如何会以血汗工厂闻名于世,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将看到对开放、自由贸易和全球化终结的首个讣告。当那些作家们思考富国的政治是怎样朝着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和奈杰尔·法拉奇(Nigel Farage)转向时,也应该用大量篇幅写写苹果。因为这家全球最富有的公司就是一个关于柏林墙倒塌后所许的承诺如何成为笑柄的典型例子。
不管新出的iPhone手机蕴含何种神奇,这一产品必将加深超级富豪和我们这些普通人之间的鸿沟,欺诈那些对其合法收税的国家,在压迫中国工人的同时甚至也剥夺美国人获得高薪工作的机会。苹果公司腰包鼓鼓,仍未江郎才尽,对待批评者和各国政府傲慢无比,可以说它是一个冗余的经济体系的完美缩影。
我们并非要有意这样看待苹果,毕竟它是个站在消费者需求上不断进步的跨国企业。当iPhone7本月发售时,苹果的营销主管菲尔 席勒(Phil Schiller)解释为什么iPhone7没有耳机插孔的问题:“这真的可以归结为一个词:勇气,不断前进、创新来造福我们所有人的勇气。”这种加利福尼亚式精美空洞的言辞受到了7000多名粉丝的热烈追捧,虽然也遭到了媒体的一些嘲弄,但这些声音有助于掩盖苹果手机商业模式中那些令人难以容忍的方面,比如它的制造环境。
如果你有一部iPhone,那它就是由富士康(Foxconn)、纬创(Wistron)以及和硕(Pegatron)这三家中国公司的其中之一组装的。其中最大最有名的就是富士康,2010年它在国际上一举成名,原因是当时有18名工人试图自杀,最后有至少14人死亡。富士康的应对方式是拉起防护网来接住试图跳楼自杀的工人。在那一年,富士康龙华工厂的工人们每天生产13.7万部iPhone,约每分钟90部。
其中一名自杀未遂者是17岁的田玉,她从工厂宿舍四楼纵身跳下,结果造成腰部以下完全瘫痪。随后与学术研究人员的交谈中她描述了自己的工作环境,为我随后在《卫报》上刊登的报道提供了可信的证词。事实上,她就像养鸡场中的母鸡一样,每天工作12个小时,每周工作六天,早晚两班倒,平时就住在一个八人宿舍里。
2010年富士康丑闻曝光后,苹果承诺改善中国工人的工作环境。自那之后,苹果出版了许多精美的手册来赞颂自己对工人们的承诺。然而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家加利福尼亚公司曾从其巨额利润中拿出哪怕一分钱给它的代工厂,以改善其产品的实际制造者——工人们的待遇。
过去一年中,总部位于美国的非政府组织中国劳工观察(China Labor Watch)刊登了一系列对另一家苹果手机装配商和硕的调查结果。该组织派了一位调查员去了生产线,采访了十几位和硕员工,分析了数百张工资存根。在调查结果中,中国劳工观察发现这些员工仍旧每天工作12小时,一周工作六天,其中的一个半小时是无薪工作。该组织称,这些员工们被迫加班,接受的安全培训也低于法律要求。
这位调查员每3.75秒就要完成一个iPhone主板,在他轮班工作的10.5小时中全程站立。显然,这就是要在苹果的代工厂里挣一份糊口的钱所必须忍受的惩罚。
蒂姆·库克和舞蹈演员麦迪·吉格勒(Maddie Ziegler)。苹果的CEO(首席执行官)拒绝了欧盟130亿欧元的税单并称之为“政治垃圾”。摄影:乔什·德森/法新社/盖蒂图片社
上海本地政府在去年已经提高了最低工资标准;和硕公司是这样应对的:削减医疗保险等方面的津贴以便降低其员工的实际时薪。
当被质问到这些报道时,和硕发表了一项声明,部分内容如下:“我们努力确保和硕的每间工厂为员工提供健康的工作环境,那些与此相反的指控都非事实……我们已经采取了有效的措施……来确保员工每周工作不超过60小时,每周不超过六天。”
去年,丹麦一家非政府人权组织发现大量的证据表明苹果的另一家主要代工厂纬创强制使用学生劳动力。那些在会计和企业管理专业攻读学位的青少年们被送到纬创的生产线上工作数月。这严重违反了国际劳工组织公约,然而Danwatch(上文提到的非政府人权组织)的调查人员还发现了证据表明上千名学生累死累活地干着与成年员工一样强度和时长的工作,拿的报酬却更少。
这些学生告诉Danwatch他们是被迫做这些工作的。一个19岁的女孩说道:“我们都很沮丧,但是我们别无选择,因为学校告诉我们如果我们拒绝就拿不到文凭。” 尽管多次被要求发声评论,纬创一律没有回应。
这项调查并非是在生产苹果手机的工厂里进行的,但是苹果公司证实纬创与和硕是他们在中国的两大主要装配商。虽然不愿公开表态,但苹果的新闻发言人向我指出他们已委托相关方对供应商工厂进行审计。然而这些审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看看苹果在那些自杀未遂事件之后于2012年委托对富士康所做的调查报告。富士康是中国最大的私营雇主,仅龙华工厂就有近40万名工人。作为美国公平劳工协会已经开展的一项调查的补充,苹果公司的这项报告承认只调查了三家工厂,每家工厂的调查时间也就三天。陈珍妮是研究中国劳工虐待问题最重要的学者之一,也是即将出版的《渴望iPhone》的合著者,她把这称为“降落伞审计——一种让‘照常营业’能继续下去的方法”,也恰巧是个划算的方法。就在和硕的苹果手机工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时薪降到了仅只有1.60美元的同时,苹果依旧是美国最赚钱的大公司,仅2015年一年的利润就超过了470亿美元。
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拥有2310亿美元的苹果,现金储备比美国政府还要多,但是显然它是不会花一个子儿去改善工人们——那些苹果财富的真正贡献者——的工作条件的。它也不会在美国生产这些苹果手机,即使这会创造就业而且同时iPhone仍然是世界上最赚钱的智能机。
苹果更愿意为那些自己股票的持有者积聚更多财富,例如公司老总蒂姆·库克,他所持有的公司股份市值7.85亿美元。库克的朋友指出他热衷慈善事业,但是他在乐意为宠物项目花钱的同时,拒绝了欧盟130亿欧元的税单,声称这是“政治垃圾”,还一边扬言他不会将苹果的利润带回美国,“除非美国的税率合理……并不是你交税越多就越爱国。”这位技术寡头似乎认为他比三亿美国人还要了解他们选出的政府应该设置多少税率。
当那些研究全球化的历史学家们问到它为什么灭亡时,他们一定会发现主要原因就是诸如苹果这样的公司。是一个少数人暴富的经济模式,还是一个慷慨承诺让大多数人暴富的民粹主义;一边是库克这样的富人,一边是普通人,在面对这样的二元选择时,选民们买账的那一方至少不会在“勇气”上喋喋不休。
【本文选自《卫报》 译者:许佳 & 李晶晶 校对:马里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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