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院子里桐树上栖息的知了打破了夜的沉寂……
又是一个夏季。
这已是我来到这个家庭里的第8个年头了。与往年一样,我拉着奶奶粗糙而温暖的双手,坐在小石凳上边乘凉边听她讲我小时候的故事,说我多像男孩、多调皮,多少次生病让人心疼……
忽然想起前些天隔壁的人饭后闲话,说我是被领养的,就若有所思地问奶奶:“我是要(被领养)的吗?”
奶奶一愣:“你听谁说的?不是,我娃不是要的,是你妈妈的孩子。以后不要听她们瞎说。”奶奶的脸上掠过一丝气愤。
我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其实,我内心渴望知道真相,但又希望不是他们所说的那样。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问过任何这样的问题。直到我的父亲病危(母亲一年前已去世),我的生母生父都来看我。早已料到事实的我以为会像电视剧里那样,狠狠地责怪他们,撕心裂肺地哭一场。然而并没有,我只是默默地接受了现实,接受他们对于抛弃我的无奈。
我的降临,已是家中的第3个女孩,迫切想要儿子的他们,就在第二天将我送养别人,甚至连母乳都没有吃几口。嗯,从此以后,我就是羊奶稀饭养着。
所有人都说,你要理解大人,他们也是没有办法。计划生育查得严,被逼得只能送人才能生下一个。我理解不了,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恶心得慌,气愤得慌,伤心得无处释放。
嗯,女孩,一个9岁的女孩,还不能独立,还要生活。好像只有妥协。
奶奶是我唯一的依靠了,我们很爱彼此。可惜她也在不久后丢下我走了。混东家西家的吃喝到12岁,生父母要把我接回去。
我不想,我爱我的养父母!同样是作为女孩,有他们的日子,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他们给了我爱,给了我幸福,给了我天伦之乐!丢下他们就是背叛。
我想宁死不相认,不回去。但是当时太小,没有那个意志,需要家,需要爱。于是带着一份渴望的心来到陌生的家庭,开始了新生活。
而我至今都在假设,如果当初没有回来,会过着怎样的一种人生。
之后是读书,辍学,打工。
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的我,初中还没毕业自己就没去学校了。累,心太累了,那种惊慌难过的日子是刻骨铭心的。有时吃不饱、穿不暖,周一到周五赶学习,周末上地干农活,晚上挑灯夜战地写作业。白天上课犯困,成绩自然一落千丈。
心里的阴影与创伤早已影响着自己,还有什么心思想着学业有成!?于是和身边的女孩一样,我也来了深圳。16岁,用临时身份证进个不按劳动法的小电子厂,开始日夜两班倒,用双手给资本家创造着财富,给家里挣着贴补,给姐姐弟弟邮寄着学费。年复一年。
这本不是我要的,不是我要的,不是我要的!
就因为是女孩,从一开始,你的命运完全受别人摆布。命运就像一条鱼,我拼命地想抓住,可惜太滑了,眼睁睁的看着它从你手中溜走。这种失落感,就像是做让自己开心的事,却被别人说“女孩子不应该这么做”一样。
7年,漫长而飞快地流逝,我这个女孩就麻木地为家里打拼了7年,自己一无所有。从我出生,20多年,没有为自己活过。
无法摆脱身份,无法从生活的环境中走出来。我很痛苦!
记得在《中国梦想秀》的舞台上出现过一个女孩,她面对抛弃自己的生父,坚定地拒绝相认。而某主持人劝着女孩应该有爱,有大爱。只要有爱,因为爱就应该原谅,接受。认为女孩的态度是固执,是无情。
《中国梦想秀》上拒绝认亲的女孩(图片来自网络)
而我想说,任何事情,任何人都有自己的处理方法,请不要用你的思想去道德绑架别人。像我们这样的女孩,在那一刻,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内心都无比煎熬和自责。这种自责会一直伴随着我们。
我很佩服节目里的女孩,用她的意志坚持自己的想法。
女孩,对于迫切渴望男孩的一个家庭来说,从受精的那刻起就是不幸的。是不起眼的,被厌恶的一个小东西,仅此而已。于是,就在你哭着来到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来得及看看自己的父母的时候,命运就已被改变。
父母的内心只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解决掉这个“麻烦”,然后可以顺利得到想要的——男孩。什么“被计划生育逼迫”,什么无奈,什么“也舍不得迫不得已”,通通都是重男轻女,男女不平等惹的祸!
当然,这些背后还隐埋着两颗虚荣的心。哦,不只两颗,是更多。这是我自己的观点,话糙理不糙。
生而不养,本身就是一种罪过。父母每每向我们解释,然而遗弃我们就已经造成伤害了。如今我们这颗心被剁碎成饺子馅,还要为他们当初的无奈和不舍买单。
我不知道还有多少像我这样的女孩,在继续着脱离原本轨道的生活,并且为此忙碌着;我不知道,我们还能有多少个7年。
真的祈祷,重男轻女的历史不要再重演。希望我们这样被遗弃的女孩都能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灵魂;用自己的方式去探路,去寻找方向,即便满地沼泽,也要奋力呐喊!
女孩,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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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雷苗
来自陕西的一颗树。假如有来生,望上帝造我为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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