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山东威海市荣成村支书冯玉宽,因发布视频“用雷军的方式带货当地特产小米”而被小米汽车投诉下架。
该事件引发舆论热议,被网民称为小米硬刚村支书。但随后又有网友扒出,村支书冯玉宽在多个视频中一身大牌:有GUCCI,爱马仕的腰带、还有Moncler的羽绒马甲等等。质疑其收入来源。目前,冯玉宽已隐藏所有带货视频。并将网名从“威海荣成村支书—冯玉宽”——改为“小冯来助农”。
这件事之所以迅速发酵,并不只是“村支书模仿雷军带货被投诉”这么简单,而是几条社会神经被同时戳中了。
我们先看表层冲突:
一边是地方基层干部,用“蹭流量”的方式给农产品带货;另一边是大企业,以商标、形象权为由投诉下架。
从形式上看,像是“小人物挑战大公司”,很容易被解读成“资本硬刚基层”。所以最初的舆论同情,天然是倾向村支书一方的——助农、基层、接地气,对上冷冰冰的企业法务体系,这套叙事在当下极具传播力。
但舆论很快转向,是因为第二层问题浮出水面:
当“助农村支书”的人设,被网友发现与奢侈品牌、明显超出普通农村干部生活水准的消费形象并置在一起时,叙事发生了断裂。
这里的关键并不是“穿没穿名牌”,而是身份与符号的冲突。
在大众的朴素认知中,“村支书”这个角色,至少在道德想象上,应该是:
扎根本地、生活方式接近村民、为集体利益奔走。
而GUCCI、爱马仕、Moncler这些符号,本身就属于另一套阶层叙事——它们代表的是城市中产以上、消费主义、精英化生活方式。
当这两套符号同时出现在一个“助农村支书”身上,问题自然就来了:
你究竟是在替村民卖小米,
还是在借“村支书”这个公共身份,完成个人IP和商业化跃迁?
这就进入第三层:角色边界的模糊。
近年来,基层干部“网红化”“IP化”并不少见,本身并非原罪。但一旦涉及带货、流量、商业转化,就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公共权力与私人收益的边界问题。哪怕暂时没有任何违法事实,只要边界不清,公众就会本能地追问一句:
钱从哪来?
身份为谁服务?
所以你会看到,舆论的质疑并不是直接指控,而是集中在“收入来源是否合理”“是否存在角色错位”上。这是一种非常典型的、对公共身份私用风险的警惕。
再往深一层看,这件事其实触碰的是一个越来越普遍、但很少被正面讨论的问题:基层公共身份,在流量时代被重新定价了。
过去,村支书这个角色,是嵌在集体结构里的。他的权威来自组织关系,评价来自群众口碑,边界也相对清晰——你代表的是一个村庄的公共事务,而不是你个人的商业价值。
可一旦进入短视频平台,逻辑就被彻底改写了。平台不认“职务”,只认“人设”;算法不关心公共性,只关心转化率。于是,“村支书”不再只是一个岗位,而成了一种可被包装、可被变现的标签。
问题就出在这里。
当“村支书”成为流量标签时,它天然带有三重隐性信用背书:
一是官方身份带来的可信度,
二是“基层”“助农”唤起的道德好感,
三是公众对公职人员相对克制、清廉的预期。
这三点叠加在一起,本身就是极强的“信任红利”。而信任,在商业世界里,是最值钱的东西。
所以,争议的核心,并不是冯玉宽有没有赚钱,而是:他赚钱的前提,是否建立在公共信任被私有化的基础之上。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网友对名牌如此敏感。
名牌不是罪证,但它是结果的可视化呈现。
当公众看不到清晰、透明、可解释的收益路径时,消费符号就会自动被当作“线索”。
不是大家仇富,而是大家对“公共角色突然跨入消费主义上层”的过程缺乏解释空间。
你会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如果他一开始就是“农村创业者”“返乡带货主播”,穿什么都不会引发如此强烈的反弹;
如果他始终以集体名义出现,明确收益归属,哪怕生活条件改善,也会被理解为“带着村子一起好起来”。
偏偏他处在两者之间——既强调“村支书”,又走个人IP路线;既借助公职身份获得信任,又回避由此带来的责任审视。
这种“中间态”,恰恰是当下很多基层网红干部的通病。
再看改名这一步,其实也很耐人寻味。
从“威海荣成村支书—冯玉宽”改为“小冯来助农”,表面上是降温,实质上是一次身份切换:把争议中的公共身份暂时抽离,退回到“普通助农博主”。
但问题在于,前期积累的关注、信任和流量,正是建立在那个公共身份之上的。身份可以切换,红利却已经兑现了。
这就引出了一个更尖锐的问题:
如果公共身份可以随时“上架”获取信任,又可以在风险出现时“下架”规避审视,那公共性的约束还剩下什么?
说到这里,再回看“小米投诉”,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企业维权只是一个导火索,真正点燃舆论的,是人们对一种熟悉路径的警觉:
公共角色→流量包装→商业变现→解释缺位→信任坍塌。
这条路径,大家见得太多了。
区别只在于,有的人用的是“专家”,有的人用的是“老师”,有的人用的是“公益”,而这一次,用的是“村支书”。
所以,这件事的危险之处,并不在于个体,而在于它是否会被复制、被常态化。如果越来越多的基层干部,被平台逻辑牵着走,把公共身份当作个人IP的启动器,那么最终受损的,不只是某个人的名声,而是公众对基层治理、对“为民办事”这四个字的基本信任。
而一旦这种信任被反复透支,再谈什么助农、振兴、基层创新,都会变得异常廉价。
当公共身份开始流量化、商业化,我们还能不能分清,谁在为集体说话,谁在借集体为自己说话?
这才是它让人不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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