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亦凡 李菁晶
来源 |全球报姐（ifeng-weekly）
责编 |漆菲@全球报姐
转载编辑&排版｜童话
在宣布将福岛核废水排入大海后，日本首相菅义伟于4月15日启程前往美国，哪管身后巨浪滔天——国内民怨沸腾，近邻激烈反对。
汹涌而至的谴责中，韩国声浪尤盛，抵制行动从官方到民间并举，以期向日方施压。
韩国零售业行动最为迅速。当菅义伟4月13日宣布这一决定后，韩国多家大型超市当日表态，继续停售日本海鲜，并在超市显眼处放置带有“抵制日本”等字样海报。
在首尔市一处大型超市，
工作人员摆出停售日产海鲜的通知
这并非韩国对日本海鲜的首次抵制。2011年日本大地震致使福岛第一核电站出现泄漏后，乐天玛特、Homeplus等韩国大型超市便决定停售日本海产，以本国或其他进口产品替代。
此次为了安抚消费者，韩国各大超市进一步宣称，对于进口的海产品，除了政府进行的放射性核素检测外，它们将自行进行辐射检查。某连锁超市负责人称，他们选择从更远的挪威等地进口水产，为了避免争议，甚至考虑不再进口其他类别的日本食品。
与此同时，韩国海洋水产部也称，正讨论对日本产海鲜进行原产地追溯监督，计划投入700名地方公务员和800名市民巡查员加大执法力度。
韩国民间团体轮番抗议
对韩国来说，核废水一经排放，饱受冲击的远不只日本海产品。
“绿色和平”组织发声明谴责称，日本这一决定是对国际海洋法和福岛、日本以及亚太地区民众人权的漠视。韩联社援引绿色和平组织的观点称，这有违联合国海洋法公约规定的法律义务，若不积极应对，韩国等邻国将遭受不可挽回的损失。
水产行业有关负责人表示，日本政府的这一决定是威胁到全世界水产业的不负责任行为，会加重人们对水产品遭受放射性污染的担忧，导致水产品消费骤减和水产业溃败。
大型超市虽明确抵制日本水产，但韩国至今仍在进口日本水产。据韩国海洋水产部数据，福岛核事故之后，严禁进口的海产范围包括福岛和附近的八个县，允许进口的水产来自距离福岛较远的水域，每年平均从日本进口海产约3万吨。
而今，韩国不少渔业从业者和国民认为，政府应全面“封杀”日本海产品。
近几天来，日本驻韩国大使馆前，抗议示威轮番出现。4月14日下午，20多个国家级渔业组织在此聚集，敦促日本撤回相关决定。他们向日本大使馆递交声明书，谴责称，“排放核污水无异于对韩国国民和全人类进行核攻击，是毁灭性行为”。
韩国渔业组织抗议
首尔青年气候行动、首尔青年进步党等也召开记者会，谴责日本“以让人无法理解的方式强行排放污水。”
由31个公民团体组成的“脱核市民行动”声称，会寻求一切手段阻止污水入海，并将日本政府的决定称为“核恐怖活动”。该组织表示，日本政府称将用海水稀释污水后再排放，但入海的放射性物质总量不变，这会给海洋生态系统乃至人类带来不可挽救的灾难。
青年团体在日本大使馆前抗议
不过，美国却赞赏日本决策的“透明性”，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也为日本政府背书，该机构总干事格罗西称核污水入海“在技术上可行且符合国际惯例”，还准备“提供技术支持，以对该计划的安全、透明实施进行监测和审查”。
对于上述态度，青瓦台官员表态称，“不宜对他国立场置评，韩方正在研讨各种应对方案。”
诉讼的可行性尚待讨论
知悉日本欲决定将核废水倾倒入太平洋后，韩国外交部发言人4月12日评论称，“此举可能给韩国国民安全和周边环境带来直接或间接的影响，韩方对此深表忧虑。”
次日，韩国外交部副部长崔钟文召见日本驻韩大使相星孝一，就此事提出严正抗议。相星孝一在当天向韩媒表态称，深知众多韩国民众忧虑福岛核电站的废水排入大海，“日本将以负责任的态度处理，不影响韩国等邻国的环境”。
日本驻韩大使相星孝一向文在寅递交国书
然而，日本政府未经与邻国商榷便决定一倒了之，以及在福岛事故中存在种种不透明之举，使得相星孝一的上述言论显得格外苍白。
当他在4月14日前往青瓦台递交委任状时，韩国总统文在寅也向其表示忧虑。当天，文在寅在接收了日本等数个国家大使委任状后直言，“有些话我必须要说”。
“针对日本将核电站污染水排放海洋的决定，地理上与日本最近、共享海洋的韩国深感担忧。”文在寅告诉相星孝一，“你应该非常了解韩国政府和国民的担忧，请如实向日本转达。”
韩媒称，新任大使递交委任状属于互相问候性质的外交活动，通常只是互相美言，就敏感议题直接表达担忧的举动极为罕见。
但舆论施压恐无实质收效，韩国政府已在筹备提起国际诉讼。文在寅在青瓦台内部会议中指示称，将“积极研讨”向国际海洋法法庭申请临时措施或提起申诉。
文在寅与相星孝一
日本官房长官加藤胜信就此回应称：“将向包括韩国在内的国际社会进行细致说明，争取获得理解。”
韩国外交部则表明，不仅要研讨国际诉讼，也会与受直接影响的其他太平洋沿岸国家加强双边沟通，争取国际社会的关注与支持。
作为受日本排污影响最大的两个邻国，中国和韩国在4月14日举行的一场对话会议上申明了相同立场。在中韩海洋事务对话合作机制首次会议上，双方重申反对日本以海洋排放方式处置福岛核废水，对于日本未与邻国充分协调、决定将福岛核废水排入大海一事深表遗憾和忧虑。
据新华社报道，双方敦促日方务必在与国际机构和周边国家充分协商，并在有关国家和国际机构实质参与基础上，审慎处理福岛核废水问题。中韩将继续就此保持密切沟通协调。
中韩两国还商定，若日本今后不采取相应措施，将各自研讨包括外交司法手段在内的多种应对方案，但没有讨论向国际海洋法法庭提起申诉等具体措施。
然而，更多国家能否保持立场一致、集体施压日本负起责任仍是未知数。事实上，诉讼本身的可行性也尚待讨论。
中韩海洋合作对话重申反对日本核废水入海
韩国曾有过就核废水入海提起诉讼的打算，但这一计划的限制在于需要韩国证明自身的确受其危害，而日本目前尚未排放污水。韩联社认为，再度研究这一计划也未必能成为阻止日本排污入海的妙策。
有韩国外交部官员称，未来两年时间里，政府与国际原子能机构会一同核查日本排污计划有无安全隐患。
“未来两年是外交时间，也是科学时间。”该官员强调，日本应提供充分且透明的信息，并暗示如果安全性得到确认就可以接受排污，并计划依据联合国海洋法对日本施压，要求其履行信息通报义务。
在日本核污水排放问题上，韩国政府也被指责为态度反复。据韩国《中央日报》报道，韩国政府工作组去年10月曾制定报告书，对于日本排放核废水后的环境影响加以分析，结论是核废水几年后即使到达韩国周边海域，随着“洋流移动，扩散稀释，没有重大影响”。
该报告还称，放射性物质氚难以在生物中浓缩富集，通过摄入海产品而令其受到辐射的可能性很低。
公民团体“大学生气候行动”示威，
抗议日本政府决定排核污水入海
但韩国总理办公室对此回应称，“部分专家意见不能代表政府立场”，并称“韩国政府坚决反对日本将核废水排放入海的决定，不能容忍任何危害国民的措施”。
编者注：据最新消息，19日，韩国外交部长官郑义溶在国会对政府质询上就日本决定将福岛核废水排海一事表示，如果日方能够按照国际原子能机构规定的标准程序进行处理，韩国没有必要坚持反对。他指出，日方需充分提供科学依据和共享信息、开展更加充分的事前协商、让韩国专家参与国际原子能机构的验证过程。
韩国最大在野党国民力量党批评称，“如果政府工作组报告书认为（排污入海）没问题，青瓦台却向国际海洋法法庭提起诉讼，国民应该相信谁？”
韩国网友：日本是“无法阻止的疯子”
尽管日本称两年后才开始排污入海，但此举已经引爆韩国舆论。韩国各大论坛、社交媒体上，关于日本核废水排放计划的讨论“筑起高楼”。
让韩国网友最为关切的，还是自身生存环境和食品安全或将面临的威胁。
“不考虑环境吗？太疯狂了！”
“我们的饮用水和海洋生物怎么办？”
“呜呜，这是最后一次吃生鱼片了，以后再也不能吃了。我的寿司、生鱼片、烤螃蟹、酱蟹啊……”
据韩媒报道，日本核废水入海后，被污染的海水在洋流作用下将会在200天后到达济州岛、400天后到达韩国西海岸。这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韩国民众的恐慌。
韩国成均馆大学研究生李敏智（化名）向《凤凰周刊》表示：“生态系统是一个循环系统。日本排放的核废水最后会流回我们身边。而韩国距离日本较近，风险就更大了。”
一些韩国人甚至认为，核废水排放入海是比新冠疫情更为严峻的危机。
对于日本单方面作出的决定，韩国网友也极为不满，向日本连环发问：
“日本难道可以自己决定排放核废水吗？”
“难道只有你们生活在地球上吗？真讨厌！我只想让你们去死！”
“疯子是无法被阻止的。你们的大脑和良心一起蒸发了吗？”
一些网友甚至翻出日本的“黑历史”，指责日本人此次排放核废水入海的决定就像他们的捕鲸文化一样残忍、虚伪，
“希望向全世界宣传（这件事）后，日本温顺的形象将被粉碎。他们果然是有捕鲸风范的国家啊！”
“这种情况的话，应该（和日本）断交！”
更有甚者，恶毒地诅咒日本称：
“真的，这就是地球为什么仇视你们的原因，所以地震才不断（在日本）发生！”
“疯了吗？还想被原子弹再炸一次吗？”
此外，国际社会的集体噤声也使不少韩国网友深感失望。在他们看来，日本核废水入海一事事关人类生存，如果国际组织与欧美大国继续“选择性失声”，只会带来不可逆的风险。
“为什么别的国家对核废水排放无动于衷呢？核废水到处流动，肯定也会给其他国家带来影响呀！”
“国际社会为什么会坐视不理呢？是想要一起灭亡吗？”
而在听闻美国国务卿布林肯表态支持核废水入海后，韩国网友更坐不住了，高声呼唤：
“特朗普，你快回来”，
“拜登！你快把核废水喝光吧！”
“美国平时在那儿狂装世界守护者，结果现在（出了这个事儿）倒是闭上他的臭嘴了！”
拜登！你快把核废水喝光吧！
抗议归抗议，不少韩国人对此事的未来走向感到无奈。诚如韩国海洋法学会会长、首尔市立大学法学教授李昌伟（音译）所言：“虽然国际法有不能污染海洋的原则，但日本可以辩称向太平洋排放核废水没有对特定国家造成损害。而且日本现存的污水量巨大，他们也可能主张这是不可抗力……”
这种情况下，预计外界很难对日本政府发起实质性制裁。
韩国反日情绪积蓄已久
韩国人的强烈怨怒并非核废水一事所致，日韩关系在近年来的摩擦中本就坠入冰点——领土纷争、贸易摩擦、二战留下的历史积怨，福岛核废水只不过是最新的怒气炸弹。
听说这件事后，就读于梨花女子大学的于秀妍（化名）第一反应是，“这是极为荒唐和利己主义的行为”。
“日本将带有放射性物质的污水排入大海，将造成周边海域的污染，逐渐蔓延到与之相连的大部分海域，从而破坏生态链。”她向《凤凰周刊》直言，“这将殃及周边捕鱼为生的渔民，久而久之会影响全人类。”
弘益大学的本科生俞圣民（化名）表示，他最担忧的是“含有放射性物质的污水一旦被排入大海，会造成什么影响”。
他尤其关注新闻对于核废水危害的解读，他引述德国海洋科学研究机构的研究结论指出，福岛沿岸拥有世界上最强的洋流，从排放之日起57天内，放射性物质将扩散至太平洋大半区域，10年后蔓延至全球海域，核废水所富含的碳14在数千年内都存在危险，还可能造成基因损害，“无论是当下还是为了未来发展，这都是非常错误的做法”。
韩国民众抗议
虽然最近的抗议一波接一波，但于秀妍并没有加入其中的打算。她认为，这样的非正式游行并不会被日本认可并纳入考虑范围，只会造成韩国当地的社会混乱。“加上当下新冠疫情依然严重，如果因此被感染，对自己和身边人都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
无论官方还是民间，如今的日韩关系都相当僵冷。过去的2020年，韩国对日本出口金额较前一年减少11.8%，日本产品在韩国销售情况也陷入低迷。
韩国超市抵制日本海产
尽管韩国外交部官员强调，韩方反对日本核废水入海是出于国民安全的考虑，与韩日当下的摩擦无关。但此事无疑只会加剧矛盾。
于秀妍和俞圣民不约而同提到，民众愤怒和对于日本海产品的抵制都是积蓄已久的表现，也是一直存在的行为，“因为韩国原本对日本就有抵触情绪”。
当日本决定一意孤行之时，等待日韩乃至东北亚地区的只能是一个风雨如晦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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