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资本主义”这一概念不能被抛弃?
——简评达龙·阿西莫格鲁《应当抛弃资本主义概念》一文
鲁莫达
阿西莫格鲁在其2017年刊载于《Economic Ideas You Should Forget》(那些你应该忘记的经济学理念)的一篇短文中指出:应该抛弃资本主义这一概念。实际上,他不仅仅是想抛弃资本主义这一概念,而是想以此为基点,否定马克思主义,为资本主义剥削辩护。本文将从三个方面指出其中的错误。
一、阿西莫格鲁在张冠李戴,混淆马克思与非马克思的资本主义概念
阿西莫格鲁要抛弃的资本主义概念,并非马克思的资本主义概念,而是资产经济学家们提出的各种不够科学严谨的资本主义概念。这就是说,他是用非马克思主义的资本主义概念替代马克思主义的资本主义概念,以混淆视听,以达到否认马克思主义的目的。
我们可以看一下阿西莫格鲁所说的“资本主义”概念是怎样的。他在文中列举了三种定义:①“一种基于私有生产资料并以营利为目的运作的经济体系。”马克思或许不会同意这一说法,因为“营利”是一个不严谨的说法,利润只是剩余价值转化的形式之一,资本主义本质上生产出的是剩余价值。②《牛津经济学词典》:“一种经济体系,在其中,私人资本或财富用于生产和分配商品,价格主要由自由市场决定”。③《韦氏词典》:“一种经济体系,其特点是资本货物由私人或公司所有,投资由私人决策决定,价格、生产和商品分配主要由自由市场中的竞争决定。”这两个定义都把资本视作某种物,这是马克思反对的。它们把自由市场竞争的调节作用视作资本主义的本质特征,而马克思认为,竞争恰恰是经济学家们需要说明的东西,也就是说,竞争需要被理论阐释,而不能被作为理论的出发点。竞争是资本主义的结果,而不是资本主义的起点。
总之,阿西莫格鲁列举的这些资本主义的概念,都是对资本主义表象的描述,这些表象在一些非资本主义国家也可以存在。不能表达本质的概念,当然是不严谨的,充满漏洞的。但这不是马克思主义的资本主义概念。所以阿西莫格鲁只是在攻击稻草人,这在逻辑上也是错误的。
马克思主义的资本主义概念没有局限于资本主义的表面现象,而是从生产这一本质维度界定了资本主义。归根到底,资本主义是一种特殊的生产方式,这种生产方式的唯一目的是生产剩余价值。与“营利”等概念相比,剩余价值这一概念更加科学,更能表达资本主义的本质。二者的根本区别在于,“剩余价值”内含着“剥削”这一特殊生产过程,也就内含了劳资对立这一本质关系,揭示了资本主义的对立性本质,而“营利”可以和生产无关,比如通过低买高卖,欺诈等手段也可以营利,因此不能概括资本主义的特殊生产过程。至于竞争和自由市场等概念,本质上也是由生产剩余价值的规律决定的。阿西莫格鲁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一科学概念,而用非科学的概念去说理,显然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二、阿西莫格鲁颠倒了政治和经济谁决定谁的关系
阿西莫格鲁认为:“资本主义这一概念,因其专注于所有权和生产关系等纯粹的经济层面,反而让我们忽略了政治经济学的本质——即一个社会最终形成的经济安排背后的政治因素。”[1]也就是说,他认为政治经济学研究的问题是政治对经济的影响。他也提出,经济制度是攫取性的还是包容性的,“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政治制度”。这可以说是完全站在历史唯物主义的对立面了,然而他没有意识到,他的理论恰恰从反面证明了历史唯物主义的正确性。
阿西莫格鲁无非想说,说政治制度的选择,会促进或者阻碍经济发展。从表面上看,的确,这是在说政治制度会对经济发展造成不同的影响。阿西莫格鲁的研究就是试图找出一个最能促进经济发展的政治制度。也就是说,总有某些政治制度更适合于促进经济发展。这难道不就是历史唯物主义中所说的上层建筑一定要适应于经济基础吗?马克思也从未否认这一点,但这不能说明政治决定经济,相反,这里体现出的是,选择什么样的政治制度,取决于经济基础。所以阿西莫格鲁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研究内容不但没有证伪马克思主义,反倒证明了马克思主义。
阿西莫格鲁之所以会犯这样的错误,就是因为他把资本主义特有的经济关系视作永恒的经济关系。他绝不会追问眼前的经济关系是从哪里来的,他不把眼前的东西视作历史的结果,而是视作历史的开端,这也是颠倒了因果。
阿西莫格鲁在反对经济决定论的同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所做的各种研究,就是被经济关系决定的产物,他穷尽心思寻找的最优制度,就是最适合资本主义经济关系的制度。但他自己是不可能意识到的。
三、阿西莫格鲁试图抹杀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的本质区别,意在掩盖剥削
阿西莫格鲁试图用“攫取性制度”和“包容性制度”取代资本主义和共产主义的划分。他在短文中提到:“墨西哥的‘资本主义’经济与朝鲜的僵化共产主义制度有更多共同点,而与瑞士的‘资本主义’则相去甚远”。[2]在他看来,墨西哥的资本主义与朝鲜的共产主义都是攫取性制度,而瑞士的资本主义是包容性制度。乍看之下,这样的划分似乎有其道理,但它仍然是混淆视听的把戏,从逻辑和历史上都说不通。
逻辑上,阿西莫格鲁用特殊的例子推导普遍的规律,不合逻辑。墨西哥、瑞士的资本主义和朝鲜的共产主义,都是资本主义和共产主义的特殊形态,都是在极其特殊的环境中才能形成的,不具有普遍性。墨西哥的资本主义是原始的殖民地式资本主义,朝鲜的共产主义是战时特色的共产主义,瑞士的资本主义是历史悠久的,依靠金融手段盘剥其他国家的发达资本主义,三者都不是典型现象。而大量的典型案例,阿西莫格鲁却没有提及。
历史上,共产主义让国家快速地发展起来,资本主义让国家长期地贫穷下去,才是普遍情况。的确,共产主义在执行的过程中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但这些国家在采取资本主义以后,也没有如其所愿地富了起来,甚至比共产主义时期更加悲惨,这才是屡见不鲜的例子。但阿西莫格鲁避而不谈这些情况。只是将其归咎于政治制度的不同。而且,共产主义出现的这些问题,并不是由共产主义本身带来的,而资本主义出现的问题,是源于资本主义不可回避的内生性矛盾。因此,我们既不能因为共产主义出现问题而否认共产主义本身,也不能因为资本主义的优点而否认资本主义内在的问题。总之,不能用现象否认本质。
分析一个社会形态的本质,靠的不是特殊案例,而是思维抽象。马克思在分析资本主义时就深刻地提出,资本主义的典型形态在当时是英国,因此他主要以英国作为例证。这说明马克思清醒地认识到,一个事物的本质,未必会在现实中找到原模原样的存在。研究者所要做的,是使用“抽象力”从纷繁复杂的社会现象中提取出其共同点。这显然是阿西莫格鲁未曾尝试的,或者说他提取出的共同点是非本质的。马克思将共同点归结为生产,阿西莫格鲁则归结为政治选择。
资本主义和共产主义的本质区别,并不在于采取怎样的政治制度,而在于生产关系。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本质就在于通过生产资料私人占有,进而占有工人产生的剩余价值,而共产主义的本质是生产资料集体占有,进而剩余产品会被用于社会公共福利。前者是一部分人统治并剥削另一部分人,后者是集体管理生产,集体受益于生产。套用阿西莫格鲁的概念,资本主义本身就是攫取的,共产主义本身就是包容的。然而阿西莫格鲁把本质上是剥削性的瑞士资本主义推崇为包容性的社会,无非是想用文字游戏来否认资本主义的剥削事实,进而为资本主义辩护。
注释:
[1]Acemoglu D. Capitalism[M]//Economic Ideas You Should Forget. Cham: Springer International Publishing, 2017: 1-3.
[2]Acemoglu D. Capitalism[M]//Economic Ideas You Should Forget. Cham: Springer International Publishing, 2017: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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