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时代有太多的问题要我们来解答,但却往往非常难以回答:
第一,如何评价刚刚过去的“艳照门事件”?是不是就是媒体所言保护个人隐私权的问题,抑或是影星个人品格的问题呢?如果是个人问题怎么会闹出这么大动静来呢?一个“艳照门事件”是否真的就是几个人的声誉得失那么简单?从这件事情上是否真的如有些学者所言能够折射出整个民族文化走向沉沦的悲凉现实?
第二,如何评价《士兵突击》?《士兵突击》的热度刚刚过去,但是这个电视剧能够火起来确实让我们匪夷所思。大家想想,一个无明星、无美女、无大场面的“三无产品”怎么会受到青年人如此的青睐,这是为什么?分明与道理不合啊!
第三,如何评价范跑跑?范跑跑是不是应该跑掉呢?如果跑掉了,该不该受到指责呢?为什么一个简单的逃生事件会激起如此剧烈的反应和争论?范跑跑事件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难以言说的文化现实背景?
第四,如何评价我们自己?各位准备参加农村支农的大学生同学们,你们为什么来到这里培训?好不容易有个假期,人家或者回家看老妈,或者找个地方打工赚点钱,哪怕是到公司里面赚点实践经验也好,但是你们却要下乡到农村,请问是为什么?你说要担负责任?都什么时代了?市场经济了,满大街都在想着赚钱,你们要自己掏钱干这种赔本的买卖,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啊?
第五,汶川大地震预示了什么新的景象了吗?
看到这张照片,我们心里都很难受,半年前的大灾难还在灼痛着我们的心。四川大地震是整个民族的灾难,但是也有说法是看到了整个民族的希望,甚至温家宝总理说“多难兴邦”,如何理解这个兴邦,从哪里能够看出来民族的振兴呢?信心哪里来呢?这次灾难究竟让我们看到了什么充满希望的东西了呢?
一、改革开放三十年来的文化变迁
所有这些问题的回答,有赖于我们如何看待文化的发展,尤其是看我们如何看待近现代文化发展史,特别是如何梳理改革开放后三十年来的文化史。只有把上述的问题放在历史的脉络中才能有正确的回答,仅仅就事论事用逻辑推导只会落得争论不休,根本没有办法说得清楚问题,浪费口水而已。
首先做两个前提性的理论交代,第一个预设是:我讨论这个问题的前提是“以人为本”。可能有人会问,这不是多余的废话吗?我看不是,我们这个多元化时代的一个结果是,关心猫的人越来越多,甚至猫比人贵。有人可能会问,你以人为本,那只可怜的小猫被鞋跟踩死了,你讨论不讨论?我说那不在我这个文章的讨论范围之内。所以首先我们要澄清,探讨问题的第一个前提就是“以人为本”的。
第二个预设是,虽然在这里梳理的是后三十年的文化史,但是,却没有办法回避对前三十年文化发展的评价。对整个毛时代的判断有很多争论,目前没有办法统一,但是有些基本的判断还可以达成共识,一个基本的共识是前三十年是一个过分强调整体性和精神性的时代,忽视了个性和物质性的合理存在。而我们一般认为所谓的人性应该是精神性和物质性的有机统一,整体性和个性的有机统一,人少不得合理的物质需求也少不得精神需求;少不得个性,也少不得共性,即团体性。只强调个性,不要共性;或者只强调物质性不要精神性都是极端,都是错的。就在这些共识的基础上,我们开始反思改革开放后三十年的文化发展。
我们可以把整个后三十年的文化发展分成三个不同的发展时期,基本上是十年左右为一个阶段:即八十年代文化发展阶段、九十年代文化发展阶段和二十一世纪的十年三个文化发展阶段。我们分别考察一下这三个阶段的文化发展脉络。
我们看图:
第一阶段,八十年代是解构和思想解放时代,解构前三十年过分的整体性和精神性,八十年代寻找到了人的感觉,恢复和解放了人本和人性。因此,八十年代文化的基本判断是积极向上的。
第二阶段,九十年代的文化是自由和解构过度,这种解构把八十年代的思想解放继续前推,形成了所谓“彻底的人性”,甚至推过人性的底线,人也被解构了,人性的底线已经开始被打破,只不过是还羞答答地犹抱琵琶半遮面,人在底线上下徘徊着。
第三阶段,九十年代末期一直到现在,文化已经没有任何底线了,人性完全被物性取代,一切统一为对钱的追求,只剩下购买和交易,真正的人性消失。可以打破底线的追求金钱,金钱追求已经有了道德性。如果说还有底线,那就是把金钱和享乐、欲望和情绪变成了底线。
与此同时,在我们的周围新的文化也在悄然兴起,新的文化的核心概念是回归人性,其基本特征是尖锐流血,具有鲜明的派性。
这是对后三十年文化发展脉络的整体判断。下边我们分别阐述各个阶段的文化基本特征。
积极向上的八十年代
八十年代符号性的文化现象是:崔健、北岛、舒婷、邓丽君、摇滚乐、伤痕文学、牛仔裤、港衫、摇摆舞、四喇叭录音机。八十年代中期最能反映农村的生活面貌和精神状态的是歌曲《在希望的田野上》,“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旁流淌”,美丽而又自信。“港衫”、“牛仔裤”都是那个时代的服饰的革命,而此前主要的服装是中山装和半袖衫。“港衫”是什么?从香港来的衫,就是今天的T-shirt。
“崔健”、“北岛”、“舒婷”这些人都是叱嗟风云的人物;在大学校园里面读书、怀疑、思考蔚然成风,关键词就是“怀疑一切,思考一切”。一句著名的口号就是“跟着感觉走”,那时候我们找到了感觉,我们终于知道了一种叫做“感觉”的东西。而在此之前我们我们是钢铁战士,是没有感觉的。这个时代的特点是用轻柔缠绵来张扬个性,用独特、艺术来表达抗争,整个民族都在奋斗和思考中。
这个人叫崔健,崔健是中国摇滚乐第一人,中山大学一个博导说崔健不是歌手,而是哲学家。评价过不过分?我觉得不过分。大家看看他的歌里面写的是什么?最上边的一首是《一块红布》,中间是《一无所有》,下边是《让我在雪地上撒点野》,“我光着膀子迎着风雪,跑在逃出医院的道路上,别拦着我,我不要衣裳,因为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给我点肉给我点血,换掉我的志如钢,毅如铁……”。崔健在说什么?他在找丢失的人的“感觉”。在此之前我们还没有一个叫“感觉”的东西,“感觉”是后找到的,八十年代才找到的。人没有感觉还能叫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吗?只能是“志如钢毅如铁”的战士,是奥特曼,八十年代前人就是这样的钢铁战士,是个虚化的符号。
这个人叫北岛,朦胧诗的一个开创者,北岛说“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烟云,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追寻。”“我不相信天是蓝的,我不相信雷的回声,我不相信梦是假的,我不相信死无报应。”他是朦胧诗的代表,什么是朦胧诗?朦胧诗就是指桑骂槐,我直接骂你,我怕你打我,找我麻烦,于是我假装骂你旁边的桌子,我说桌子真不像东西,你怎么旁边坐了那么个人。我骂桌子没人打我,但是你明知道我是在骂你。所以就是绕过去拐弯抹角的骂你。他在怀疑一切既成的真实性,怀疑是思想解放的开始。
再看这个人,邓丽君,没有人会想到这个甜甜美美的小妹妹能是个战士。八十年代经常说邓丽君的歌是靡靡之音,但是话说回来,靡靡之音掌握了群众,证明群众需要靡靡之音,是不是?那个时代和我们这个时代不同,这个时代邓丽君早就过时落伍了,但是那个时代是需要这些东西的,邓丽君就成为一个时代解放的先锋。前三十年的钢铁铠甲就在邓丽君的甜甜的歌声中被慢慢地融化了,露出了鲜红的血肉来,那是崔健要的血肉之躯。邓丽君的歌声是比刀剑还厉害的武器,大家不知不觉就跟着走了。所以,邓丽君堪称八十年代思想解放的英雄。
这两个老头叫萨特和尼采,还有佛洛依德,他们共同的东西是对现存哲学意识形态的反思和冲击。这三个人于是就成了青年人的精神偶像,当时大学生如果有人不知道这三个人,那真的不算是个大学生。曾经有一个女孩子站在大街上喊“我是狗!”,今天有人喊,大家肯定感觉这人疯了,但那个时代大家感觉到她就是个英雄,解放的渴望已经深入到对自己本身的怀疑中了。尼采说上帝死了,我们女孩子说我是狗的时候,那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判断,而是一个响亮的战斗呐喊。
打破底线的九十年代
九十年代,流行的文化符号是什么?真是时移世易啊,符号已经转换成“大款、日本动画、夜总会、洗头房、卡拉OK、《大话西游》”了。大家不要以为“大款”、“卡拉OK”、“夜总会”这些概念从来就有,我们一上学就好像知道“大款”、“夜总会”了,所以我们以为是从来就有的,从来如此。不是的,这些东西九十年代才有的,八十年代还没有,八十年代这些东西是被严格禁止的,九十年代才有“大款”、“夜总会”的概念。这些概念不是天生的,不是原来就有的,是后来被利益人群赋予的,是某个人群的偏好。
九十年代似乎有了足够的自由,除了政治上的一些基本要求外什么都可以干,什么都可以说,这是从来没有的。一方面比起八十年代,社会已经比较宽容,一般也可以有较多的自由表达和自由行为的空间,无疑这是一个进步。但是问题是伴随着这种自由的来临,所带来的一个反面效应是社会开始失去规范,自由开始打破底线。
大学里面开始失去朝气,倾向于物质和赚钱,打游戏、谈恋爱成为主流,日本动画、蜡笔小新成为大学生们乐于追逐的前卫嗜好,年青人失去了理想和责任,没有理想,理想已经没了,理想告别了,甚至没有人敢去谈理想。关键词是“过把瘾就死”。特点是实用、走向极端、走向奢靡、蔑视劳动。那时候也有微弱的反思的声音,主要是国学和民族主义的出现。
九十年代流行的一组歌词,“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爱你爱到骨头里”,现在这些话说起来都无所谓了。“爱你爱到骨头里”,那是爱什么?我爱你是因为长得漂亮这不错,但是爱你爱的是骨头,只有骨头是人吗?这句话很有意思,我喜欢你的骨头那不是喜欢鬼吗?所以这是鬼话,我们已经进入鬼话时代。
“帅哥靓妹”,这句话在我们现在已视为非常正常的了,但是问题在于“帅哥靓妹”逻辑想要表达什么,大家想一想他喜欢你的帅,喜欢你的靓,没有想到你内心是什么,这句话本身就有了问题,本质没有了,只剩下表面的东西。这正是九十年代文化的一个基本特征。
“傍大款”傍的是什么?其实不是有才和好看,而是有钱。时代已经走向了物质和金钱的营垒。
九十年代的崔健已经沦落了,没有人知道他了。看看崔健说什么,《九十年代》这个歌:“语言已经不够准确,说不清世界;存在各种不同感觉,就像这手中的音乐。”《无能的力量》,“天空太黑,灯光太鲜艳,我已经摸不到北”。崔健摸不到北?崔健是有底线的,但是这个时代已经超越了崔健的底线,反而让崔健懵了,可怜的崔健在问“你们在唱什么?人在哪?”他弄不清楚人已经被删除了,大家把人扔掉了。于是九十年代的崔健摸不到了北,一个一向倡导人性的先锋人物竟然找不到了北!伴随着崔健的找不到了北的还有八十年代的那些曾经的英雄们,以及整个时代。
走向绝望的二十一世纪
就在我们的疑惑而无助中,我们进入了二十一世纪。回首即将过去的新世纪头十年,我们该如何评价呢?
这个时代值得一说的是,“我”终于成了至高无上的东西了;自由也似乎成为了几乎除了吃饭以外最广为接受的一件事情了,甚至一个小学生都会说:这是我的自由,你不能干涉别人的个人自由!事实上,除了有限的几个政治底线外,在人们的文化领域里,“自由”似乎已经成了我们这个时代最大的特征了。
闭上眼睛我们想一想,我们这个时代的文化符号是什么?
每天萦绕在我们眼前的符号是“范冰冰、木子美、芙蓉姐姐、超女、《黄金甲》、《色戒》”,走出了这个屋子,满街、满眼、满网的都是什么?“陈凯歌、张艺谋、走光、偷拍、闪居……”。这确实是一个一切都不存在,一切都被解构掉了时代,“爱情已经被解构,爱情不过是同居;亲情也被解构,亲情不过是利益联盟;良知也被解构,良知不过是无本的投资,甚至知识分子以及大学教师也开始道德败坏、抄袭造假。”再没有可以解构的东西了。
你可以想一想,你还有什么是可以坚守的?这时候关键词是什么?“郁闷”,无边无际的郁闷,我们已经完全迷茫。我们现在大学生超过90%其实是太郁闷了,大批的人沉醉于打电脑游戏,其实已经是精神吸毒状态。大家知道吸毒吧,他不想吸毒但不吸不行,吸完毒高兴一会儿,一旦没毒可吸就满心的极度空虚,现在大学生就是这种状态,一旦不打电脑游戏很多人就想跳楼。这时候文化特点是完全商业化,极端拜金,极端地糜烂、无聊、无耻,我们已经开始进入绝望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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