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编
二二 美国劳联和经济危机
·危机中的工会团结同盟
·失业工人的斗争
工会团结同盟大会以后不到两个月，一九二九年的世界产业危机就爆发了。美国资本主义的昏头昏脑的财政机构也垮台了。据说引来普遍繁荣的工业和农业的合理化运动，造成了严重的市场货物停滞现象和严重的生产过剩现象，这些过剩的大量的物资，既不能被贫苦的被剥削的群众们买回，也不能在国外找到销路。产业立即紧缩了一半，各种行业都削减了工资。农产品的价格跌了百分之六十，土地价值也随之而降。一九三三年，失业工人的人数也从所谓升平时代的三百万升到骇人听闻的一千七百万。贫困和饥饿进攻全国各地的劳动群众。大吹大擂的“新资本主义”正在明显地刻画着一件事实：它仍然是旧资本主义，因此它一样不能避免全世界资本主义制度的衰退和没落。
可怕的危机的侵袭使工会领袖和社会党领袖们恐慌起来。他们那种“新工资政策”、“工人的高级战略”、“有组织的资本主义”，以及高速化、阶级合作、对于繁荣的幻想等耀眼的迷梦，当场就打破了。在他们领导之下的工人运动已经腐化了、混乱了，而工人们也因长期受了阶级合作的、不罢工的、巴俄方案的宣传的毒害而组织涣散。工会由于会员减少、压制民主、最英勇的战士之横遭驱逐，而削弱了力量。由于这些破坏政策的结果，当考验到来的时候，在危机的严重打击之下，群众毫无保卫自己的准备，而工会官方的领袖除了仓皇撤退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因此，在危机刚刚发生的三年半的时间内，直到罗斯福新政开始之前，广大的工人群众并未进行过任何真正的抵抗，而资本家却以减低工资，减低一般生活水平的手段将危机的重担整个儿的推到工人和他们家属的身上。这时工会的领袖们也通过他们的投降政策，帮助资本家们向工人们举行这种野蛮的进攻。在工人状况全面恶化的整个时期中，罢工运动比前此的许多年中都少了。例如在一九三〇年，罢工次数仅占一九二二年罢工次数的十分之一，而一九二二年也正是危机中的一年。
芝加哥的情况，可以十足代表流行全部美国的情况。尽管该城有多方面的斗争传统，有强大的工会，有一半的产业工人失去工作，而另一半工人减去了百分之二十至五十的工资，而在危机发生的前三年中，从未有过一次重要的罢工。资本家们自然异常放肆地欣然注视着工人阶级的普遍的沮丧——这是多年来劳联政策的逻辑的结果。他们的宣传者却虚伪地宣称这种现象表现了劳资间的最大的协调，而盛赞工人阶级在面临危机考验时的“坚忍”和“忠心”。资本家们由于自己的需要，也确实尽量地利用了他们的这些工人仆从——行业工会的领袖们。
这个时期，在劳联的全部的惨淡的政策史上是一个最可耻的时期。资本家们牺牲工人挽救自己的每一主要措施，都得到了劳联领袖人物的直接或是间接的支持。这批骗子反复宣传资本家对危机的过低估计，叫嚣着繁荣就要到来，使工人失去警觉性。一九二九年十一月十一日，胡佛总统大概是为了维持工资标准，召集资本家和工会领导人，举行全国产业会议的时候，危机也不过刚刚开始。实际上那时在无组织的大工业中，工资已经减低了，胡佛召开会议的目的，很明显地是要以“不减工资不罢工”的骗人的协议协定捆住各工会的腿，等到无组织的工人的工资已经下降的时候，再来减少工会工人的工资就比较容易了。格林以及劳联其他的领导人在危机刚刚开始的时候，不但没有接受工会团结同盟的建议，同发展着的减低工资的浪潮进行英勇的罢工抵抗，却像一只系着铃的羊一样，把群众引入胡佛所安置的陷坑。
这样一来，劳联的领袖们立刻就通过胡佛协定，使无组织的工人们成为减低工资的牺牲品。这群被出卖而感觉沮丧的工人们既无力抵抗，减资运动就在托拉斯化的产业中盛行起来。但同时胡佛和格林又厚着脸皮说从来也没有减过工资。最后，无组织的工人被“紧缩”以后，自然轮到有组织的工人了。这时反映资本家的利益的工会领袖们也变成了热心减低工资的人，而且公然辩称：既然减低工资已经在无组织的工人中实行，有组织的工人也应该接受削减。因此一个个的工会毫无抵抗地遭受一次又一次的工资削减。马太·吴尔曾经赞美各铁路工会，说它们同意减低百分之十的工资而不举行罢工，是美国产业史上最大的成就之一。就凭这件事看来，可知工会的领导人已成了怎样的一种工资削减者。在缝纫业中，社会党的领袖也实行了劳联的退却政策。十九世纪九十年代以及一九二一到一九二二年间的伟大斗争有力地告诉我们：在以往的任何经济危机下，美国工人阶级从来也没有过这样坐视自己的工资被人削减的。
资本家们由于得到在劳联内部的工人仆从的帮助，除了遇到力量微薄的工会团结同盟各工会的一点抵抗外，没有遇到工人阶级的严重抵抗，居然完成了巨大的削减工资的运动。但是，劳联领导阶层对于工人利益的出卖，莫过于使成百万的工人失业挨饿。胡佛处理失业问题的计划（这也是财政资本的计划）分两方面：（一）有工大家作政策（也就是有穷大家受的政策），即强迫大多数的工人作短时间的工，因此也就取得更少的工资。（二）把失业救济政策仅当作地方性的慈善事业，而与联邦政府无关。这是一个有组织地让工人们集体饿死的残忍政策。
必须指出：劳联领导阶层又无耻地附和了资本家们对工人生活水准的残暴攻击。他们是胡佛“有工大家作”的破坏计划的热烈拥护者，实施失业保险的疯狂反对者。他们以难以置信的无耻和愚蠢，骂“失业工人救济金”是“懒惰津贴”、“有损美国工人阶级的尊严”、“阻碍真正进步”。他们宣称失业救济使工会毁灭、文化没落。总之，他们用了一切在大资产阶级中间流行的言论反对使饥饿的群众们有饭吃。由于这种反动的立场，劳联博得了美国华尔街统治者的热烈赞赏。一九三〇年在波士顿召开的劳联年会上，胡佛和许多的将军、主教、资本家，以和美国退伍军人会中的人物奥格林、吴尔、佛利以及其他的人联合，否认失业救济，攻击为失业救济在全国进行坚决斗争的共产党，正当劳联的领导人们正沉醉于工人阶级的敌人们的赞赏时，几百万的失业工人和他们的家属正日益加深地陷入于贫困和真正要饿死的境况中去了。
危机中的工会团结同盟
工业危机的侵袭对于共产党和工会团结说来，并不是一件突如其来的事。他们早已认识到所谓“繁荣”的暂时性，并且老早就看到了它的崩溃是不可避免的。正当工会的领导人和社会党的领袖们歌颂柯立芝时期资本家们所搞的产业合理化的时候，共产党和旧时的工会教育同盟就曾向工人们提出警告，指出即将到来的痛苦后果。而在危机发展着的时候，工会团结同盟和共产党就开始动员工人，为反对资本家们对于群众生活的进攻而斗争。它们领导了多次的罢工，展开了激烈的争取失业保险和失业救济的运动。此外他们还进行了许多其他的积极活动，例如对于斗争中的农民的支援、争取退伍军人津贴的运动、学生运动、蒙尼案和斯哥茨波罗案（Scotsboro）[1]等等。从危机时期直到“新政”时期到来以前，工人和其他劳动者向资本家们那种可怕的使工人们集体赤贫化的政策所进行的一切抵抗，都是由共产党和工会团结同盟所组织和领导的，这是一件不容分辩的事实。
资本家和政府也用了残酷的野蛮政策对付左派的英勇斗争。在许多产业部门中，如果发现了一个工会团结同盟的盟员，他就是被开除和被列入黑名单的对象。工会团结同盟所领导的罢工受到资本家的残酷打击。它的罢工委员会遭受了袭击，盟员们也被捕入狱。罢工纠察队的人员也有被毒打的、被枪杀的、受毒气攻击的和被逮捕的。法庭也对红色工会下了无数的禁令[2]。在某几州，工会团结同盟竟被宣布为非法团体。在布鲁克林，劳动部的人员恐吓资本家，警告他们不要同工会团结同盟的机构成立协定。而该部竟在无耻的工人叛徒威廉·都克（William N. Doak）策动之下，将数百万的工人积极份子（其中包括许多工会团结同盟的负责人）驱出国境，而且常常是驱逐到法西斯国家去。最恶毒的要算政府对于[工人]（录入者注：原文如此，应为“工会”）团结同盟所组织的失业工人大示威的攻击，它所用的手段是警棍、左轮枪、催泪瓦斯、骑警的冲撞、监禁等等。劳联和顽固派的社会党工会领袖却宽恕了老板、警察以及棍徒等联合起来对于工会团结同盟及其他斗争力量的打击。
在这次工会团结同盟所受的火的洗礼之中，数百的工人被毒打、监禁和放逐，甚至有许多被杀死的。根据劳工问题研究会（Labor Research Association）的报告，自一九二九年九月至一九三三年三月，在工会团结同盟的历次斗争中，有二十三个工人被杀。其中有八个是在罢工运动中被杀的，内中包括加斯托尼亚的埃拉·梅·唯金斯；纽约的斯提历、加托维斯；和在肯塔基州的共产主义青年团和全国矿工联合会的组织工作者哈利·西姆斯。有十五个人在失业工人示威被杀，其中五个是于一九三二年三月七日在向着底特律的福特厂举行有名的饥饿进军中被杀的；有三个黑种工人是在一九三一年八月四日在一次芝加哥反驱逐斗争中被枪杀的。
失业工人的斗争
从危机时期直到罗斯福任期开始，工会团结同盟的主要活动是组织和领导饥饿中的大批失业群众。它的组织名称是“全国失业工人联合会”。
工会团结同盟在这项工作中所提出的中心问题是要求政府和资本家出钱，以在业工人的平均工资为标准，实行联邦失业保险。这项要求是与工会团结同盟大会所作关于社会保险的决议一致的，并终于在《工人失业保险法案》（美众议院第二八二七号议案）中，成为立法形式。工会团结同盟又为各种的失业救济而斗争，如地方现金救济、按工会工人一样的工资参加公用事业、反驱逐、争取学童伙食免费等等。它又在不收取会费的原则下把工人组织到街、区、市以至全国性的委员会和联合会里去。它的主要斗争方式是群众示威；但是对于某些个人也作了有力的救济工作。它又无情地暴露了当时许多假的慈善计划，因为与有力的保险和救济金相比，这些乃是可怜的代替品。把失业工人们的斗争和在业工人的斗争结合起来，是它的中心战略。
工会团结同盟所领导的失业工人运动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支援以路易士·卫茵斯托克（Lewis Weinstock）为首的、左翼的劳联失业保险救济委员会（A. F. of L. Committee for Unemployment Insurance and Relief）。这个群众团体曾经为了失业保险和救济，反对格林的破烂计划，反对局部的慈善救济，反对将不纳会费的失业工人驱出会外，在工会中从事了广泛的股东。一九三四年二月在华盛顿一次政府调查会上，卫茵斯托克证明三千以上的劳联工会组织都表示拥护工人的法案，即众议院第二八二七号决议案。劳联之所以在一九三二年的大会上改变其反动政策，而至少作了关于失业保险的空头诺言，主要是由于这个委员会的工作。
全国失业工人联合会，协同共产党和工会团结同盟，首先为失业工人斗争。这时劳联公然支持胡佛，社会党则玩弄着资本家的各种虚伪的救济办法（诺曼·多玛士[3]与摩根联合作广播演说，支援骗人的以街为单位的救济办法）；在我们的力量已经在两年前开辟了道路之后，它才开始组织失业工人。结果，广大的工人群众在失业工人联合会所进行的运动的领导下团结起来了。在“不要挨饿，要斗争”和“不给工作就给工资”的口号下，它领导了多次英勇的全国示威斗争。第一次就是有名的一九三〇年三月六日的斗争。这次一共有一百二十五万工人在街头示威；在纽约有十一万人，在底特律有十万人。这次示威确切地把失业保险问题提高到一个活生生的全国性的政治问题的水准上来了。三月六日的前夕，广大的失业的工人运动，以及资产阶级的恐怖，在纽约造成了十分紧张的局面。在三月六日以前的几天里，马太·吴尔公然与警察局合作，在报纸上大造谣言，说工会团结同盟从莫斯科收到了二百万元，以作举行示威之用。工会团结同盟正准备游行到市政府去，警察局长华伦下令禁止，并动员大纽约（Greater New York）的一万八千警察和七千救火队员阻止这个游行。联邦广场布满了警察，附近各建筑物上也都架上了机关枪。然而我们还是要游行。这时警察冲入正在汇合着的行列，用警棍把行列打散，伤了许多工人。工人委员会中被捕的有罗伯·麦纳、以色列·阿姆特、哈利·瑞蒙和我，并被判决在纽约州反省院坐牢三年，结果除瑞蒙被囚十个月外，其他几个人都只坐了六个月的监，经过宣誓释放。
除去这次斗争，全国失业工人联合会在共产党、工会团结同盟和共产主义青年团的全力支援下，进行过许多其他全国失业工人示威、反饥饿游行，开过多次的群众代表会和大会。向国会提出的全国性的请愿书中，三次有一百万以上的人签名。这些大运动中较重要的，是一九三〇年七月四日，在芝加哥举行的全国失业工人大会，有一千五百个代表出席；一九三一年二月二十五日的全国失业保险日，参加游行者有四十万人；一九三二年十二月六日的第二次全国反饥饿游行，有三千代表，而各城市中大约也有一百万人参加；以及一九三三年三月四日罗斯福就职日的全国大示威等等。工会团结同盟又积极支援了有名的一九三二年的退伍军人为争取津贴而向华盛顿进发的大游行。这个游行的队伍在胡佛的刺刀下才被赶出了议会。这次游行的号召，是由埃玛纽尔·列文（Emmanuel Levin）为首的工人退伍军人同盟（Workers Ex-Servicemen’s League）发出的，虽然这次运动这样迅速地带上了群众性，以致于脱离了工人退伍军人同盟的领导。
但工会团结同盟的失业斗争的主要范围是在各地区。在各地区，失业工人联合会举行了无数市的和州的反饥饿游行和反驱逐斗争，以及失业工人大会。几乎每一个产业中心都有这些活动。示威运动是非常激烈的，常常是在警察的猛烈攻击下进行。总之，在强迫顽固的城市当局救济饥饿的群众上，这是一个强大的力量。这样的实际例子是很多的：一九三二年秋季，圣路易市议会决定取消对于一万七千个家庭的救济，但是失业工人联合会举行了大规模的英勇斗争，强迫市政府立即放弃这个野蛮的提案。一九三二年夏季，在芝加哥，失业工人联合会与失业公民同盟组成统一战线，进行了大规模的群众运动，破坏了减少百分之五十救济名额的计划。在其他十几个城市中，也通过英勇的群众斗争政策获得了类似的结果。
在发展这一伟大失业斗争时，共产党、工会团结同盟和失业工人联合会写下了美国工人史上最光辉的一页。在使群众不挨饿，以及最后强迫联邦政府施行大规模的救济方针的一件事上，这个运动是一个确定的力量。这与劳联极端反动的政策，以及社会党的动摇的滑头的态度构成一个鲜明的对照。
工会团结同盟在克利夫兰改组以后，扩大了罢工的活动。劳联在危机初期的继续退步和衰落扩大了在全国的产业中普遍建立独立工会的基础，而日益把领导的责任更多地加到战斗的工会身上。但是工会团结同盟最大的斗争仍然是在矿业中。在那里，工会团结同盟从危机时期直到罗斯福当政的期间领导了数次的巨大运动。其中最重要的要算一九三一年夏季在宾夕法尼亚州西部、俄亥俄州东部、西维吉尼亚州的北部举行的全国矿工联合会的罢工。这次罢工，有四万二千工人参加，在美国是战斗的工会领导下的最大一次罢工。
一九三六年
[1] 关于蒙尼案，请参看第一章注。斯哥茨波罗案，指几个黑人的冤狱，他们终于在人民的支援下重获自由——译者。
[2] 一九三一年在纽约召开的一次工会团结同盟的地方会议上，食品工人产业工会宣布了法庭为制止该工会在纽约的罢工所发出的一百一十条禁令。
[3] 美国社会党主席——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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