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年还旧国 金秋时节续华章
今年的金秋9月,笔者应邀和几位与阿富汗颇有缘分的老外交官一起重访了阿富汗。笔者于1965年被派往我驻阿使馆工作,外交生涯从这里起步,在这里度过了六载青春岁月。工作期间,笔者有幸为访问这个友好邻邦的我国第一代领导人刘少奇、周恩来和陈毅担任翻译。离别后耳闻这个国家的沧桑变化和人民遭受的苦难,很想有机会再次故地重游。
满目疮痍
9月15日下午,我们乘坐阿富汗阿利亚纳航空公司的班机抵达喀布尔机场,还是那个40年前苏联修建的老机场。31年前,笔者就是从这里乘飞机离开这里回国的。现在虽然机场跑道和航站楼已经修复,但跑道两侧堆满的各种军用飞机和直升机的残骸时刻提示着我们,这里的战争刚刚结束。
我们驱车进入喀布尔市区,映入眼帘的景象与笔者记忆中的城市已是大相径庭,马路布满了被临时填补的弹坑,三十几年前的旧城轮廓依稀可见,但到处是被炸毁的房屋,幸存的建筑也多是弹痕累累。
最令笔者感到震撼的是,当年喀布尔市的大马路梅旺大街是每年独立节查希尔国王举行阅兵式和庆典的地方,如今大街两侧的建筑90%成了废墟,如同经历了一场大地震。喀布尔市的西区尽头的山顶上是20世纪初阿富汗的第一代开明君主阿曼努拉·汗兴建的王宫,当年是喀布尔少有的几座欧洲式建筑。笔者在阿工作期间,这里成为阿中央军团司令部,我当时曾以翻译的身份陪同我驻阿富汗大使在这里拜会过军团司令阿卜杜尔·瓦利(查希尔国王的女婿),领略过这座精美建筑的风采。如今这座建筑的拱形屋顶已全部被毁,剩下的是残垣断壁,它脚下的山头据说已被挖空充当了军火库。与这座建筑毗邻的达鲁拉曼地区当年曾是王公贵族和富人集中居住的别墅区,现在也已荡然无存。最具讽刺意味的是,当年阿富汗的准宗主国前苏联在这个地区建造的占地几万平方米的大使馆现在已成为难民营,据说里面居住着一万多难民。
共和国医院是喀布尔最大的一所医院。走进这座残缺不全的大楼就有一股腥臭的气味扑鼻而来,手术室内竟连一盏无影灯都没有,化验室除了几个玻璃瓶空空荡荡,病房无异于难民营,病人都自带卧具,吃的是发了黑的米饭。医院院长告诉笔者,这里缺电缺水,更缺药和医疗器材,重病人在这里只能等死。偌大一个喀布尔,连救死扶伤的地方条件尚且这样。我们几位老外交官都不禁潸然泪下。
23年的战争给阿富汗的环境造成了几代人都难以恢复的破坏。三十几年前,笔者工作生活过的阿富汗虽然比较贫穷落后,但那时天空是蔚蓝色的,河水清澈见底。如今穿过首都的喀布尔河已经干涸,从国外返回的难民们甚至在河床上建起了房屋。战争破坏了大量的植被,我们在阿富汗访问了四天,其中竟有两天遇上了沙尘暴,这是笔者从前在阿富汗期间从未经历过的现象。我们一行从喀布尔驱车前往帕尔旺,笔者记得从前这条公路的两侧布满了一片片绿色的葡萄园,如今被一片焦土取代,剩下的只有一辆辆被弃置的坦克、装甲车和没有清除的地雷。
战争给阿富汗民族带来的心灵上的创伤更是巨大的。阿富汗新政府的副总统沙拉尼在会见我们一行时告诉笔者,“阿富汗的新一代人除了战争不知道别的事情”。这是笔者访问阿富汗期间听到的最令人辛酸的一句话。二十几年来,扛枪打仗成了阿富汗壮丁唯一的谋生手段,他们为塔利班和阿富汗各地的军阀们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兵源。帕尔旺省省长哈米米对笔者说:“假如和平建设能为阿富汗人提供就业机会,谁还会靠扛枪来维持自己的生计呢?”
满眼生机
这是一个百废待兴的国家,和平确保重建顺利进行,重建又使和平成为持久。在喀布尔接待我们的孙玉玺大使说得好,他把阿富汗的和平与重建比作自行车的双轮,和平是前轮,重建是后轮。前轮是方向,后轮是动力,只有两个轮子都动起来车子才能前进。
令笔者惊喜的是,恢复和平才半年,尽管阿富汗人还缺吃少穿,这个饱受战乱的国家已经开始恢复生机,至少在首都喀布尔是这样。笔者见到,人们已经在被战火炸毁的大楼下开设了出售大饼、水果蔬菜、食品、地毯、手工艺品的商店,还有不少餐馆、音像制品商店、家具店和汽车摩托车修配店都已因陋就简地开始营业,卖哈密瓜、西瓜和葡萄的商贩比比皆是。喀布尔市的马路上的弹坑刚被填平,几条主要街道已是一番车水马龙的景象,上下班时间居然还出现了塞车。所有交叉路口的红绿灯都已被战争破坏殆尽,但是穿着新警服的交通警察已经上岗指挥交通、维持秩序。
在喀布尔,人们还买不到鲜花,但是已经有了为数不少的出售绢花和塑料花的花店。战争不仅没有使阿富汗人无情,反而使他们更加热爱生活,还要用一点有限的资源来点缀生活。谁说阿富汗人只会打仗呢?在一家花店的门口,笔者亲眼见到人们正用绢花装饰一辆婚车,显然这是为一对即将举行婚礼的新人准备的。
洲际饭店是30年前在喀布尔称得上五星级的酒店,经过战争的磨难,饭店的一切都变得陈旧不堪。一年前,人们还要带着睡袋和方便面入住。这次我们的客房内已有了干净的床铺,洗上了热水澡,饭店还能为客人们提供有咖啡、牛奶、果汁、鸡蛋、面包、黄油和果酱的很像样的早餐。旅馆业恢复速度之快出乎笔者的想像。
哈比比雅中学曾是阿富汗的一所名校,阿富汗许多政要和知识分子曾在这里就读。这次重访阿富汗,笔者又从这所中学门前路过,学校的建筑虽然幸存,但墙上也布满了弹痕,门窗几乎没有玻璃。阿富汗恢复和平后,学校立刻在这座破旧的校舍里复了课。笔者见到一群群面带稚气的少年背着书包喜滋滋地从校门里走出,他们是阿富汗的未来和希望。
再晤国王
战争改变了阿富汗的一切,唯一没有改变的是阿富汗人民对中国的信赖和友情,这是最令我们这一行老外交官感动和难忘的。
笔者一行此次是以孙玉玺大使客人的身份访问阿富汗的,但阿副总统沙拉尼接见了我们,并与我们进行了热情友好的谈话。他对我们一行人人会说波斯语或普什图语十分惊讶,当他得知我们每个人的经历时,很高兴地表示欢迎我们重访阿富汗。谈及中国时他的眼睛一亮,他说,中国是可以信赖的国家,盼望中国重返这里帮助他们重建家园。
在喀布尔见到前国王查希尔是笔者意料之外的。笔者一行都是退休的外交官,既没有官方身份,也不是正式访问。查希尔返国后也深居简出,很少见客。笔者想到,当年虽然自己只是一名翻译,但毕竟是他与我国第一代领导人友谊的见证人,于是通过我驻阿使馆向阿方试探会见的可能性。9月17日上午,阿方通知使馆,查希尔将于当天下午会见我们。
这是一位88岁的老者,行动虽然有些迟缓,但还像三十多年前笔者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精神饱满,28年的流亡生活没有消磨掉他的拳拳爱国心,和平一恢复他就回到了自己的故土。查希尔说话还像从前那样平和,一落座就开始回忆他对中国的访问,如数家珍地讲述了他与中国第一代领导人的友谊。
临别前,笔者代表一行同志向查希尔国王赠送了一匹唐三彩马的复制品,他当场打开,爱不释手,似乎又勾起了他的许多美好回忆。(摄影 华黎明)
被毁坏的王宫
和查希尔(右一)在一起(右二为本文作者,左二为孙玉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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