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社会与“不安全文化”

【法国《解放报》9月14日至15日合刊报道】题：应该发展一种不安全文化
原编者按　乌尔里希·贝克是慕尼黑大学和伦敦经济学院的社会学教授，也是著名的社会学家，以下是本报记者洛兰·米约对乌尔里希·贝克的采访：
问：当你在1985年编写《危险社会》一书时，联邦德国有200万失业人员，而且你当时就已将此视为一场“灾难”。20年后，这个灾难影响到了1000万人……
答：公开的讨论没有丝毫的改变。当今天还有一些就业机会可提供时，那也只是一些在时间或地点方面属于脆弱或“灵活”的就业。美国有近50%的就业已属于这样的性质。英国为30%或40%，德国将近三分之一。失业现在是正常生活的组成部分，和结婚或离婚是一样的。不过，我以为，欧洲没有一位政治家有勇气说，充分就业是一种幻想。
问：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集体的谎言”呢？
答：德国人依然十分认同雇佣劳动。我们整个的社会保险制度都是以工作为基础，整个经济和社会利益集团的结构也是如此。随着工业社会的来临，工作成了生存和社会生活的理由。当我们最终开始将自己从劳动负担中解放出来时，这就成了灾难！摆脱这种劳动身份对德国人来说将是一个十分艰难的进程。只有妇女可能会感觉更方便，因为很久以来，她们已习惯于同时周旋于家务劳动、抚养孩子、职业生活之间。不过，我们从年轻人身上已经看到，这种劳动身份已不那么重要。
问：面对这样的情况，有什么解决办法呢？
答：我们应该摆脱只需要有报酬的工作这样的形式，承认多种形式的就业。过去单一模式的家庭在减少（如今有单亲家庭、重组家庭、同性恋家庭……），同样，我们也应该承认多种形式的工作，如家务工作、慈善工作……一切都根据需求由一种最低限度的保险来提供资金。这也许会满足年轻一代的期望，他们今天不太知道如何将利己主义、对个人主动性的需求与他想为别人做好事的愿望结合起来。
问：你在书中解释说，“危险社会”这个关键的概念，不再是像工业社会中那样要求“社会公正”，而更多的是渴望“安全”。
答：“安全”概念具有双重意义。英文有3个不同的词可表达不安全这个概念。“Unsafety”指的是对生命的威胁，例如恐怖主义暗杀行动。它实际上更多属于右派使用的词汇。“Unsecurity”指的是不安全的社会方面。还有“Uncertainty”一词，它更多指的是科学方面的不确定。在80年代和90年代，每当人们谈论“安全”的时候，更多想到的是环境或健康问题。今天，人们更多想到的是恐怖主义、犯罪、失业。原因改变了，或可以说是增多了，但危险依然存在或在日益增大。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们应该学会与危险共生存。
问：危险对我们的社会难道是一种机遇吗？
答：我们需要的是发展一种不安全文化。零危险根本就不存在。一种声称能够掌握和控制一切的政策源自错误的原则，而且注定要失败。因为现代社会出现种种危险，所以就要依靠信心。每当我登上一架飞机的时候，就必须相信飞行员会开飞机，我无法对此加以证实。然而，我们生活在一个这种信心正在遭到摧毁的时代。特别是自“9·11”事件以来。打开一封信可能变成一种致命的危险……美国总统布什认为，恐怖主义无处不在，主张全面控制。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而且只能导致失望，最终产生相反的结果。我们更应该把不安全当成自由的一个因素来接受，这可能显得违反常理，但是，不安全也是一种民主化的形式，因为这是在各种可能性的选择之间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