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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之死地而后生

字号+作者:参考消息 来源:参考消息 2002-09-10 08:00 评论(创建话题) 收藏成功收藏本文

置之死地而后生 季先生不仅精通数国外语,而且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从事语言教育工作。先生认为要想学好外语,学生本身的因素是最重要的,有才能,加上勤奋,就'...

置之死地而后生



季先生不仅精通数国外语,而且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从事语言教育工作。先生认为要想学好外语,学生本身的因素是最重要的,有才能,加上勤奋,就能学好外语。
【香港《明报月刊》9月号文章】题:置之死地而后生———季羡林谈外语教学(作者 香港城市大学中文、翻译及语言学系教授鄢秀)
季羡林先生的博学以及他传奇的一生,早已为世人称道。然而有一点常被忽略的是,季先生不仅精通数国外语,而且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从事语言教育工作。笔者曾在北京参加一个应用语言学会议,有幸当面向先生讨教,畅谈了一个多小时。
先生为人朴实厚道,关于他平易待人的种种轶事,我早就听说了一些,但到了真的上门拜访时,心中仍有些忐忑不安。
绕过那池当年季先生亲手种植的荷花,就到了朗润园先生的寓所。先生亲自迎到门口。“屋里坐!你是搞语言的,在美国学的。”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先生如此亲切,仍然令我感动得一时语塞,原来想好的一大堆“仰慕”、“感谢”的话竟说不出口了,于是直接进入主题,告诉先生我想请他谈谈关于语言教学方面的问题。
教学法是‘狗熊掰棒子’
他回忆说,做了30多年北大东语系主任,尤其是五六十年代前后,老是搞教学法,“什么直接教学法、听说法……隔两年就变一变,什么样的都有,改了起码也有五六遍。”不仅如此,他们还是全国搞教学法的龙头呢;“来了一个教学法,就学习,(然后再把经验)传到别的学校。我现在回忆起来,15年之中,我这个系主任的工作,主要就是搞教学法。”“教学法的结果是,北方话叫‘狗熊掰棒子’,掰一个丢一个……我们改了五六个教学法,哪个比哪个好,也没有结论。”
先生提到的这些教学法,都是由西方传到中国的,有些至今仍是中国外语课堂教学法的主要构成部分,如先生提到的直接教学法和听说法。
直接教学法于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在欧美非常流行。这种教学法以孩童学母语的情况为模式,强调“自然学习”。主要特点有:课堂语言采用目标语;语法以“总结”的方式进行,词汇的教授以实物、图片或者演示的方式进行,而较抽象的词汇则以联想的方式教授;口语训练则采用精心设计、循序渐进的师生问答方式进行等等。20年代后,纯粹的直接教学法就开始衰落、转型了。
听说法则兴起于直接法衰落之后的二次大战期间。美国参战后,需要大批能说流利外语的人才。政府资助大学为军队开办外语训练课程。这些课程强调口语,训练采用的办法是先听再模仿,再渐渐学会说,并了解目标语的语法。这种“军队训练法”后来为许多外语训练机构采用,通过研究总结,发展成了所谓“听说法”。该教学法最重要的特征就是句型操练,而与传统外语的教学法(语法翻译法)最不同的是,“听说法”不是先训练读写,而是从听开始,然后是发音、口语训练,最后才是读与写。
先生认为,使用这些通行的方法效果并不理想,要想学好外语,学生本身的因素是最重要的:“采用一种教学法的时候,一个班里面最好的学生,一年下来,可以教那个最坏的。同样的教学法,好的可以教坏的。”
学语言 天资排第一
究竟为什么有的学得好,有的学不好呢?语言方面的天分再加上个人的勤奋努力,这个道理似乎平常得很,但从先生口中说来,却有返璞归真、令人“大彻大悟”的感觉。
“我想,学语言,一是你要有才能。我不用天才这个词,吓人。每个人才能不一样,这是肯定的。第二是要勤奋。有才能,加上勤奋,就能学好外语。没有才能,再(加上)不勤奋,确实学不好。”
说到天资和勤奋,先生认为天资还得排在第一位。他说:“学外语如果不行的话,赶快撤退打篮球,可能是冠军。”
先生认为,不应该再浪费时间去搞那些教学法。“方法很简单,让学生尽快接触原文,不要慢吞吞地给他们讲”,不要“在黑板上写动词变化什么的,要接触实际”。
先生以自己学俄文和梵文的经历为例,说那时他在德国,俄文课每周只有4个小时,共20个星期。老师开头就把字母讲了一讲,原以为可以慢慢来的,没想到第三堂课时老师就拿了一本果戈理的短篇小说,让学生念!结果一星期4小时的课,学生起码得花上3天时间来准备:查语法、查生词……生词还只能查到前半个,后半个至词尾部分查不着,苦得很。先生说,不过20个星期下来,学原文、弄语法,念完了整本小说。
先生学梵文的情形也基本相同,也是20个星期,一本书,自己查语法、查生词。先生记得学梵文时的课本编得很好,前边是语法,中间是课文和练习,最后是像小词典一样的辞汇表。学生在上课以前要好好准备。
“老师不讲,就你讲,讲不对的地方,他就给补充,他自己不讲的。”
对于这个方法,先生引了18世纪一位语言学家的话来总结:“学外语啊,就像把学生带到游泳池旁边,推到池子里边去。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淹死,一个就是……淹死的可能呢,1%都没有。”
看来采用这种教学法的教师,一定得具备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气魄才行。
‘不要脸’才能学好外语
先生掌握的外语之中,有被称为“死文字”的梵文、吐火罗文,也有“活生生”的德文、俄文、英文、法文……那些死语言是不说的。先生解释道,梵文就像我们的文言文一样;吐火罗文本身就是研究对象,不能作为工具……“学了吐火罗文,也不会搞这个计算机。”先生总是不忘幽默。
“说话那是另外一码事儿。我说一句不好听的话,不要脸的人啊,学得好外语!”先生所说的“不要脸”,指的是“不怕犯错”,“不怕被人笑话”……“说错话每天都有,没什么了不起,(母语尚且如此)外语就更可以原谅了。所以我说,不要脸的人,学外语就快,他敢说!”
我终于问了一个想了很久的问题,就是为什么我们一般人学一门外语已经觉得十分困难,而像陈寅恪、季先生这样的大师,竟然能通多国外语?
季先生说:“外语愈学多了,就愈容易,尤其是印欧语系。”他说:“美国我不知道,德国大学生,起码懂四门外语,不要问‘你会不会英语啊?会不会法语啊?’多余的!”
我向先生讨教:“这几种欧洲语言本来就很接近,德国学生能精通这么多门外语,是不是因为他们得天独厚呢?”或许潜意识里笔者在为自己做不到“通几门外语”找借口。没想到先生竟完全同意,还举了恩格斯的例子。
“马克思、恩格斯,两人很要好。去度假,恩格斯当翻译。他一年可以学三种语言:瑞典语、挪威语、丹麦语。当然他说得也是磕磕巴巴,不能那么流利。但他一年掌握三种,并不难。”
虽然欧洲人学习多国语言确实比其他地方的人得天独厚,但我们学了英语,要想再学法语、德语……先生认为一样不难。先生的这番话,真是让人备受鼓舞。笔者当天就在北大三角地书店买了几册法文书。想着起码得把这门荒置已久的“二外”读通。
关于这位“世纪老人”的传奇,笔者读了不少,可今天却亲身体验到了老人对于语言教学所作的精辟论断,正是一代大师所具备的超凡洞察力的体现!
本来说好只谈一个钟头,可实际上已大大超过了。要不是猫咪进来跳到季老膝上“加入讨论”,大家已经完全忘了时间。季老还慈爱地告诉我,这只猫咪是从山东老家抱来的,所以他特别喜欢……从季老家中出来,又经过那片荷池,一阵凉风吹过,仿佛送来阵阵荷香。虽然是秋天,可是“如沐春风”的感觉,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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