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未来”

【台湾《独家报道》周刊8月22日一期报道】题：贴身采访古惑女：我没有未来（记者　陈慈恩）
“你觉得我像是古惑仔吗？”某天，翎子突然没头没脑地问我，满脸严肃的神情，竟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认识翎子，完全得归因于机缘巧合。初次见面，她在天母西路的摇头PUB里兜售荧光棒，我随口问了价钱，却连掏钱付帐的意愿都没有，于是她马上减价促销：“姐姐，我看你顺眼，五折卖给你怎样？”
完成交易之后，她像只小泥鳅滑进人群，不见踪影。萍水相逢，我从未料过彼此会再见面。第二次，是在深夜的西门町，在午夜场的电影散场之后，我又见到这个女孩子，在万年大楼前单挑一大群小混混，看起来像是叫嚣对峙的冲突场面，她对着他们大声咆哮：“不然你们要怎样？有种叫老大出来跟我讲！”
出卖青春
我很佩服她的胆量，却也替她的安危担心。认识很久了以后，翎子才肯告诉我：“他们能对我怎样？不是被打，就是被轮暴，不过我的背后也有靠山，根本不会害怕。”
对于“古惑仔”的称号，翎子充满了浪漫的幻想：“我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台湾的十三妹。”不用说，她最崇拜的人物，就是电影《古惑仔》系列中的“洪兴十三妹”，“这部片子我已经看过20几遍了”。
提到古惑仔，许多人最想问的问题就是：“你怎么会走上这条路？”翎子不温不火地回答：“就是个性吧！”她出生在结构很健全的家庭，有父母、哥哥、弟弟，“而且他们的个性都很温和”。翎子父亲是公务员，母亲是家庭主妇，从来没有打过她一巴掌，“就算是我旷课、逃家、打群架、嗑药、摇头被抓到警察局，他们来保释我的时候”。
步入歧途的真正原因，就连翎子自己也说不上来，也许是她天生反骨。自从上了国中以后，整日跟着几个爱玩的朋友混在一起，不想上课、不愿回家，学校附近的泡沫红茶店就是他们的秘密基地，没事就待在那里，夸耀自己昨日又在家里搞了多少破坏，或是出去玩认识了多少朋友。“我们那时也没做什么轰轰烈烈的事，”翎子熟练地点起烟，熟练地吸了好大一口，“最多就是不到学校，和其他人马相互叫嚣、打群架而已。”由于没钱、年纪小，翎子的国中生活，最多称得上叛逆而已。
好不容易翎子完成了义务教育，也没有继续升学。“我不太想读书，父母也没有说什么。”也许伤心过度，翎子的父母干脆断绝她的经济来源，想以此逼她走回正途，但是性格刚烈的翎子根本不吃这一套。
“他们想要强迫我，我就偏偏不领情，要做给他们看。”所以翎子在便利商店找了收银员的工作，从每天早上8点工作到下午6点，只赚一万多块钱，到了晚上，就和朋友到处吃吃喝喝，打发时间。
日子过久了，翎子也开始厌倦这种生活，“况且赚来的钱根本不够我开销”。她也无法向父母伸手要钱，左支右绌，“后来，就有朋友说要介绍我打工的机会”。
所谓的“打工机会”，就是到按摩院里帮客人油压、指压，但是翎子丝毫没有技术可言，能出卖的只有青春和美色而已。“我开始的确是不太想做啦！毕竟没有人会自愿卖身，”翎子说得理直气壮，“可是薪水那么高，工作又很轻松，有多少人能抗拒诱惑？”
横行无阻
清纯的面孔让翎子成为按摩院里最受欢迎的小姐，也因而认识不少黑道大哥。“我想他们还蛮喜欢我的，所以我在外面闯祸的时候，他们都很愿意替我出面摆平。”
找到了有力的靠山让翎子在外面横行霸道，遇到看起来很碍眼的人马，她动辄与旁人叫嚣对骂、发生冲突。“有次我和一群朋友骑机车出去玩，突然有辆机车从巷子里冲出来，差点就撞倒我了，他不但不说抱歉，还溜掉了。”气得翎子七窍生烟，马上和朋友追上去，其中有人带了铝棒、铁棍。“我们就包围那台机车，然后用棒子打他，踹他的车。”说到得意之处，翎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偶尔会和朋友到摇头PUB玩，翎子很享受那种随着电音舞曲疯狂甩头的感觉，“头会晕，但是觉得很开心”。单纯的跳舞、喝酒已经无法引起她的兴趣，翎子和朋友还发明了新玩法，“就是比赛嗑药，吃到差不多的分量之后，会产生幻觉，然后玩划拳，输了就互甩巴掌”。她喜欢晕眩中带着热辣刺痛的感觉，非常刺激，“即使第二天脸会肿得很厉害”。
离开色情按摩之后，“我决定做些正常的工作，像是卖荧光棒。我通常会在PUB里寄卖，或是看哪里有办摇头PARTY,就去那里摆摊。”不过，卖荧光棒的利润很低，收入也不稳定，“批了几千块钱的货，好几个礼拜都卖不完”。生意不好，除了景气差之外，还归咎于翎子消极的心态，她跑得不积极，也拉不下脸向人推销，大多数的时候，翎子把箱子一放，就自顾自地玩了起来，遇到好奇的顾客上门，她才勉强做成几笔生意。
对于这种情形，翎子自己倒是持无所谓的态度，“反正我还有其他兼差，所以赚多少都没有差别”。
翎子拥有正式的名片，头衔是人力资源公司的中介，只要翎子经手，事情就变得不大单纯。“如果有酒店临时需要小姐，我认识很多女孩，可以紧急联络她们赶来支援，然后我再抽佣金。”
在翎子的古惑女生涯中，让她最感骄傲的战绩“就是在夜校去南部毕业旅行的时候”。翎子与朋友和另外一帮人马发生冲突，双方在相互叫阵、准备开打之际，她拨通电话，然后冷冷地递给对方的老大：“有人要和你说话。”
翎子并不知道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但是对方在结束通话之后，态度变得毕恭毕敬，还向她们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大哥的女人，失礼之处，还请多包涵。”
毫无未来
这事使翎子觉得自己很有面子，尤其当同伴都用钦佩羡慕的眼神望着她的时候，翎子觉得得意洋洋：“我是打给熟识的帮派老大，他说要集结在中南部的兄弟，给他们好看。”对方当然是不敢再嚣张下去，但这件事不知怎么被教官知道了，后来毕业班匆匆结束行程，提早赶回了台北。
“那些人回家的时候，还叫家里人来接他们，怕在中途就被干掉，真是的没用的‘卒仔’。”想到当时的情形，翎子得意洋洋地炫耀。
其实翎子也有嗜好，“我喜欢拿相机拍我的朋友”。不过她在拍照时却特别坚持自己的风格。“我不喜欢大家摆姿势让我拍，总觉得很虚伪。”翎子总是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拍下每个人的表情，“像嗑药之后陷入恍惚的神态、喝太多酒冲进厕所里呕吐，或是和女朋友陷入激情时的神态”。问她拍这么多照片干吗？翎子稍微思考了一下子，给我不太肯定的答复：“不知道，也许是因为身旁的朋友来来去去，有的人犯案被抓，有的人斗殴被打死，有的人为情自杀，有的人替老大顶罪坐牢，今天还看见、和他一起玩的人，到了明天就不在了，想要留个纪念吧！”
对于自己的未来，翎子倒是相当潇洒，“为什么我要想未来？古惑仔是没有明天的。”一时之间竟使我哑口无言。
小资料：何谓“古惑仔”？
古惑仔，专指出来混的小流氓。在广东话中，“古惑”两个字的意思，是指利用小聪明来欺骗别人，并占人便宜，引申为“坏人出花招、做坏事”的意思。除了“古惑仔”之外，香港人也称小太保为“烂仔”、“飞仔”、“黑社会”，或是直接以帮派名称辨认。
香港电影《古惑仔》系列的流行，不仅捧红了剧中演员，而且成为当地青少年竞相模仿的对象。随着港台文化的散播交流，这波热潮也被引进台湾，形成一股旋风。在极短的时间内，“古惑仔”变成新兴用语，被媒体大量运用，用来形容不务正业的坏胚，青少年也乐意被冠上“古惑仔”的称号，借以显示自己能赶上时代的脚步。

翎子偶尔在闹市摆摊，打发时间

站在西门畔街道的翎子像个迷失方向的孩子

翎子与好友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