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然、世通到施乐华尔街连遭“恐怖袭击”

从去年底美国能源大公司安然公司申请破产保护以来，美国华尔街似乎就一直没有太平过。上市公司欺诈的阴影挥之不去，此起彼伏，直至6月25日，在美国长途电话市场位居第二的世界通信公司又爆出了38亿美元的财务欺诈案，紧接着，著名的施乐公司承认的财务虚报数额更是令人震惊，使美国公众对上市公司和纽约股票市场的信心一落千丈，产生了信任危机。
这一场场惊世丑闻不断出现，使美国各界在愤怒的同时也感到大惑不解。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主席哈维·皮特近日将安然公司倒闭、安达信公司解体和最近世界通信公司作假与“9·11”恐怖袭击事件共同列为金融市场遭遇的四大危机。美国一再自称拥有世界上最完备、最透明的金融体系，怎么还会出现一个又一个的金融旋涡，弄得危机四伏？华尔街到底怎么啦？
公司造假接连曝光  美投资者信心崩溃
去年10月安然公司因虚报近6亿美元的盈利，导致其债信评级被降至垃圾等级，股价暴跌至1美元以下，并于12月初申请破产保护，以498亿美元的资产总额创下美国历史上企业破产的记录。
安然破产案之所以被比作恐怖事件，是因为在20世纪90年代期间，安然公司的业绩迅速增长，销售收入从1996年的133亿美元上升到2000年的1008亿美元，盈利则由5·84亿美元增至9·79亿美元，被《财富》杂志评为“最富创新能力”的企业，在500家大公司的排名也迅速上升到第七位，成为华尔街的一大明星，其股价从1995年的约每股15美元蹿升至2000年底的90美元。
然而，安然公司仅是上市企业财务造假问题冰山最先崩塌的一角。今年年初，环球通讯公司和凯马特百货连锁店紧随其后，也因财务问题申请破产保护。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等政府机构以及行业组织因此扩大了对上市公司财务报告和投资银行分析师违规行为的调查，导致更多的丑闻浮出水面。
6月初，泰科国际公司首席执行官科兹洛夫斯基因偷逃艺术品销售税而受到司法部门的调查和起诉，并宣布辞职。美国第六大有线电视企业阿德尔菲亚公司因一项交易没有入帐等问题受到管理部门的调查，在6月25日向纽约破产法院申请破产保护。6月28日施乐公司又宣布，该公司过去5年内虚报了高达64亿美元的设备销售收入，大大高出原来的估计数字，这5年的税前利润将因此下调14亿美元，虚报收入中有19亿美元尚需从2002年以后的业绩中扣除。
更令投资者震惊的是，美国第二大长途电话公司世界通信公司6月25日透露，公司的内部审计机构发现在过去5个季度中有38亿美元的费用被记为资本开支，并因此增加了现金流量，业绩报告也从亏损变为盈利15亿美元。作为一家上市企业明星，世界通信公司自1995年更用此名后，购并了超过70家的企业，最著名的是以近400亿美元的代价击败英国电信公司，收购了电讯业大企业MCI,创下当时最大的收购业务记录，公司发展成为世界最大的电信企业之一，拥有8万名员工，2000万个人用户，去年营业额达到352亿美元，其股价1999年最高时超过每股60美元。
在这一连串作假案件的打击之下，投资者的信心崩溃，市场缺乏买气，华尔街股市接连5周下跌。今年上半年，道—琼斯指数共下跌了7·8%，上周曾一度跌至9000点关口以下；标准普尔500种股票指数下挫了13·8%，跌破1000点大关；以科技股为主的纳斯达克指数跌幅则达到1/4，现已跌至1400点，为1997年6月以来的最低水平。
审计行业面临危机  管理部门亡羊补牢
无独有偶的是，安然和世界通信公司的外部审计企业都是名列全球五大会计师事务所之一的安达信公司，暴露出上市企业和审计公司的利害关系，也使得审计行业面临着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安达信公司因为销毁与安然公司有关的数千页文件而受到司法部的起诉，该公司原有的2300家上市公司客户已有800家转投其它事务所，更加糟糕的是，美国联邦陪审团6月15日已裁定安达信公司妨碍司法罪成立，地方法官哈蒙预计将于10月作出最后裁决，从而标志着这家有90年历史的会计师事务所的终结。
有人把安然公司造假的一种手法比作“点石成金术”。公司董事长肯尼斯·莱伊建立了数以百计的关联公司，随心所欲地分别以《星球大战》、《侏罗纪公园》中的角色来命名一些企业，如以《星球大战》中的战士“杰迪”作为一家石油合伙公司的名称，以《侏罗纪公园》的“猛龙”作为因特网公司的名称，等等。当莱伊需要提高“业绩”时，他就会将一批光缆高价“卖给”“猛龙”公司，将几千万美元收入帐中，到了下一个季度，再将这些没有多少价值的光缆“售予”“杰迪”公司，以使盈余超过华尔街的预测数字。
其实很多分析家已经注意到安然公司的收入和利润很高，但总资产回报率很低的事实，不过投资银行的证券分析人员基于承销、推销或买卖股票的利害关系，仍在推荐投资者购买安然公司的股票。在安然公司2000年度收入翻番，利润增长25%，而股价上升90%，市盈率比同类股票高出一倍以上时，18位有利益关系的分析师中有13位仍将其推荐为“强力买进”。据报道，各证券公司仅通过为安然公司承销股份就赚取了约2·14亿美元的承销费。
安达信虽然也辩白自己是无辜的，其律师也声称要把官司打到底，但上市企业与审计公司同样存在这样的微妙关系。安达信公司2001年从安然公司收取了5200万美元的服务费，其中约有一半为审计业务以外的咨询服务费。在世界通信公司的案件中，专家们也认为虽然其财务主管与安然公司的同行一样大权独揽，以控制严密而出名，但承担外部审计工作的安达信公司也应该发现他们的造假行为。
美国证券市场一向以拥有透明度最高的会计制度和最健全的公司管理制度而闻名，证券交易委员会也一直认真履行监督管理的职责，但在强大的利益诱惑和激烈的竞争态势之下，难免会有人铤而走险，进行造假活动。魏斯评级公司最近发表的一份调查报告称，有多达1/3的美国上市企业可能有篡改盈余报告的问题，信用危机正震撼华尔街。面对这一局面，证券交易委员会亡羊补牢，试图通过加强监管，恢复投资者的信心。
该委员会20日提议建立一个新的会计责任委员会，这一独立机构拥有对会计师事务所和审计人员的纪律处分权，包括罚款、谴责、调离接触客户的工作以及吊销为上市公司提供审计服务的从业资格。委员会主席皮特最近还表示将推出新的上市公司信息披露规则，包括提供更多与合作伙伴的交易内容，详细说明盈利报告中的潜在风险，讨论所用会计方法的影响，缩短公布季报和年报的时间等。
开放市场出现弊端  自由竞争遭遇尴尬
安然和世界通信公司虽然所涉足的领域不同，一个是美国最大的能源交易公司，一个是第二大长途电话企业，但它们有着另一个共同之处，就是都利用90年代能源和通信两大行业的开放起家并迅速膨胀起来的。这也给政府正在逐步推行的市场自由化政策出了一个难题，即在开放的同时，如何有效地进行监管，保证经济的健康和稳步发展。
安然公司20世纪80年代末之前还是天然气和石油开发与输送公司，随着美国政府80年代后期解除对能源市场的管制，公司管理层决定利用能源期货与期权交易迅速发展的商机，于1992年成立了安然资本公司，开拓这一市场。此外，在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安然公司还积极参与国际市场的运作，打入英国、印度、菲律宾、巴西等国，力争成为全球最大的能源企业。
安然公司开辟了能源产品的期货、期权和其它复杂的衍生工具，将能源交易金融化，并研制出一套为能源衍生证券定价和进行风险管理的系统，构成了它的核心竞争力，也使其垄断了能源交易市场。公司一位交易主管设计的安然网上交易系统1999年推出后，交易额迅速突破千亿美元，使安然的营业收入和利润急剧上升。1990年安然收入的80%来自油气传输服务业，而到2000年，其收入的95%产生于能源交易和批发业务。
但安然公司在这一过程中建立的众多关联企业和子公司有着各种复杂的合同关系，有的子公司为获得税收优惠，干脆到海外登记注册，很容易达到隐蔽债务、虚构合同和人为操纵利润的目的，为安然公司作假埋下了祸根。当其2000年新推出的宽带交易市场等业务出现亏损后，为制造盈利持续上升的神话，便捏造出两笔关联交易，人为将去年第二季度每股利润由原本的30美分拔高到45美分，最终在《华尔街日报》等媒体曝光后，陷入破产的困境。
世界通信公司得益于电信市场的开放，使其在十几年的时间里从一个小型长途电话业务折扣商成长为仅次于美国电话电报公司的大企业，但最终却成为激烈竞争的又一个受害者。由于政府鼓励电信市场的竞争，反对垄断，美国电话电报公司80年代曾被强行分拆成一家长途电话公司和7家地方性的贝尔电话公司，而1996年通过的新电信法则打破了电信市场的界限，允许各类企业越界经营原来不许经营的业务，加上90年代后期因特网的迅速崛起，电信公司投资过热，网络容量大大过剩，服务供应商越来越多，竞争环境恶化，很多企业因此债台高筑，陷入窘境，整个电信业一片愁云惨雾。铱星公司和环球电讯公司近几年先后因此破产倒闭，成为最早的牺牲品，这次又轮上名列50大企业的世界通信公司。
惊世丑闻余波未平  美国经济面临考验
安然和世界通信公司所造成的冲击不仅涉及公司员工和股市投资者。由于安然公司向众多国会议员作过政治捐款，布什政府的一些高官曾拥有安然公司的股票，布什家族与前公司董事长莱伊私交甚密，安然公司在申请破产之前，高层主管曾打电话给美国副总统切尼，要求协助，因此曾有美国审计总局要求白宫交出切尼与安然公司的通话记录的政治风波。世界通信公司的作假丑闻暴露后，布什总统接连几天发表谈话，对这一事件作出严厉谴责，并强调要对有关人员采取法律行动，美国民主党则趁机攻击共和党所采取的政策，为今年的国会中期选举增加了变数。
抛开对美国政坛的影响，由于美国各大银行在这两家企业都有巨额贷款，一些基金持有它们所发行的债券，因此两大丑闻对美国经济和金融行业的影响会持续相当一段时间。其中花旗银行和纽约银行各拥有数十亿美元安然公司的债务，而世界通信公司共向由摩根大通、花旗集团和美洲银行牵头的30多家银行借贷26·5亿美元，外加高达300亿美元的债券，银行类股上周因而大幅下跌。
在90年代后期亚洲发生金融危机，欧洲经济增长乏力的情况下，美国经济一枝独秀，曾连续10年保持增长，海外资金大量流向美国市场。到2000年底，外国投资者拥有的资产在美国资产总额中所占的比重比1990年提高了一倍半。但在安然丑闻等因素的打击下，投资者对美国经济和金融市场已开始失去信心，外资转而流出美国。
日本野村综合研究所的研究发现，到去年为止一直是欧洲资金流向美国，但今年第一季度美国资金净流出额达到38亿美元，第二季度净流出额更超过50亿美元。美国商务部近日公布，4月份美贸易赤字由3月份的325亿美元猛增至359亿美元，创下新高，今年第一季度的经常帐目逆差也达到创记录的1125亿美元。
有分析家认为，美国投资过热的问题已同亚洲金融危机和日本经济衰退出现前的情况类似，加上在安然和世界通信公司丑闻的打击下，投资者纷纷撤出股市，银行业坏帐增加，海外资金大量流失，美国不但不会强劲反弹，还可能陷入20世纪70年代出现过的经济停滞或日本在过去13年所经历的不景气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