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乓外交、葬礼外交和舞剧外交

今年是中日邦交正常化30周年。回顾中日复交全过程，深感毛主席、周总理运筹帷幄决策的睿智和“民间先行、以民促官”策略的效果。作为复交前夕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乒乓外交、葬礼外交和舞剧外交工作的参与者，我深有感受。
转动大球
1971年3月，第31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在日本名古屋举行。第31届世乒赛组委会委员长、日乒协主席后藤钾二访华时向中国发出了正式邀请。由于“文革”与世界体坛隔绝多年的我国体育界就派队参加问题请示中央。报告最后送到毛主席那里。主席作了重要批示，这就是：“我队应该去。要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大家知道后，欣喜非常。鉴于这是“文革”多年后首次派团出国比赛，又值我国对外关系调整变化的关键时刻，国家体委与外交部协商并经中央批准，组成了有运动员、教练员、外事人员共60人的代表团。外交部、对外友协不少同志也以工作人员身份随团前往。
时值70年代初，在日本要求中日友好和恢复邦交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得知中国派团参赛，日本各界立刻组成了“欢迎实行委员会”。代表团在经香港到达东京及前往名古屋时都受到了热烈欢迎。中国乒乓球代表团在“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方针指引下，同日本各界，同包括美国在内的各国运动员进行了广泛接触。中国运动员在比赛中敢打敢拚，取得了男团、女单、女双、混双四项冠军和女团、女双和男双三项亚军，还与各国选手切磋技巧，增进了彼此了解和友谊。
主管外事的副团长王晓云和有关同志在紧张比赛的空隙见缝插针，同各界朋友频繁交流，增进友谊，利用这样一个大舞台，有声有色地开展乒乓外交。
值得一提的是，正是在这一次比赛期间，中国代表团正式向美国乒乓球队转达了访华邀请。毛主席以“小球转动大球”这一英明决断，开启了长期处于敌对、隔绝状态的中美两国交往的大门，震撼了整个世界。
4月10日，以美国乒协主席格雷厄姆·斯廷霍文为团长、杰克·霍华德为领队，包括数名男女运动员和乒协官员的美国乒乓球代表团到达北京。他们的访问获得成功，并受到了周恩来总理的亲切会见。
可能不会有人想到，在当时条件下，包括如此机密的信息在内，我们都是通过“土密码”传送的。那时中日两国关系尚未正常化，仅有的驻东京备忘录贸易办事处也没有设立密码通讯。我在团里的主要工作任务就是负责前后方联系，请示报告，协助领导及时处理好有关事宜。我携带了一本新版《中日大辞典》作为工作和联系的“密码本”，许多重要的信息、电话就是通过它传达的。这恐怕是最为原始又最难破译的密码了。如今，通讯和收发报技术已非常先进，但每当我看到桌前的《中日大辞典》，总是想起那段时日，想起那办过大事的“土密码”，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情思。
总理点将
1971年8月，88岁高龄的日本自民党众议员松村谦三先生与世长辞。松村先生晚年为日中友好和邦交正常化奔波，他曾四次访华，与周恩来总理会谈并达成以“渐进积累”方式改善两国关系、实现正常化的共识，是当时双方联系渠道日本方面的最高负责人。周总理一得知松村病逝的消息，就直接在当日的《参考消息》大字版上批示，要即刻发唁电和派身份较高的人前往日本吊唁，接着具体指派中日友协副会长王国权（前驻波兰大使）偕随行人员专程去东京参加葬礼和悼念活动。这一举动体现了我国领导人和人民对松村为改善日中关系献身精神的赞赏。这一举动继“乒乓外交”之后，在日本又刮起了另一股强劲的“王旋风”。
8月25日，我们一行在经香港到达东京时，受到盛况空前的欢迎，感人至深。不仅在野的新老朋友、华侨华人等到机场迎接，日本官方也派内阁官房长官竹下登和官房副长官三原朝雄前往机场迎接。这种待遇和规格是前所未有的。
松村的葬礼和追悼会在东京筑地本愿寺举行。葬礼庄重，大厅布满花圈挽联，著名政治家、经贸界头面人物及松村先生的生前友好共4000余人到场。由于专程从外国前来参加葬礼的只有我们一行，所以王国权会长成了全场最为突出显赫的贵宾。
追悼会上宣读了周总理发来的唁电，赞扬了这位卓有远见的政治家晚年献身日中友好事业的精神与魄力。王会长单独向松村先生遗像鞠躬志哀，并按日本习惯进香。
王国权会长还利用这一难得机会，开展“葬礼外交”，会前会后与各界人士进行了广泛接触。老朋友自不待言，又结识了不少新朋友。特别是一些试图转变想法、在日中关系上有所作为的政治家，王会长因势利导做了不少争取工作，收到很好效果。包括执政的自民党实力派人物三木武夫、大平正芳和中曾根康弘、保利茂等人，王会长都和他们有过直接、间接的交往接触。
“有终之美”
时至1972年，日本人民要求发展中日友好关系和恢复两国邦交的浪潮更加高涨。尼克松的“越顶外交”和我国在联合国合法席位的恢复，更使顽固坚持两个中国的佐藤政府受到极大冲击。同年7月，内外交困的佐藤内阁终于被顺应潮流与民愿的田中内阁所代替，给日中关系带来了新的转机。
就在这关键时刻，中国上海芭蕾舞剧团启程赴日访问公演。团长是前驻东京备忘录贸易办事处一把手、“日本通”孙平化，加上我们这些外交部、友协的工作人员，全团共208人。我的主要工作依然是前后方的联系和请示汇报。中国此次赴日演出能推动中日关系进一步朝有利于复交的方向发展，每个人都深感重任在肩。
当我们从北京出发，乘车经广州、香港时，日本还是佐藤内阁当政，而乘飞机抵达日本东京时，田中内阁已经诞生。田中首相在第一次内阁会议上就明确表示“要以实现同中华人民共和国邦交正常化为急务”，对此周总理立即作出积极反应，发表讲话说，日本田中新内阁要加紧实现中日邦交正常化值得欢迎。两国政府首脑的呼应表态预示着中日关系曙光的到来。孙平化率团抵日后，与驻东京联络处的新首席代表肖向前和代表团、联络处的有关同志夜以继日地投入了紧张的工作。
刚好此时随中国农业代表团来日本访问的亚洲司日本处陈抗处长，向我们传达了周总理在他临行前作的重要指示，使我们受到极大鼓舞。周总理说，田中要加紧实现日中关系正常化，我们表示欢迎，这是毛主席的思想和战略部署。主席讲要采取积极态度，我们要紧跟。对方能来谈就好，谈得成谈不成都行。总之，现在已经到了火候，这回不能只刮旋风了，要落地。总理高屋建瓴的指示，像春雨一般滋润着我们每个人的心头，也极大地激发了我们每个人的工作热情与责任感。
舞剧团所表演的节目芭蕾舞剧《白毛女》和《红色娘子军》，内容感人，演员表演精湛，演出获得极大成功，广大观众增进了对中国的了解与感情。与此同时，我们利用观看演出、相互拜访、宴请和会晤等机会，广泛接触日本各界新老朋友，有针对性地做了工作。在探望、拜访、会晤各界人士基础上，先后四次会见了大平正芳外相，就两国关系正常化问题进行了充分的接触。
8月15日，田中首相会见孙平化、肖向前等人。在当时日本和台湾保持“外交关系”的情况下，现任首相正式会见中国访日代表团和驻日机构代表尚属首次。陪同田中首相会见的有内阁官房长官二阶堂进等人。我作为舞剧团的工作人员和联络处的许宗茂也参加了这次会见。孙、肖两位领导正式转达了周总理对他的访华邀请，田中首相愉快地接受并感谢周总理的盛情。他认为一海之隔的日中两国关系密切，交往历史悠久，解决问题的时机现已成熟。他表示将在协调党内意见、做到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前往中国，以求“有终之美”。
1972年金秋，田中首相偕大平外相、二阶堂官房长官及52名官员乘专机直航北京。双方通过会谈达成邦交正常化协议并签署了联合声明。毛主席会见了田中首相并赠以古本书籍。9月29日，两国总理、外长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签字仪式，共同举杯庆贺中日邦交正常化大业的圆满完成。这是两国人民殷切期待与长期努力奋斗的心血结晶，也是我国推行“民间先行、以民促官”政策的伟大硕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