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只剩下了对足球的爱”

6月12日，阿根廷在世界杯小组赛中被淘汰，受打击的不仅仅是阿根廷人对足球的热情。在阿根廷，一切从足球开始，一切也以足球结束。对男孩子们的教育、社会归属，还有国家同一性，甚至政治，无一不牵涉足球。特别是在经济濒临破产的今天，足球不仅能为动荡的社会带来短暂的安定和团结，也成了国家的希望所在
【法国《快报》周刊6月5日一期文章】题：足球王国阿根廷
对足球的爱是一种幸福
这是一家位于布宜诺斯艾利斯市中心的旅馆。一些警察在旅馆的电梯四周站岗。博卡青年队就住在该旅馆的4层，准备与巴拉圭奥林匹克队进行解放者杯赛1/4决赛。比赛将于第二天举行。对于阿根廷球迷来说，比赛已经开始了。他们成群结队地守在人行道上。还不停地哼着赞扬胡安·罗曼·里克尔梅的小曲，后者是首都这个享有盛名的俱乐部的年轻奇才。他们都穿着具有神话般色彩的黄蓝运动衫，这也是马拉多纳足球生涯初期所穿的运动衫。他们一边唱，一边跳。他们笑是为了忘却想哭的念头。
离开那个热闹的地方，阿根廷依然显得死气沉沉。和往日一样，一些退休老人排在银行的栅栏前等着领取少得可怜的养老金。和往日一样，生活在贫困线以下的阿根廷人以每天1·8万的速度增长。如今，全国有一半的人口每月生活费不足190比索（大约70欧元）。从未有一个国家以如此的速度滑向死亡。在一家旅馆的一个客厅里，贝托·马西科双眼盯着天花板说：“我们有石油，有世界上最好的家畜和美丽如画的风景，他们把这一切都变成了什么呢？”贝托·马西科是布宜诺斯艾利斯人，曾效力于法国的图卢兹队，如今回国担任博卡青年队助理教练。就在刚才，还有一个年轻的服务员前来向他表示敬意。他没有说话，而是给了那小伙子一张第二天比赛的球票。贝托·马西科说：“我们只剩下了对足球的爱。而这种幸福，至少没有人能从我们这里夺走”。
为祖国而战
这就是阿根廷的故事，这个国家梦想着成为经济超级大国，而不只是一个足球强国。它会成为实力最强的足球大国吗？在第17届韩日世界杯赛开始之前，所有的阿根廷人都愿意相信阿根廷实力最强。应该说，阿根廷国家队的水平超过了南美地区其他任何国家的水平，在18场比赛中，取得13胜、4平和1败的好成绩。没有一个国家队在动身前往亚洲参赛之前取得如此好的成绩。在国际足联的排行榜上，只有1998年世界杯赛冠军法国排在阿根廷的前面。
阿根廷国家队的明星队员尽管大多在欧洲那些最著名的俱乐部效力，但近几个月来，他们却不断表现出爱国情怀，越来越多地展示出团结互助的举动。
近一年来，他们没有在位于布宜诺斯艾利斯市中心的球场踢过球。因为阿根廷足协没有钱邀请对手，而它还需要挣得外汇。于是，国家队的热身赛都是在欧洲进行的。难道他们真是这样不近人情吗？并非如此。球员们每一次在电视上出现时，都是举着条幅进入比赛场地的。有一天，他们打出了支持阿根廷航空公司的条幅，因为该公司的西班牙股东以退股相威胁。还有一次是打出了要全国所有儿童接受义务教育的条幅。作为阿根廷骄傲的最后的守护者，贝隆和他的队友们忘却了自己有权享有安逸生活，他们也在与不幸和绝望进行斗争。由此出现了一个在阿根廷所有电视台巡回播放的广告。这个短片和以往足球明星习惯拍摄的商业广告看似一样。只是这里既没有对任何品牌的移动电话大加赞扬，也没有吹嘘某种品牌的饼干。片中的球员目光深沉，表情严肃，站在摄像机前高声齐呼：“阿根廷……阿根廷……”
足球涵盖了一切
一些优秀运动员鼓励自己的国家要坚持住，为什么不这样呢？在这里，一切从足球开始，一切也以足球结束。对男孩子们的教育、社会归属，还有国家同一性，甚至政治，无一不牵涉足球。特别是政治。曾经踢中锋、而如今成为经纪人的奥马尔·达丰塞卡强调说：“在我们国家，当权者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权利。只有一种权利他们没有，那就是改变球衣。”球衣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它是穿在那些大牌球星身上的。正因如此，胡安·庇隆是竞技队的支持者，卡洛斯·梅内姆迷信河床队，现任总统爱德华多·杜阿尔德偏爱布宜诺斯艾利斯郊区成绩平平的班菲尔德俱乐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心理分析学家佩德罗·霍瓦特自幼就是竞技队的狂热支持者，他解释说：“在阿根廷，俱乐部就是人。父亲教儿子的第一个动作就是踢球。一个人在童年的时候，没有人会问他父亲是干什么的，而会问他是哪个队的支持者。这是一种陪伴我们一直到死的遗产。”这也正是布宜诺斯艾利斯为什么有50个足球场、15个甲级球队和6000名心理分析学家的原因。躁动不安的阿根廷人要么到足球场上去寻求安慰，要么就去看心理医生。
一切让位给足球
6月2日，阿根廷在世界杯赛日本茨城赛场上首战难以预料的尼日利亚人。凌晨两点半，几乎全国的人都通过电视观看比赛。如果第二天起不来，也不必编造理由请求原谅。贝托·马西科解释说：“世界杯赛这一个月在我们国家多少有些像大赦阶段。学校的课程进度放慢，办公室作息时间可选择。让人们装模作样地工作又有什么用呢？一旦人们不再谈论上一场比赛，那就是在想着下一场比赛了……”阿根廷人将会暂时忘记，全国有1/3的人没有工作，面包和牛奶的价格自年初以来涨了一倍，他们因比索贬值而大大减少了的储蓄被冻结在银行里，成千上万的年轻人出国谋生。布宜诺斯艾利斯街头每天都有人上街游行要求总统出面。
还在几周前，世界杯赛的转播权属于有线电视台Direct　TV　，阿根廷只有各大城市能收看到该电视台的节目。这一交易是由口袋殷实的五金制品商胡利奥·格龙多纳一手把持的，他个人资产估计在200万美元，但是他担任主席的阿根廷足球协会却囊中羞涩。这可真让玫瑰宫（阿根廷总统府）目瞪口呆！难道这是要剥夺几百万阿根廷人观看世界杯赛的权利？于是，正讨论经济问题的阿根廷议会根据政府的命令重新讨论足球问题。最后，国家的理由占了上风。国家电视7台收回世界杯赛转播权。
关于政治方面的种种好处，杜阿尔德不会希望得到比暂时的平静更多的东西。球并不在他这一方。从拉里奥哈到火地岛，贫困和饥饿让百姓难以忍受。阿根廷著名的体育杂志《画报》的主编卡洛斯·波吉很快就否认了一场淘汰赛的胜利可能具有的社会意义。两三天的快乐。这个办法无济于事。如果是引起轰动的被淘汰呢？卡洛斯·波吉十分平静地表示，“到那个时候，会出乱子的！”
主教练说我们尽力了
阿根廷队主教练马赛罗·别尔萨对这一切都很清楚。实际上，他只迷恋足球。他知道整个阿根廷都渴望胜利。几个月来，人们每天用各种各样的口吻向他重复同样的话题。他的回答也日趋完美：“我们做了充分的准备。我们将会尽最大的努力……”他已经在尽力地做了。3周前，他从布宜诺斯艾利斯动身前往意大利，与在那里备战的队员们汇合。当时，在机场大厅里，场面十分动人。这位阿根廷教练面对的是无数的摄像机。一名教士穿过人群，走近别尔萨，递给他一个用石膏做的卢汉圣母小雕像。这个雕像在1978年和1986年的世界杯赛期间曾被摆放在阿根廷国家队的衣帽间里。贝尔萨将小雕像搂在怀里。他对记者说，“我是流着眼泪离开阿根廷的”。眼泪在他的面颊上流淌，他确实哭了。
他是一个圣徒。自从1998年任阿根廷队教练以来，马赛罗·别尔萨曾签订了一项为期4年的合同。他的薪水是每月7万美元。当然，这是一笔巨款，不过，这也是各足球大国国家队教练的身价。问题是阿根廷足协如今欠别尔萨49万美元的债务。这只是小意思。上个月，别尔萨表示不想率队前往亚洲参加世界杯赛。后来，他改变了主意说，“这一切等世界杯赛后我们再谈”。
带有血腥味的球赛
通过种种极端方式，阿根廷足球只是展示出一个饱受动乱之苦的社会。在各个足球赛场上，腐败和暴力起着主宰作用。70年代曾效力法国圣艾蒂安队的阿根廷球员奥斯瓦尔多·皮亚扎本赛季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曾执教过两个甲级队———独立队和飓风队。他在第一个队执教了4个月，在第二个队只呆了4周。皮亚扎表示：“在这里，如果你连着3场比赛失败，就得赶紧卷铺盖走人，就这样，还会有200人在后面紧追，想杀了你。”
他几乎没有夸张。每个周末，阿根廷国内联赛都是在一片血腥中结束。本赛季，在体育场四周的看台上，已有10人死亡和数百人受伤。各俱乐部老板出钱给一些球迷团体，要他们烘托赛场气氛，并在出现工资冲突的情况下，恫吓球员。这些球迷团体因为经济危机而变得无法控制，趁机敲诈球员，蔑视警方。因此，阿根廷议会两个月前被敦促就“体育仇恨”犯罪立法。这是一种很好的设想。

题图说明　由球迷们组成的人的海洋。布宜诺斯艾利斯50个足球场在每场比赛时都会爆满。

①阿根廷国家足球队主教练马赛罗·别尔萨十分清楚，在世界杯赛上失败，他的国家是不会原谅他的。

②2001年11月11日，马拉多纳英雄般地抵达足球赛场参加告别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