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家庭暴力泛滥程度令人注目（上）障子后面的悲惨故事

【美国《洛杉矶时报》1月29日报道】题：障子背后的殴打（记者马克·马尼耶发自东京）
贵美子平静而冷漠地讲述着自己的故事：她的丈夫在32年的婚姻中如何无数次地打她，拳头像雨点一般打在她的脸上、大腿上、肚子上；用木板把她打得晕头转向，狠命地踢她直到折断她的肋骨。
不折磨肉体的时候，他就摧残她的精神：让她觉得自己丑陋、笨拙、百无一用，并强迫她配合他的任何异想天开的念头。
贵美子要求记者隐去她的姓，以免被丈夫找到下落。她说：“我就是他的奴隶。不，比奴隶还糟糕，因为奴隶也比我自由。”甚至到最近，像贵美子这样的家庭暴力受害者在日本社会都是不被关注的群体，因为大部分法律是由中年男性制定的，人们已经学会了对伤痕、墨镜及其他一些家庭暴力的明显迹象视而不见。
去年底，日本终于通过了法律，阻止类似的暴力活动并保护受害者。他们是主要工业化国家里最后一个正式承认家庭暴力问题的国家。
家庭暴力普遍存在
在家庭暴力问题日益引人注目之际，令许多日本人特别吃惊的是，尽管日本长期以来以本民族的礼仪、教养和情感含蓄为自豪，但家庭暴力极为普遍，甚至在社会较高阶层都存在。
日本内阁在1999年开展了家庭暴力问题的首次全国性调查。结果表明，每20名日本妻子中就有一个在婚姻中面临危及生命的暴力虐待，而又有4倍于上述数字的妻子忍受着某种形式的身体虐待。这次调查为日本人敲响了警钟。
自去年10月13日新法令实施以来，警方接到的投诉猛增了50%，达到每月1500例左右。专家们说，其中一部分与高失业率带来的压力有关，但投诉上升更重要的原因是，现在越来越多的人愿意将家庭暴力事件上诉警方。
设在大阪的政府机构“性别平等中心”主任三井真理子说：“妇女们最终普遍接受了这样的观念，即家庭暴力并不需要忍气吞声，完全可以大声讲出来。”
不过修改法令是一回事，改变文化和社会传统又是另外一回事。专家和受害者们都说，日本长期以来在家庭暴力问题上的短视性做法其实是一种社会攻守同盟，是基于可追溯到大名时代的一种看法——即在障子（日本房屋用作墙壁、间隔或滑动门的纸糊木框）后面丈夫如何对待妻子是丈夫个人的事。
在承认和应对家庭暴力问题方面，日本迈出的勇敢的第一步比其他西方国家晚了数十年，但情况已确实有所改观。专家们说，改变社会价值观和社会结构的举措正使社会中的弱者逐渐获得力量，鼓励一些弱者开始质疑男权传统和日本为其物质上的成功常常付出的巨大社会代价。
“性别平等中心”副主任信可和仁说：“许多人仍然把妇女看成是丈夫的财产。另有观点认为法律不应干涉家庭。”
3年前，51岁的下河内在温哥华的住处一拳打在妻子的脸上，此事让日本政府十分尴尬。
据报道说，下河内因此事受加拿大警方质询时只是轻描淡写地将事件称为“日本文化问题”。他说他妻子该打，并对警官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家庭暴力专家们说，下河内式的想法在日本太普遍了。
东京民间组织“干预殴打者协会”成员山口典子认为，家庭暴力蔓延的部分原因在于，现行社会体制中受虐者几乎无处寻求咨询和治疗。日本男人从小所受的教育就是不要展示出自己的情感和暴露自己的弱点。
她说：“就连他们最终流露真情，那也多半是在发火。”
在日本还有一个长期存在的误解，即认为家庭暴力主要是在贫困和没文化的人群中才存在的问题。
在东京为日本和外国受害者提供咨询的斯蒂芬妮说：“事实上，律师、警察、官员和专业人士也经常这么做。”
日本有史以来唯一的诺贝尔和平奖（1974年）获得者、前首相佐藤荣作的妻子佐藤弘子对记者说，丈夫曾屡次殴打她。
妇女权益组织说，新法令在许多方面仍然有待改进。其中没有规定惩罚措施，由一些相互竞争的机构来处理家庭暴力问题；几乎没有拨出新资金；限制性法令仅限于肉体虐待，不包括性虐待和精神损失。
此外，法令保护的仅仅是受虐待的妻子，不包括其子女，这就使丈夫可以乘机抢走孩子并利用子女敲竹杠。婚内强奸在美国所有50个州都是违法的，但在日本并不违法。
收容系统不够完善
日本的收容系统远远不够完善。由于民众抱怨官僚们态度冷漠、对他们的疾苦无动于衷、甚至指责受害者，政府还打算从国外聘请一些顾问。
但政府新建的许多收容所还将同时收容妓女，这使受虐妻子倍感受辱。而且这些收容所常常设在醒目的政府办公楼里，非常容易被施虐者找到。
目前，35家非营利性收容所的出现已经部分填补了这一空白。这其中有一些只是居民家里的空余房间，大部分缺乏基本的保安系统。来到这些小收容所的人被要求蒙上眼睛并忍受迷宫一般的地形，以防止被施暴的丈夫发现。
东京一家中立的保护机构“女性治疗中心”创始人平川和子说：“我们的经费很紧张。与美国相比，我们几乎一无所有。”
设在东京老城区的“HELP”（意为“帮助”）机构收容了15名妇女和儿童。那里的卧室都较小，许多房间甚至放着上下铺。受害者们有时不得不合睡一床。但这已经是日本条件最好、面积最大的收容所之一了。
受虐妻子要鼓起勇气离开丈夫并在收容所中寻得一席之地还必须克服许多障碍。在日本衰退的经济形势中，妇女们常常发现她们几乎没有雇主需要的技能。现担任顾问的能本律子曾长时间饱受家庭暴力之苦。不久前她开办了一家小饭馆，为受虐妇女提供就业机会，但这些机会只是杯水车薪。
能本说：“考虑离开丈夫的妻子们都在担心经济问题。妇女们因为没有生存能力不得不回到受虐的婚姻里去。”
另外，此类歧视在日本已是见怪不怪的事了。

题图说明　许多日本妇女都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当这一问题从“个人隐私”变成众人瞩目的“社会话题”之际，她们又会作何感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