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宾：枪口逼近外国人

在菲律宾住了一年，常常见到各种各样的枪支。除了日常见到的商场保安挎的长枪和马路上的警察腰里别的短枪之外，去年5月1日前总统埃斯特拉达的支持者发动暴乱围攻总统府时，在数千名全副武装的军警镇压暴乱的现场，我亲眼目睹了枪械如林的场面。
去年7月前往南部采访中国公民被绑架事件时，一直有手持M—16步枪的政府军士兵在我周围保护，走在路上也常常看到身穿迷彩服、手持榴弹枪和冲锋枪等各种武器的人。由于习以为常，我从未感到过恐惧，直到今年1月11日傍晚。
就在子弹穿透老朱汽车挡风玻璃的那一刻，血腥的气息扑鼻而来
那天傍晚，我和几个好友到上海《文汇报》驻菲律宾的老记者朱幸福家吃晚饭。晚宴刚一结束，一直寡言少语的老朱突然神情异样地对我们说：“谢谢大家今天来我这里，我差一点就见不到大家了。我今天下午差点被人打死。”大家神色顿变，连忙询问原委。老朱略微抑制了一下激动的情绪，给我们讲述了他的危险经历。
当天中午2时左右，老朱外出办事回家，途经马尼拉最繁华的罗哈斯大道上的一座拱形立交桥时，突然发现桥顶上有持自动步枪者示意车辆靠边停下。老朱跟着前面的车停了下来，心里想，难道又碰上政变了？他80年代末在菲律宾常驻时曾遇到多次政变。这时持枪者走近老朱的车，示意他把车熄火。老朱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扣动扳机，一枪打在前挡风玻璃上。子弹从老朱的眼前飞过，前挡风玻璃被打穿了一个洞，周围的裂纹呈放射状散开。那人又近前一步，用枪托砸碎玻璃，伸手进来扭动车钥匙，把车熄火了。
据老朱讲，就在子弹出膛的那一刹那，他的脑子突然一片空白。他一动也不敢动，直盯盯地看着乌黑的枪口。大约过了几分钟，持枪的人与马路对面的另外几名持枪者匆忙离开了现场。老朱又迟疑了片刻，发觉桥上开始有往来的车辆从他身旁经过，于是定了定神儿，披着一身的碎玻璃，把车开回家，然后报了案。
负责调查的警察后来告诉老朱，那伙武装分子当时正在马路对面抢劫三名日本人，整个桥都被他们控制住了，老朱刚好路过，成了另一名受害者。
听完老朱的讲述，我们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老朱是幸运的，尽管不幸地赶上了抢劫事件，无辜受累，还受到巨大的惊吓，可他幸运地看着子弹穿透面前的玻璃钻进了自己的车里，却毫发无损，并不是所有的受害者都像老朱这样幸运。
生活在菲律宾，每天都可以从报纸上读到枪杀、绑架、抢劫这类的恶性犯罪新闻，我们的周围其实早已经充满血腥，只是尚未感觉到这类血腥事件实际上离我们这么近。我们和暴力世界之间似乎还隔着一层玻璃，使人嗅不到血腥气味。然而，就在子弹穿透老朱汽车挡风玻璃的那一刻，血腥的气息扑鼻而来。
预备出席晚会用的黑长裙，却被穿来参加了两次中国同胞的葬礼
我出国时带了一条黑色长裙，预备在出席晚会、音乐会之类的正式场合穿。没想到这类场合一次也没用上，却用来参加了两次葬礼，而且都是我们中国同胞的葬礼。一次是张忠强、薛兴在南部棉兰老被绑架遇害，一次是中国地质工程公司的会计王桂林在北部的新怡诗夏省被抢劫杀害。听完老朱的经历，大家开玩笑说，我的裙子差点又用上了。
老朱的经历迅速在中国驻菲机构中传开。事实上，这已不是我们这些人中遇到的第一起暴力事件。去年下半年，使馆有两位男同志在市中心地区遭遇抢劫。两人都是在步行去住所附近的商店时遇到抢劫的，一人被拦腰抱住，在尖刀的威胁下被抢去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另一人晚上遇到持枪的醉汉，趁醉汉拔枪稍慢的机会，飞也似的跑掉了。这两起抢劫事件使大家认定了一种“安全理论”：不要晚上出门，避免步行，当然更不能去偏僻的地方。
但是，当老朱的事情发生后，“安全理论”站不住脚了。老朱是光天化日之下，开车在相当于北京长安街的罗哈斯大道上被持枪者拦劫的。如果下午两点，在全城最主要的大街上都能发生这种事情的话，马尼拉还有何时何地是安全的呢？
去年以来，菲律宾社会治安状况不断恶化。菲政府日前宣布，去年共有88人被歹徒绑架勒索，其中外国人18名。一些民间机构的统计数字比这还要多。此外，枪杀、抢劫等事件更多，没有统计在内。不少外国游客被吓跑了，一些外国投资者也纷纷另作打算。
分析菲律宾社会治安恶化的原因，一是经济不景气，人民生活水平下降，有的人便打起了“暴力致富”的主意；二是军队和警察中存在腐败现象，一些军警不仅私下贩卖枪支弹药，对犯罪分子睁一眼闭一眼，甚至直接参与绑架、抢劫等犯罪活动。
老朱遇险后的几天里，仿佛总有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在我眼前晃
中国驻菲各机构都加强了安全教育。在使馆的一次安全问题动员会上，大使王春贵嘱咐大家出门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看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有没有危险。大家后来开玩笑说，以后在国内看见有人上街东张西望的，八成就是从菲律宾回来的，都成毛病了。其实大家早已倍加小心，如今只有更加小心而已。毕竟老朱已经有过被人用枪指着的经历了，谁又能料定不会有那么一天枪口指向自己呢？
老朱遇险后的几天里，仿佛总有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在我眼前晃。就在老朱出事当天的上午，菲律宾总统阿罗约在外国记者协会的年会上作主题演讲时曾表示，希望记者们不要总是盯着绑架、杀人这类的治安案件，要多报道政府为推动社会经济发展所做的努力。然而，仅仅三个多小时后，在座的一名记者就险些成为暴力事件的牺牲品。
记者是一个经常要追逐危险的职业，每年世界上都有几十名记者殉职。但是当记者随随便便走在大街上也会与暴力事件不期而遇的时候，他又怎能放下手中的笔呢？

菲律宾首都马尼拉街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