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目四望，惟有哀鸿遍野

凝目四望，惟有哀鸿遍野
—英国记者阿富汗马斯拉赫难民营见闻
这里的人们失去了家园，失去了自尊，甚至失去了母爱的本性；这里没有笑声，没有欢乐，只有哭泣和葬礼……
【英国《星期日泰晤士报》12月9日报道】题：他们把这称作“屠宰
场”（记者克里斯蒂娜·兰姆）
在硬邦邦的沙地上铺一条脏得不成样子的灰毛毯———这就是比比·古尔一家人在阿富汗的家。“天作屋顶地当床”，从她干裂红肿的嘴唇里说出的这句话充满了苦涩。
她和她的5个孩子最后一次吃饭已经是一周多以前的事了———那不过是讨来的一碗米饭———周五那天，她醒来时发现，两岁的儿子塔希尔全身冰冷僵硬，已经停止了呼吸。
西方国家正在庆祝坎大哈的易手和塔利班的瓦解，而在阿富汗西部的马斯拉赫难民营，没有宰牛羊、发糖果的庆祝场面，有的只是哭泣和葬礼。“马斯拉赫”的意思是“屠宰场”。过去这里是个屠宰场，这个名字也因此而来。
这是几乎被西方政府和援助机构遗忘的一个角落。人们饥寒交迫的悲惨景象从来没有出现在世界各地的报纸或电视上，因为记者和摄像师都去了阿富汗别的地方，他们将报道重点放在战争上。
这里延伸着数英里的是越来越沉重的苦难：帐篷逐渐变成塑料布，最后，连塑料布都没有了。
每天晚上，当气温降至零下时，有大约40人被寒冷和饥饿夺去生命。在难民营周围的6处墓地里，许多用石头堆成的坟墓是那么小，显然死去的多是儿童。
数十万人在露天睡觉，他们逃离了阿富汗北部地区的干旱和中部地区的饥荒，如今却因冬天的来临而身陷绝境。
往前走是一排排帐篷，偶尔看到几处食物供给站，男人们排一队，女人们排一队，他们要等上几个小时才能拿到一家人全天的定量：一碗灰白色稀粥。
在通往伊朗的公路旁，密密麻麻的帐篷一眼望不到头，开车从这一头到另一头需要近20分钟。据难民营的管理者说，这里目前住着80万人，另一种说法是30万，真正的数字可能在这两者之间。
我是第一个采访这处难民营的记者。当我走下车时发现，许多人一动不动。孩子们不再玩耍，甚至连哭都不哭，许多已经虚弱得无法走路了；有些孩子吸吮着衣角和头发，睁着饥饿的眼睛，试图发现一切可以吃的东西；老女人们的手指乌黑，被冻疮侵蚀得伤痕累累。
从他们中间走过时，一只只手抓住我。“给我顶帐篷”，“给我块塑料布”，“给我片面包”……乞求声不绝于耳。女人哭泣着将幼小的婴儿举到我面前。大家都没有任何吃的，所有人都说自己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吃东西了。
我去过巴基斯坦的许多阿富汗难民营，也去过许多非洲难民营，但我从来没看到过人们处于这样悲惨的境地！一个名叫拉尔·穆罕默德的男子带我去看他奄奄一息的妻子，她裹着一条毯子，不住地发抖，还不时发出呻吟。他们12岁的女儿周四那天死了。“想想你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吃饱穿暖，想想在你醒来时发现他们已经死去”，“请帮帮我们吧，我们失去了一切，包括自尊。”
扎尔哈·侯赛尼是个有着5个孩子的母亲，她的丈夫两次被塔利班关押，6个月前死于肺结核。她将自己9个月大的婴儿递给我，这个孩子是那么轻———还不及我的笔记本重——我几乎把她掉在地上。
“我们为了来这儿，变卖了所有的东西，”她说，她们一家人走了25天，然后坐卡车，一路上吃的是草，吸吮的是从岩石上刮下来的苔藓里挤出的水。
很难想象这种生存条件能让人们放弃一切，走上一个月的时间投奔而来。卡车司机对扎尔哈说，他们到赫拉特以后会有免费的食品和住房，许多人听到的都是这样的说法。可他们来了以后发现，这里一无所有。
难民营的管理者说：“我们没有食品发给老住户，更别提新来的了。我们知道这里的人们在等死，可我们没有什么能给他们。”赫拉特省的省长伊斯梅尔汗说：“世界各国给了我们许多承诺。如今，人们在垂死挣扎，它们责无旁贷。”
经过23年的战争和4年的干旱，吃上一顿饭成了一种不敢想象的奢侈。许多人说，他们一周吃上一片面包就可以活下去。
外界一直在谈论阿富汗问题，可他们似乎只关心将塔利班和本·拉丹驱逐出去，而不是解决导致他们上台的社会条件，这让阿富汗人很气愤。
“塔利班倒台时，我们以为，国际社会会帮助我们，”扎尔哈抱怨说。“我非常愤怒，也很失望，我甚至想把孩子扔在这里，自己远走高飞。如果你是个母亲，你能想象自己会说出这种话来吗？”
比比·古尔一把扯下蒙在头上的面纱说：“现在我可以把脸露出来，过去塔利班执政时我不敢这样，因为会挨打。可如果每晚都饿着肚子睡觉，把脸露出来又有什么用呢？”“我们以为，塔利班倒台后，生活会好起来。可如今，我连我们能否活下去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