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人怎样对待医疗事故？

医疗事故  触目惊心
美国旧金山的罗伯特·霍利先生在妻子生下第二个孩子后，主动到医院做了输精管结扎手术，为的是让4口之家保持中产阶级生活水平，也为日后夫妻正常性生活免除“后顾之忧”。不料几个月后，妻子又怀孕了，而且竟怀上了双胞胎！夫妻俩认为这绝对不可能，因为加利福尼亚州卫生部发行的《输精管结扎术指南》说，输精管结扎后的避孕率高达99%以上。于是乎，夫妻双双找到医院讨个说法。
美国退伍军人总医院的研究人员报告说，最近在美国进行的两项医学研究结果显示，用目前医生常用的乙状结肠镜普查结肠癌，大约有1/3的结肠癌患者在癌症早期没有查出来，误诊率接近40%。
美国的医疗事故之多令人触目惊心。据美国医学研究所2000年递交的报告说，美国医院里每年死于医疗事故的病人大约9.8万人。如果加上每年死于医院之外的医疗事故的人数，如私人诊所开出的错误药方，零售药店卖出的有毒药品，家庭护士的不当护理等，数字会更大。至于因医疗事故而伤残的人数，至少数十万甚至数以百万计。
美国医学研究所的报告指出，更为严重的问题是，美国大多数医院里的医疗事故是不告诉病人及其家属的。主要原因是：一旦医院公布医疗事故，有关医护人员将受到社会谴责和法律制裁；病人家属诉诸法律后医院的声誉将一落千丈；由此而引起的巨额索赔将导致许多医疗保险公司破产。
民众要求　公布真相
美国医学研究所的报告由媒体披露后，美国社会震惊。一些美国人在接受舆论调查时指出，医疗部门不敢如实上报医疗事故统计数字和事故真相，这损害了病人及其家属的合法权益，他们建议像对待飞机失事那样对待医疗事故。有人质问：如果一架民航机坠毁后，有关航空公司不公布遇难者人数，不找出导致飞机坠毁的原因，遇难者家属能答应吗？社会能接受吗？
由于绝大多数医疗事故的责任人是各医院的“问题医生”，许多美国人要求美国卫生部公布全美“问题医生”名单，以便民众求医时尽量避开他们。有人指出，消费者购买耐用消费品，如到车行买汽车，务必先阅读大量有关资料，了解所购物品的性能和优缺点，再决定买还是不买。但是，消费者到医院求医，则无法了解医生的资料，特别是给自己看病的医生是否出过严重医疗事故。换言之，消费者被蒙在鼓里，把自己的健康乃至生命交给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处理。
美国1986年在国会设立全国行医者资料库，但是，法律规定，只有医院行政管理人员、保健公司和管理行医执照的委员会，才能查阅资料库的资料。美国消费者对此十分不满。为了绕过法律规定并满足消费者提出的要求，设在华盛顿的美国民间组织“公民健康调查小组”另辟蹊径，收集全美“问题医生”的资料供消费者查阅参考。据这个小组公布的最新统计数字，2000年全美医院里有“问题医生”20125人，其中加州一家妇产医院的“问题医生”先后出了7次医疗事故，仍然在“留用察看”，舆论指责这是对消费者利益的侵犯。
尽管美国民众痛恨医院隐瞒医疗事故和过分袒护“问题医生”的做法，但是，即便他们知道了事故真相，也不对医院和“问题医生”采取暴力和极端的行动。笔者在美国做记者4年，几乎没有看到过患者家属在医疗事故发生后到医院找“问题医生”报复乃至报仇的报道。他们通常的做法是：到法院寻求法律解决。不过，在涉及医疗事故的经济赔偿时，他们绝对据理力争，一点也不留情。
在美国，涉及死亡特别是涉及伤残的诉讼案件，败诉方须承担的经济赔偿几乎是天文数字。密歇根州的道—科宁公司1998年11月9日就因此而宣告破产。该公司是世界上最大的硅胶乳房制造公司。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大约有100万至200万美国妇女植入了该公司制造的硅胶乳房，有的是乳腺癌手术后植入的，有的只是为了隆乳而植入的。到80年代中期，许多植入硅胶乳房的妇女诉说硅胶乳房导致她们免疫系统出现疾病，如有人得了红斑狼疮，有人得了肾病，有人得了严重的并发症。
终于有1.9万人先后将道—科宁公司告上法庭。该公司1998年最后同意赔偿32亿美元，凡植入硅胶乳房后致病的妇女，一般每人赔偿3万美元；病情特别严重的，最多可赔偿30万美元。
议员声称　加强立法　
美国50个州中，目前只有1/3的州的法律规定，医院必须如实上报医疗事故。即便在这些州，有法不依的现象也非常严重。例如，在拥有35家大医院的费城，1998年7月至1999年6月只上报了一例医疗事故。
美国医学研究所和哈佛大学公共卫生学院的专家们认为，导致医疗事故的原因很多，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医务工作者工作时间太长。例如，美国医院一项惯例规定，实习医生在开始阶段往往要连续工作24小时以上，理由是，只有大量接触病人才能很快获得经验成为正式医生。哈佛大学医学家卢西恩·利普认为，这项惯例利弊各半。他说，“人在疲惫不堪时继续工作容易出错。医务工作者连续工作的时间无论如何不得超过12小时。”
一些议员据此建议：国会要像当年设立“联邦航空安全中心”以确保飞行安全那样，设立一个“联邦病人安全中心”。首先是通过国会制定联邦法律，迫使各医院依法如实报告严重医疗事故。其次是专家们在分析事故原因的基础上，制定出医疗领域的全国安全标准，研究减少和避免医疗事故的措施，而不只是解雇或起诉有关医护人员。第三是促进社会风气朝着科学和理解的方向改善。不少议员还建议通过国会尽快立法，限制医疗部门让医务工作者超长时间工作的现象，以减少由于疲劳等人为因素而造成的医疗事故。关于是否将“问题医生”曝光的问题，国会里有两种不同看法。一派认为应该公布“问题医生”名单；另一派反对，理由是在所有医疗事故引发的法律诉讼中，真正属于医生责任的只占1/5。
专家提出　中立对策
一些中立的医学家和法律专家认为，应当引导全社会正确对待医疗事故，既保障病人及其家属的合法权益，也要保障医护人员及医院的合法权益，特别要有利于医学科研部门分析医疗事故的原因，并找出避免发生类似医疗事故的办法。为此，他们建议：
一、由医学专家和法律专家制定全国医疗事故标准，特别要划清事故同例外的界限。加利福尼亚大学旧金山分校德温教授耐心地向前来讨说法的霍利夫妇解释说：有些情况貌似医疗事故，其实不然。美国医院的临床实践显示，在接受输精管结扎手术之后，妻子又怀孕的比例为0.2%至0.5%，这是因为手术后，输精管内，特别是输精管末端仍然残存数以百万计的精子，一般需要经过15到20次射精才能完全排泄干净，有的人则需要数月。还有人结扎后的输精管两头会出现肉芽肿，形如豌豆，相对自然生长和延伸，一旦接触，就会导致被剪断的输精管自然重通。霍利先生就属于这种情况。这不是医疗事故，而是例外。
二、不能用医学科技的最新发现判定以往的标准做法为医疗事故。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院克利尔菲尔德教授说，人的结肠约5英尺长，而乙状结肠镜检查只能查到2英尺处，剩下的3英尺结肠里如果有癌变的息肉或早期癌症状况，是查不出来的。而全结肠镜检查可以深入到整个结肠，能够查出结肠内任何部位的息肉和早期癌症状况。但全结肠镜检查技术还不够成熟，医护人员当然不能强迫数以百万计的人接受非常痛苦的普查。因此，不能认定目前美国医生用乙状结肠镜普查结肠癌漏诊1/3为有关医生或有关医院的医疗事故。
三、依法处理负有重大医疗事故责任的医护人员，采取措施恢复公众对医护人员和医院的信心。首先应吊销经常出医疗事故的医生的行医执照，像加州妇产医院的那位出了7次医疗事故的“问题医生”应该解雇，如果其触犯法律，还应追究其法律责任。其次是医院应当如实上报重大医疗事故，经专家鉴定后，医疗保险公司应当按投保条例给予受害者或其家属经济赔偿。在美国，不是由医院，而是由医疗保险公司提供医疗事故的经济赔偿，因为投保人是向医疗保险公司、人寿保险公司投保的。美国医学专家还建议，对于绝大多数没有导致严重后果的医疗事故，医院可以不对外公布，但必须查清事故原因，并在医学界内部通报，供医学界同仁鉴别和参考。美国医学专家特别强调，人类迄今对医学的认识还是非常有限的，医护人员不能由于对医疗事故的过分担心而不敢继续探索医学未知领域。因此，医护人员要有医德，尽量避免失败和伤亡；患者及其家属在医护人员探索失败时，不应提出过分的法律要求和经济赔偿要求。只有这样，医学才能发展，社会才能进步，更多的生命才能得到拯救。
据说，美国上届政府和本届政府均倾向于同意专家们提出的上述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