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埋荒野二十年　患难夫妻终合葬　谢胡遗骸重见天日

7月23日上午11时，一支约200人的送葬队伍缓缓走进地拉那西郊的沙拉公墓。走在队伍前面、抬着灵柩的是两个中年人，一个叫斯坎德尔·谢胡，另一个叫巴什基姆·谢胡。他们分别是阿尔巴尼亚已故领导人穆罕默德·谢胡的次子和幼子。正是这兄弟俩历尽艰辛，四处寻访，终于在有关人士和友人的帮助下，找到了父亲下落不明达20年之久的遗骨，并把父母的遗骨合葬，了却了全家人的一大心愿。
谢胡其人
提起谢胡这位阿尔巴尼亚政坛上叱咤风云的人物，世人并不陌生。他于1913年1月10日生于阿尔巴尼亚中南部的马拉卡斯特拉，青年时期曾参加西班牙国际纵队，回国后又投身阿尔巴尼亚反法西斯民族解放斗争，亲自组建了第一突击旅和民族解放军第一师，为国家解放立下了不朽功勋。
阿尔巴尼亚解放后，谢胡担任过内务部长和国防部长，并于1953至1981年去世前一直担任政府总理，达28年之久，被视为阿尔巴尼亚前最高领导人霍查的“亲密战友”和内定接班人。谢胡生前曾3次率阿尔巴尼亚党政最高代表团访华，因此，中国一些年岁较大的人对他十分熟悉。
1981年12月18日，阿尔巴尼亚当局突然宣布谢胡是日凌晨因“神经错乱自杀身亡”，世界舆论为之哗然。阿尔巴尼亚当局出于各方面考虑，对谢胡死因一直守口如瓶。据后来披露的史料，就在谢胡“自杀”的当天上午，霍查主持召开阿尔巴尼亚党中央政治局紧急会议宣布：“谢胡一方面被南斯拉夫国家安全局要他杀害党中央第一书记（霍查）的命令所逼，另一方面又慑于党和人民团结的威力，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只好可耻地自杀。他的死是自绝于党的可耻行为，党不会为他举行葬礼，只能把他像狗一样埋掉。”
根据霍查的命令，阿尔巴尼亚内务部人员将谢胡的遗体先是埋在沙拉公墓，几天后的一个夜间又把他的遗体装在尼龙袋里，用苏联制造的吉普拉到一个秘密地方埋掉。此后，谢胡遗体的埋葬地便成了“国家机密”。
谢胡死后，他的家人、部下及身边工作人员都受到了株连。曾任阿尔巴尼亚党中央委员、“列宁”高级党校校长的谢胡夫人费切列特被监禁后屈打成招，承认她同丈夫都是“外国间谍”、企图毒死霍查，被判处25年徒刑，1988年死于狱中（也有被毒死一说）；谢胡的弟弟跳楼自杀；谢胡的三个儿子均身陷囹圄，其中长子弗拉季米尔·谢胡在牢房经不起折磨而触电自杀，次子斯坎德尔和幼子巴什基姆分别被判处15年和10年徒刑，直至1991年阿尔巴尼亚发生剧变后获释。
寻亲十年
两兄弟出狱后，便多方打听父母遗体的下落。他们首先打听到母亲在阿北部的菜什区翟伊曼劳改营服刑期间死去的消息，并从知情人那里了解到加尤什村监狱基地三号墓就是他们母亲的墓。1996年，他们把母亲的遗骨迁到地拉那，埋在沙拉公墓92号墓地第五排位置。由于家境困难，兄弟俩只在母亲墓前立了一块极为简陋的石碑，上面刻着“费切列特·谢胡：1919—1988”几个字。
但是，他们的父亲又被埋在哪里呢？为了寻找父亲的遗骨，兄弟俩和他们的一个堂兄杰乌代特找遍了全国，询问了上千户人家，终因涉及“国家机密”而毫无结果。在几乎绝望的时候，他们决定求助于当局。那也是1996年，正值民主党执政，他们找到了当时的国家情报局局长嘎吉戴戴，请示他协助提供线索。嘎吉戴戴当即答应，并亲自到公安部查找历史档案。
几天以后，局长电话通知他们，谢胡“坟墓”的位置已经在唯一的一份档案中找到，并当面交给他们一份示意图。档案材料中说，谢胡的遗体埋在地拉那以西15公里德洛奇村边的埃尔赞河畔，附近有一块悬石。说来也巧，几乎是在同时，巴什基姆的妻子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她的公公谢胡对他们说：“你们不要再到处找了，我就在一块悬石下面。”过了一些时日，谢胡生前好友、前内务部长哈兹比乌（谢胡死后不久也被作为谢胡反党集团的主要成员遭枪决）的儿子也找到斯坎德尔，诉说了他从“内线”得到的真实情况，而这些情况与档案里的材料完全相符。他肯定地说，谢胡的遗体自从埋到那里后再也没有迁移过。
现场挖掘
谢胡家人如获至宝，一起来到德洛奇村。村右边果然有一块悬石伸向埃尔赞河谷，悬石下边是一片湿地。兄弟几个就地挖掘，坑穴立刻被河水渗透。此后，又尝试了两三次，均未成功。
今年7月20日，地拉那烈日炎炎。分别从瑞典和西班牙回国的兄弟俩，以及在地拉那工作的杰乌代特，再次相约来到德洛奇村。他们看到河床已经大片大片地露出水面，便在当地租了一台挖土机。年轻的挖土机手按照斯坎德尔手中的示意图，从上午9时便开始在悬石下河床附近一带挖掘。到下午16时15分，一个沾满泥沙的头颅被挖了出来。上面的头发还在，额骨上贴着两块镜片，镜框已经脱落，牙床上的一只金牙还有光泽。兄弟们立刻认出是自己的亲人，顿时失声痛哭。
接着，他们从这一米半深的洞穴中发现，谢胡遗体的肋骨还根根相连，骨盆处甚至还有腐肉；尼龙袋及谢胡身上的西装均已腐烂，但红色领带上的颜色还依稀可辨，皮腰带、皮鞋、手表等物品也还留存。奇怪的是，斯坎德尔发现父亲的手表竟是一块苏联产的手表。他坚持认为，父亲生前是从不戴苏制手表而只戴瑞士手表的。在场的人猜测，说不定是掘墓人在把遗体从沙拉公墓迁到这里时将手表“掉包”了。
兄弟们把谢胡的遗骨轻轻放入灵柩，委托“阿尔巴”殡仪馆操持了23日的遗骨重新安葬仪式。引人注目的是，在出席安葬仪式的人群中，除大部分是谢胡家族及其家乡马拉卡斯特拉的老战士、生前身边工作人员外，还有国家情报局现任局长。显然，阿尔巴尼亚国家情报局在为寻找谢胡遗骨方面所起的作用是关键性的。
迄今为止，如果说谢胡遗骨之谜已经解开，那么，谢胡“自杀”之谜是否随之解开了呢？就此，记者最近一段时间，特别是在谢胡遗骨重新安葬仪式时，向有关人士又进行了一番探究。
自杀他杀
自杀。1982年底，即谢胡死后的第二年，霍查在他的《铁托分子》一书中对谢胡之死作了离奇的描绘，并罗列了谢胡的“八大罪状”，从而得出谢胡“自杀”的结论，为全党全民定调。谢胡的“八大罪状”是：1、允许其子斯坎德尔同有历史问题的家庭的女儿订婚；2、在1944年阿尔巴尼亚反法西斯战争期间企图取消军队总司令部；3、阿尔巴尼亚解放后40年间，与许多敌对集团有联系；4、与南斯拉夫领导人铁托和英国首相丘吉尔同乘“伊丽莎白女王”号轮船旅行；5、作为间谍在西班牙内战期间潜入国际纵队，之后又潜入阿尔巴尼亚；6、1982年准备毒死霍查；7、当总理后企图动用坦克消灭地拉那的吉卜赛人；8、是美国中央情报局、苏联克格勃、英国情报局和南斯拉夫安全局的“多国超级间谍”。谢胡鉴于“罪大恶极”，“走投无路”，只好“自杀”。
阿尔巴尼亚剧变后首任总统阿利雅迄今仍坚持谢胡自杀的说法。他不久前在希腊出版的《谈论阿尔巴尼亚》一书中说：“关于谢胡自杀曾引起人们许多疑问。有人说他是由霍查杀死的，也有的说是在政治局会议上被霍查的卫兵打死的，甚至还有的说是由哈兹比乌杀死的。但是，所有这些无非都是想象。谢胡确实是自杀。”
他杀。曾在谢胡身边工作了12年之久的侍卫长阿里·切诺，以及本报记者的朋友、阿尔巴尼亚党前中央警卫团的加尼·科德拉等却坚持认为，谢胡是他杀。切诺说：“我从1972年到谢胡身亡的那一天，一直是他的侍卫长。我发现，他在去世前就明白了：他受到了威胁，很可能被撤职，也可能被打死。他死的那天夜里，我正在他的住所前警戒。我可以肯定地说，他不可能自杀。因为他是一个极特殊的人，性格十分顽强。他被杀是有政治原因和具体动机的。政治上的起因是1975年他同霍查吵了一架，谢胡被指控为有自由化思想的右派，霍查害怕右派把自己干掉。谢胡被杀的直接原因是霍查生病以后，政治局内就继承权问题发生了争斗。一方是谢胡，另一方是受霍查夫人支持的阿利雅。毫无疑问，他的死代表着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的消亡，一个国家统治者候补人选的消亡。”
逼杀。谢胡健在的两个儿子，次子斯坎德尔是工程师，在瑞典工作；幼子巴什基姆是作家，居住在西班牙。他们对其父之死各有说法。巴什基姆认为是他杀，斯坎德尔则认为是逼杀。斯坎德尔对记者说：“是霍查首先对谢胡进行政治迫害的，其他的政治局委员随声附和。谢胡是被逼自杀的，但也有不少人认为是他杀，其实自杀与他杀现在已经并不重要了。”（摄影　郑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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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胡的葬礼